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己推測的差不多，第二天，張全的短信就過來了。短信中張全告訴蘇哲，他已經收到了周經代為請假的信息，批準他在武漢出差一個星期，讓他注意安全。

　　一個星期?

　　蘇哲接到消息後有些一愣，其實自己沒打算在武漢呆那麽長時間。不過，既然領導都批了，不如在武漢玩一玩。

　　能夠自由安排的日子還是令人十分愉悅的。這幾天蘇哲每天都將近中午起床，下午去見一見客戶，晚上又是自己的自由時間，逛逛街，吃吃小吃。

　　作為新人，已經享受了老銷售那種功成名就、一切都穩定的感覺，這種幸運，在偉通，恐怕除了蘇哲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先例。

　　這種拿著公司的錢旅遊的感覺還是相當不錯的。

　　領導賞識，同事配合，蘇哲在在銷售部呆的日子，有些順風順水。他在武漢的時候，沒忘了給徐師傅掛一個電話，聊了聊自己最新的情況。

　　和徐師傅的電話，又帶來了一個新的信息。徐師傅告訴蘇哲，偉通的IT部主管顏彬是他的遠方親戚，如果蘇哲今後有需要IT部門幫忙的，他可以直接去幫忙說說。

　　蘇哲在電話那頭笑而不語。他明白，徐師傅是一個忠厚人，欠了自己的情憋著勁要還回來。蘇哲沒把徐師傅說的話當一回兒事:IT部的人，能幫自己什麽忙?換一台好點的電腦嗎?況且，蘇哲對那位姓顏的主管也沒有太好的印象，那人長得就像日本電影裡癡漢尾行男，猥瑣無比，和誰講話都帶著極大的不耐煩。

　　對於和自己工作沒有交集，印象又不好的同事，蘇哲自然沒空去搭理對方。

　　但是沒想到，蘇哲下午還真接到了顏彬的電話。顏彬在電話裡語氣倒是變得十分客氣，他說自己也知道徐師傅家的困難，還替徐師傅家說了聲謝謝。

　　顏彬的猥瑣氣息在電話中蕩然無存，他十分熱情地問蘇哲需不需要自己幫忙。蘇哲一下子倒是想不出IT部門能幫自己什麽忙，想了半天，乾脆讓顏彬幫自己錄入一下客戶信息。

　　每接到新的客戶單子，蘇哲需要登入公司的軟件系統，把這家客戶信息錄入下來。這幾天走得匆忙，這件事情倒是忘記做了。既然顏彬這麽熱情，那就讓他幫個忙算了。

　　顏彬聽到蘇哲的請求後，連忙說小菜一碟，讓他把客戶的信息發給自己。當蘇哲將自己在展會上的那家國企信息發給對方後，卻接到了顏彬的一個令人意外的電話。

　　“這是你的客戶嗎?”顏彬打來後，劈頭就問。

　　蘇哲被這問得倒是一蒙，他跟那家國企的張經理，在展會上事先聊過，對方之前並沒有和偉通合作過。蘇哲明白，和公司其他銷售已有的客戶再次接觸，是銷售部最令人忌諱的事情，被傳出去後，會帶上挖自己公司牆角的汙名。因為張全在蘇哲剛進銷售部的時候，就強調了這一點，所以蘇哲格外重視。

　　“這肯定是我的客戶，我手上還對方的名片呢。”蘇哲跟顏彬在電話裡解釋道。

　　顏彬的回答令蘇哲異常震驚，“那系統裡怎麽寫的是周經的名字。”

　　周經?

　　蘇哲的腦袋一下子炸開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自己辛辛苦苦推銷而取得托書的客戶，

竟然在系統裡寫得是別人的名字?而且這個銷售在前兩天還熱心地幫助過自己。　　“顏彬，你幫我看看其他幾家客戶在系統裡有沒有?”蘇哲眼瞳微縮，翻動的自己的名片盒。

　　一番檢索後，顏彬歎了口氣，說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全是周經的名字。”

　　蘇哲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好一個聰明的周經，利用自己出差，竟然把展會中花城本地的客戶全部錄入到了自己的名下。

　　如同幻燈片一般，蘇哲的腦袋中國倒放出一幕幕展會中的回憶。

　　為什麽周經要拿出自己的名片，幫自己分析?

