一個困擾蘇哲離開銷售部門的重要問題，就是他現有客戶的銷售提成，在轉部門之後，不會再發到自己手上。

　　偉通像其他所有物流公司一樣，對於銷售分成這些敏感問題，考慮得十分謹慎和仔細。公司有一項特殊規定，既除了銷售部之外的其他部門，如果拉到客戶後，並沒有提成可以領取。

　　公司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其他部門的員工能夠安心於本職工作，而不是費勁力氣地去招攬客戶。當然，實際上來說，市場部門還有海運部的經理們，都有自己的客戶。在物流界，光憑物流經驗是做不到中層領導的，唯有有客戶才是王道。

　　由於公司的各個部門都在發展客戶，然後管理層規定又沒有提成，各個部門經理當然不樂意。反覆探討後，取得折中的方案，除了銷售部是按照利潤計算的，其他部門都按照貨量來計算，完成一定貨量整個部門有獎金。獎金以季度獎和年終獎的形勢發放。

　　蘇哲明白，自己一旦轉到其他部門服務，自己帳上的那些客戶，就要全部充公了。先不說自己是不是能夠申請得到其他部門這種形式的獎金，即使申請地到，每個月都拿提成突然變成了三個月或者半年形勢發放，也著實不爽。

　　如何申請進入別的部門同時又保有自己之前的銷售所得，蘇哲覺得這個倒是值得動一動腦筋。

　　……

　　“蘇哲，你的客戶又要更改報關資料，煩不煩人！”蘇哲在座位上接到了東南亞拚箱線單證張薇的吼叫聲。

　　張薇的爆破音，讓人聽起來仿佛是用電鋸在鋸塑料泡沫，十分刺耳。作為單證，張薇脾氣異常急躁，經常和銷售部門吵架。大部分銷售對這位單證的印象就是粗魯無禮。

　　“是不是張薇那個男人婆?讓她去。”旁邊一位老銷售拍了拍蘇哲的肩膀，“他們操作部本來就是處理這種單證的，這是他們的工作。”

　　操作部和銷售部之間永遠都在爭執。張全和海運部經理每兩周都要溝通一次，專門為屬下的爭執調節。

　　蘇哲心裡覺得和操作部吵架實在不是什麽太好的辦法。銷售見人三分笑，和氣生財嘛，要是把操作惹毛了，對自己的客戶不敬，到時候丟了客戶還是自己的損失。

　　接到張薇的奪命電話後，蘇哲連忙趕到了操作部。相比於銷售部的安逸清閑，操作部門可是忙得文件亂飛。每個操作都面目猙獰，忙得跟聯合國秘書長一樣。

　　“那個集卡怎麽還沒到?”

　　“報關資料又錯了?哎呀完了！”

　　“集裝箱還沒提到，你們怎麽搞的?”

　　看著挽起袖子大聲衝著電話吼叫的女操作，也許幾年前還在大學校園裡溫柔地依偎在自己的男友旁說著你濃我濃的情話。

　　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物流公司的操作部對女人的摧殘，直接比得上電鋸了。

　　“呦，你來啦?”張薇抬起頭，發現讓自己煩心的客戶的銷售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臉上陰轉多雲。

　　“幹什麽，我是給你托書，又不是給你毒藥，怎麽這麽一副哭喪著臉。”蘇哲堆起笑容。

　　“怎麽了?托書越多越煩，錢又不是進老娘的腰包。”張薇沒好氣地說道。

　　對於物流的操作來說，

每個月都有對其指標的考量。正常來說差不多一個月70票業務。忙得時候，很有可能上竄到100票，一旦超過100票，這個操作就基本上忙得連頭也抬不起來。越來越多的貨物，對於張薇來說可不是好事，外貿運輸上的東西，煩躁瑣碎，很容易起疏忽。並且有些事情一旦疏忽就是大錯，如果因此導致了客戶的貨物無法順利報關，輕則扣除獎金，重則抬屁股走人。　　操作們，操著賣的心，賺著賣白菜的錢。

　　張薇由於長時間跟銷售部進行各種辯論和吵架，已經擁有了幾套可切換的模式。她之前就聽說過蘇哲在銷售部的各種打破傳統的戰績，特別是張全也當眾表揚了這位新人。張薇憋著一口氣，準備和蘇哲來一次面對面的衝鋒。在張薇，銷售們個個趾高氣揚，除了張全，沒一個好東西。

