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奉賢工業區，大片荒蕪的農地上，豎立著幾棟廠房。{首發}幾座廠房中間，夾雜著一條十多米寬的河流，河水有些發黃發褐，河岸邊金屬排水管道鏽跡斑斑。

　一棟白色廠房的二樓內的會客室內，有一老一少兩人面對而坐。

　“大伯，這次，我想向您調點頭寸……”蘇哲沒有動面前的茶水，看著自己的大伯蘇硯說道。

　“哦?”一身灰色工作服的蘇硯眉頭一抬，他掃了一眼桌上翻開的報紙，說道，“因為那起詐騙案?”

　“對。”

　“趙克手頭沒錢補窟窿了?”

　“這……我不太清楚，大伯。”

　“小蘇，我理解你的急切心情，可是，在這件事上，錯不在你，在於你的合夥人。趙克的身價，圈裡傳言也不低，他應該拿的出錢補這個窟窿。再說……公安局這不立案了嗎?等到把那兩個家夥逮住，損失興許能追回來大半。”蘇硯安慰道。

　“等到公安局實施調查抓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個結果?萬一要是拖了兩三個月的話……”

　“那也不應該你出手……趙克是大股東，他還沒表態呢……”

　“大伯……”蘇哲搖了搖嘴唇，揚起頭，眼神爍爍，“我想趁著這個機會，把趙書那部分質押的股權收購過來……”

　“你想完全買下利星?”蘇硯眼睛圓睜，嗓音提得很高。

　“是的，大伯。”蘇哲雙手握在一起，“這個想法，在我心中已經藏了很久了。”蘇哲眼神閃著晶瑩的光，聲音低沉而具有磁性，“大伯，利星的一部分是偉通，是父親畢生的心血，當初我入職偉通時，就抱著這樣一個信念，曾經我們蘇家失去的一切，我都將一手奪回來。”

　蘇硯的眼神帶著欣賞，他點點頭，“小哲，你已經做到了，你的表現，我們都看在眼裡，家裡的長輩都覺得，你這些年來過得不容易，不容易……”蘇硯眉頭皺紋堆出了溝壑，他的眼中閃著一絲異樣的光，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大伯，我知道，你這些年開著這麽一個紡織服裝廠，也不是很容易……”蘇哲揉搓著雙手，環顧著這間有些簡陋的辦公室，自己的大伯，在這間辦公室一乾就是十多年。現如今，外貿服裝的利潤，連年走低，很多仿牌都無法進入歐洲市場，自己的大伯的這間服裝廠，效益估計也不怎麽樣。

　蘇哲想到這，心中一下子沒了底氣，他問道，“大伯，你現在廠子裡，還有多少工人?”

　蘇硯歎了口氣，“年初因為效益不好，裁掉了一批，現在剩下的工人，也就大概七八十個吧。都是靠著一些南美的老客戶在撐著。”

　“那大伯……我明白了。要不，我再去想想辦法……”蘇哲明白，要把趙克那八千萬的股權從質押方收購過來，如果蘇硯只能拿出一兩百萬，確實用處也不是太大，自己再去別處想想辦法。

　“等等……”蘇硯抬手揮了揮，示意準備起身的蘇哲坐下來，他苦笑道，“小哲，你的性子，還是這麽急。我話還沒說完，你就下了判斷?我先問問你，你準備怎麽湊這八千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是是資產上億的企業家，也不一定一下子能夠拿得出來這麽多現金。”

　“大伯，我是這樣想的。我手中的那家軟件公司，接了了中外運電子訂艙平台的大單，這個項目，已經忙活了大半年，也差不多完成了，能收到尾款將近一千萬。我手頭還有個七八百萬……”

　“那也才兩千萬嘛。”

　蘇哲眼神中帶著一絲糾結，繼續說道，“我之前買的那棟別墅，旁邊建了一個高爾夫球場和馬球場，引得香港和台灣商人的追捧，現在升值到兩千萬，我想，先賣了它……就是怕有點對不起老爸……”

　自己拚搏了這麽多年，剛剛讓父親過上了好日子，現在又要講別墅置賣。

　“哎——小哲，你怎麽會這麽想?”蘇硯安慰道，“你這樣子做，很有你爸當年的魄力。他當年，也是砸鍋賣鐵，背水一戰，才使得偉通在花城有了一個立足之地。再說，你把你爸也想得境界太低了吧，他為了支持你的事業，看到你把公司買下來，高興還來不及呢。”

　“虎父無犬子。”蘇硯突然變得異常的激動，他的目光不斷打量著蘇哲，“小哲，有些事情，你過兩年，就明白了。”

　蘇哲當時因為急於尋找資金盤下趙克的質押股權，對於蘇硯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沒有很在意，但是，一年之後，當他與鮑家兄弟在國內A股市場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這樣子……”蘇硯開口道，“小蘇，我這裡拆借給你一千萬，什麽時候還也不急。等你緩過勁來再說。”