　　為什麽分析當中，要走開接電話?

　　為什麽要如此熱情地催促自己出差?

　　現在想來，周經一定是利用了那次走開接電話的功夫，把自己的名片上的信息全部拍了照片。在自己出差之後，先人一步，向公司的系統錄入了客戶信息。

　　至於周經怎麽跟客戶交代，肯定也有他自己的辦法。

　　周經的這一步，讓蘇哲頓時陷入了十分的被動。就算他回去向張全申訴，誰又會相信他的話呢?誰會相信這些客戶是自己而不是周經的，誰又會相信一個老銷售會向一名新人下手呢?

　　蘇哲再無心遊覽武漢的街景，把自己關在旅館的房間內，反覆地思考著。

　　如果自己現在再打電話回去跟那些客戶說清楚，也不是最好的方法。那些客戶會覺得你們偉通內部怎麽如此混亂，連一個交接人也分不清楚?

　　很快，蘇哲得出了結論。既然周經已經把業務接了下來，那麽先把客戶穩住，讓其與偉通合作，剩下的再想辦法。

　　如果是別人，碰到了這種陰自己一槍的行為，或許就會跟客戶坦白，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客戶都沒有。不過蘇哲並不是這樣想的，他知道，即使魚死網破，到頭來輸的還是自己。這幾個客戶如果損失了，對於做了十多年銷售的周經，和作為新人的自己來說，在各自心中的分量是完全不一樣的。

　　接下來的這一整天，蘇哲沒有再去拜訪客戶，被人抄了後院，捅了菊花之後，他滿腦子隻想著如何挽回局勢。

　　玉不琢不成器，菊不捅無便意。蘇哲那接近五核CPU的大腦迅速制定出一個嚴謹而又荒誕的計劃。

　　計劃中的第一步，就是打給陸傑。

　　陸傑接到蘇哲的電話十分詫異，在他看來，對方要求自己幫忙簡直是天方夜譚。相比於蘇哲在銷售上的順風順水，陸傑可謂步步艱難。作為名牌大學的學生會主席，陸傑可謂在銷售部吃足了苦頭。有時，他也痛恨自己，為什麽父母介紹的穩定福利的銀行不去，偏偏要到小公司來做銷售鍛煉自己。

　　直到現在為止，陸傑仍然沒有開張接到過一張委托，整個人也變得十分急躁。

　　陸傑沒好氣地接著電話，直接問蘇哲什麽事情，如果是要調侃自己就免了。陸傑知道蘇哲這張嘴，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蘇哲也很直接，把周經將他的客戶掛在自己名下的事情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說了出來。

　　“你說周哥把你的客戶全部歸在他的名下?”陸傑的反應如同蘇哲預料中一樣，完全如同聽童話一般的語氣，帶著一絲不相信。

　　蘇哲不得不又花了些功夫，並且列舉了事實，糾正了下陸傑的傲慢與偏見，讓他回歸到職場競爭的殘酷中來。

　　陸傑聽了之後，悶聲不吭，心裡有些憋屈，同處於新人的他，非常能理解蘇哲的鬱悶感受。

　　“你想讓我幹什麽?”陸傑知道自己聽了這秘密，必然要成為蘇哲這個鬼機靈計劃中的一步助力。

　　“這樣的……”蘇哲將自己的計劃在電話中和盤托出，讓陸傑聽得一愣一愣的。

　　“蘇哲，你要麽就是孔明，要麽就是個瘋子。”沉默了一會兒，陸傑說出這麽一句話。

　　“事成之後，陸傑，我會把手中的兩家客戶給你。”蘇哲在電話那頭說道。

　　兩家客戶?陸傑心動了。之前，他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幫助這位曾讓自己妒忌的同事。但是，蘇哲開出了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馬上就要到三個月的考核期了，陸傑最缺的就是拿到第一份委托書。