　　“張薇，真的不好意思。這家客戶對於外貿上的事情不太懂，還請你多幫忙。”蘇哲開口便是一臉的愧疚和真誠。

　　這讓張薇頓時沒了聲音，她沒想到這個銷售倒是與部門其他人不太一樣，怎麽語調如此和氣。

　　“你說句不好意思就完啦。這些單證資料改改弄弄，今晚我又按時回不了家了，還要回家帶小孩呢。”

　　“那……我幫你。”蘇哲富有磁性的聲音像是水中的漣漪在操作部泛開了。

　　這句話，讓張薇隔壁桌的幾個單證都偷偷笑了起來。連張薇這直爽的男人婆式人物也被這句話弄了大紅臉，她一怔，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張薇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吃軟不吃硬，要是跟她硬吵，她撒起潑來，連部門經理都不放過。可是如果跟她好好說，你立馬就能在她身上見到一位中國傳統女性的所有美德。

　　“來來來，不就是改報關資料嘛。我來幫你。”蘇哲自己找了張椅子，搬到張薇旁邊。

　　“行不行啊你，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己來，你回去吧。”張薇隻是想抱怨一下自己的工作，倒是真沒想過讓蘇哲替她完成什麽任務。

　　“我學得快，你給我說一遍，我就能記住。”蘇哲拿出報關單，一臉認真的樣子。

　　“真的假的?”張薇一臉的不相信。

　　接觸到了單證工作，蘇哲才明白，相比之下，銷售的工作簡直就是在天堂裡。光是報關一項事務，就有諸多複雜之處。單證接到報關資料，首要核對是否齊全。報關單、報關委托書、箱單、發票等一個也不能少。

　　如果客戶自覺的話，會自己填上所知道的大部分信息。貨物的境內貨源地、品名、編碼等等。但是不少客戶偷懶，報關單全部空著，讓物流公司來填寫。並且，越是小的物流公司，貨越是少，越覺得自己是大爺。

　　操作們一頭被報關行逼著，另一頭又被客戶逼著，逼著逼著就由良轉娼了，什麽不客氣的話都罵了出來。

　　蘇哲在處理自己的客戶的單據，根本不敢怠慢。他仔細地按照張微說的方法核對著資料。

　　“呦，學得挺快嘛。”張薇看到蘇哲遞交上來的單據，倒是都填寫得十分正確。

　　“把你其他客戶的資料也給我，我來幫你填吧。”做完自己客戶的資料，蘇哲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張薇心中一暖，此時說話語調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你是銷售，我是操作，這些事情不用你來的。”

　　“現在天色反正晚了，不如早點幫你做完，你也好早點回家。”蘇哲倒是無所謂，反正他抱著的就是學習的態度。能多學到點東西就好。

　　夜晚七點，員工們已經陸續走光。只剩下幾個加班的操作。張薇挽起袖口，她手邊還有一疊報關單沒有填完。“你們那幾個銷售，要是都像你這樣就好了。整天在那裡吆三喝四的，不知道我們操作的辛苦。”張薇邊填單子邊說道。

　　蘇哲苦笑，他也沒辦法辯解。操作們總是以為銷售嘴巴張一張就來了單子，然後什麽不管就直接扔給了他們。而銷售們，總覺得操作們太安逸，也不用到外面風吹日曬的跑，在位子上動動電腦，就完成工作了。

　　此時，蘇哲倒是想起了經理張全的話，如果無法全面地了解每個部門的運作，就會始終帶著那種片面的觀點工作下去。

　　當時鍾指過了八點，張薇和蘇哲終於完成了手上的工作。

　　“一起走吧。”張薇主動招呼道。

　　兩個人打著哈欠，邊走邊聊，離開了金鷹大廈，朝著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講的話題多了，蘇哲才了解到張薇的另一面。張薇向蘇哲表示對高房價的無奈，並且說自己結婚時，老公沒錢買房，兩人現在就租著房子住，白天工作得那麽累，晚上還要回去輔導小孩功課。聽到張薇絮絮叨叨的自白後，蘇哲對這個單證有了不同的看法。張薇看上去凶神惡煞像個母夜叉似的，但一了解到她的個人生活，總覺得這是一個挺賢惠的女人。能有個機會跟公司的員工聊聊天，談談心，倒也是不錯。

　　“蘇哲，我們都知道你的事情。沒想到你還有勇氣來偉通上班，我們幾個單證私底下都挺佩服你的。”張薇到了公交車站，扭頭對蘇哲說道。

　　蘇哲笑了笑，笑中帶著一種痛，直面傷口的痛。雖然在外人看來，自己一切都是順風順水。這一切，作為一個普通年輕人的確已經不錯了。

　　但對於蘇哲來說，這一切還很不夠，離恢復自己蘇家物流帝國的道路還是十分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