　“大伯?你這麽有錢?”蘇哲意外說道，他沒想到，蘇硯經營著一家不死不活的小型紡織廠，竟然能一下拿出這麽多現金，這麽看來，他的大伯平時實在是太低調了，不顯山露水。

　蘇硯也沒解釋自己的資金從何而來，他只是跟蘇哲說，自己對於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也指望著蘇哲能夠盤下利星之後，飛黃騰達，自己也可以早日甩手不乾外貿紡織了。

　蘇哲在大伯這裡拆借了一千萬之後，立即回家跟父親商量變賣別墅的事宜。如蘇硯所說，蘇東領會了蘇哲要表達的意圖之後，二話沒說，就開始整理東西。

　雖然蘇東對於這場巨變還是如以往的沉默少語，但是他整理物品時，手卻在不斷地顫抖，眼中露出了閃出一抹欣慰。

　由於蘇哲所在湯臣一品，最近概念炒作後，有了很大幅度的升值，所以房子一掛牌，兩天后就遇到了買主。

　七七八八拚湊著，蘇哲手中大約有了四千萬，還差一半。

　花城港區旁的娛樂一條街，不同於以往的破敗，十幾家店面展現出一種煥然一新的風貌。無論是餐飲還是桌球房，全部重新裝修，客流量也比以前大了很多。

　豪泰夜總會的二樓，兩位服務員臉上堆著謙恭的微笑，小心翼翼地為一名年輕人上了果盤。這名年輕人，也是唯一一位隨時可以出入這家夜總會的例外人物，也是自己那位帶著凶煞氣息，背景深不可測老板的兄弟。

　“蘇總，您稍等一下，李總馬上就來了。”一位穿著夜總會裡常見的黑色馬甲配短裙的女服務生殷勤地招呼道。

　十分鍾後，李志佝僂著背，走了進來。他衝蘇哲點了點頭，習慣性地盤腿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根煙。

　“阿志，我看你這邊都全部裝修過了?”

　“是啊，最近問幾個生意上的夥伴借了點錢，把這條街上的四五家鋪子都重新大動一遍。剛剛陪那幾個債主吃飯……”

　“還有人敢問你要債?”

　“當然，人家不會直接明說，只是好吃好喝招待我，可是時間長了，我也明白，欠人錢時間長了總歸不好……”李志撓了撓頭皮。

　對於像李志這樣的社會大哥，雖然在黑吃黑火拚時，沒有絲毫手軟，可是做生意，還是帶著一股江湖氣息，最看重的就是誠信。

　蘇哲和李志聊了幾句，明白李志這頭手頭也很緊，暫時拿不出多余的資金也很正常，隨即也就不往收購公司方面話題上引，轉而談一些不鹹不淡的瑣事。

　“阿哲，你有什麽事?”李志察覺到了蘇哲似有心事，眯著眼睛問道。他跟蘇哲這麽多年的兄弟，基本上憑借本能和直覺就能摸清對方的想法。

　蘇哲明白自己繞不開這個檻，就簡明扼要地說了幾句自己目前在做收購公司股權的努力。

　李志沒有再細問，用力地嘬了口煙，陷入了沉默。

　從李志的夜總會出來後，蘇哲沒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將車停靠在海邊，他需要時間冷靜地思考一下。

　他獨自走在海邊的防護堤上，黑褐色的海水不斷拍打著岸礁。李志這邊資金拆借不到，自己只能動用最後一招，而這個辦法，是不到緊要關頭，他絕不打算去做的。

　眼下，公安機關對於羅伯特和鄭霏還在通緝全力追捕中。說實話，蘇哲也不是很看好結果。像羅伯特和鄭霏在國內外混過多年的老油子，知道如何逃避追捕，攜款跑到沒有和中國簽訂引渡條約的巴拿馬等國，再通過機場輾轉到別的國家，幾經輪換，就基本上難覓蹤影。

　即使找到，鄭霏和羅伯特手中還能剩下多少現金，蘇哲心中也沒有底。

　眼下，趙克重病在醫院， 公司現在還在破產邊緣，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風險。蘇哲希望自己的資金，能夠迅速籌集到，否則等到幾個月後，利星人才流失大半，客戶也都走了，自己再把這家公司買下來，也沒有什麽意義。

　蘇哲這幾天，一直在尋找籌款途徑，他也試過利用自己的騰雲信息科技，向銀行抵押貸款。可是無奈，銀行偏好有工廠地皮和生產設備的製造型企業，對於只是幾百台電腦的IT企業，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銀行對騰雲的估值和能借給蘇哲的資金，對於四千萬的窟窿，幫助不是很大。

　陰冷的潮水，拍打著岸礁，空氣中有一種鹹濕的味道。蘇哲眼神中有著一絲無奈，他撥通了電話。

　這是自己目前最後的辦法。

　半個小時後，一輛尼桑轎車從遠處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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