　　“行，蘇哲。哥們就乾一回大的。”陸傑咬了咬牙，答應了蘇哲這個有些天馬行空的要求。

　　“幹什麽大的，陸傑?搞得我們像要去搶銀行一樣。”蘇哲在電話那頭笑罵道。

　　……

　　周經夾著皮包，匆匆地趕到了公司，沒有像往常那樣閑聊，而是直接打開了電腦。

　　“老周，最近怎麽嚴肅了?”鄰座一位和周經相熟的銷售開起玩笑來。

　　“忙，忙，簽了幾家新客戶。”周經頭也不回，快言快語道。

　　“呦，老周，什麽時候這麽拚命了?”周經的同事感到十分奇怪。他們這幾個老銷售，每個人手上大概都有四五家穩定的客戶，吃不飽，卻也餓不死。做了幾年的銷售，是不會再像新人那樣反覆打電話的。

　　這幫銷售，平時除了維護維護客戶，其他倒也沒什麽事情，回家陪老婆帶孩子，生活已經處於一種穩定的狀態。對於這種銷售來說，如果增添新的客戶多半也是由客戶介紹客戶而來。

　　謹小慎微，氣定神閑，與世無爭。

　　這就是一群老銷售的真實寫照。

　　周經看著電腦中本月的利潤統計表，臉上掩飾不住一絲得意的笑容，瞬間在展會上捕獲了兩家優質客戶，一下子讓他與其銷售之間的名次拉開了距離。他慶幸自己的這招玩得還不錯，調虎離山，把蘇哲弄到武漢去出差，自己則以蘇哲經理的身份直接跟這兩家客戶進行溝通。由於蘇哲之前給這兩家客戶的印象十分好，所以周經拿到托書沒有任何困難。對於客戶來說，都是同一家物流商在聯系他們，一般人只會認為這是正常程序，很少想到同室操戈。

　　空手套白狼，兩家客戶到手。這種像是中了彩票般的喜悅將他心中的那一點擔憂衝刷得一乾二淨。

　　周經的眉頭揚了起來，對於蘇哲回來後將要引起的反擊顯得十分鎮靜。銷售抓客戶，本來就是看誰眼快，隻要是沒有錄入公司系統的客戶，先到者先得之。這就跟彩票一樣，誰買的並不要緊，要緊的是兌獎時在誰手中。

　　這個社會，是無比殘酷的。

　　蘇哲啊，不要怪我不仁不義，隻怪你太過於輕信別人。這也是算給你上了一課。

　　周經不相信蘇哲會把此事提交給管理層，因為這種客戶是誰的問題，最說不清楚。初做銷售的新人，誰沒被老人欺負幾下?新兵到部隊，也要扛過一年老兵的拳頭。 這種事情，在周經看來，再正常不過了，他不相信有人會傻到要去跟老人對抗。

　　“周哥！”

　　陸傑親熱地叫喚道。

　　“什麽事?”周經摸著口袋中的香煙盒，準備去走廊抽口煙，放松一下。

　　“明天有一個自行車的外貿展會，你有沒有空?咱們一起去。你也輔導輔導我唄。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陸傑看左右無人，賊兮兮地遞上了兩盒中華。

　　周經心中一樂，很自然地接過了中華，“小陸，讓你周哥給你輔導什麽東西?”

　　“當然是銷售技巧了。我看您一直給蘇哲輔導的，我到現在還沒開張呢，心裡急得很。”陸傑滿臉苦相。

　　周經哈哈一笑，看著陸傑，又像看著另外一隻待宰的羔羊。最近自己運氣真是不錯！他慶幸自己能夠抓住機會，遇到這兩個笨蛋新人。如果說騙蘇哲的客戶，周經還有一點猶豫，那他對於陸傑，就是完全地放松下來。三個月的考核期馬上就要到了，陸傑這樣的新人多半是要被淘汰的。當這樣的新人被淘汰之後，他手上的那點客戶資料便會被剩下的銷售瓜分掉。

　　所以，對於一定被淘汰的陸傑，周經自然可以大膽放心地去挖掘他的客戶，順順利利地抄底。

　　“行，看你小子也是挺好學的，明天陪你走一趟。”

　　“行，行。周哥，你看明天下午，咱們去行不?”

　　“下午?行，下午就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