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雲:“天上天堂,地下蘇杭”
方從哲老家在浙江湖州府,宋昭前世就對杭州十分向往,可惜前世的宋昭隻是個北漂,一沒時間二沒精力,最重要的缺錢,沒想到這次能借著清明祭祖的機會,去杭州遊覽一番,也算是彌補了前世的小遺憾吧。
一大早方府上下就忙叨開了,騾馬喂足了糧草,備足了路上的口糧,還帶了一大堆京城特產,載了滿滿的一馬車。
臨行前劉夫人給宋昭塞了一小包銀子,有個百八十兩的樣子,以作路上之需,方從哲花重金聘了十個護衛,專門保護宋昭,雖說不至於碰上劫道的,還是有備無患,有這些人護著,方從哲夫婦在京裡也安心些。
小丫鬟銀鈴自然要跟著照顧宋昭起居,隨行的還有管家方德,方德為人幹練,處事圓滑,最重要的路熟,以前沒少跟著方從哲四處奔走,湖州府的老家也去過幾次,當向導那是當仁不讓。
別了方從哲夫婦,方世玉等人,宋昭一行共計兩輛馬車,十余騎,出了城門,一路向南,向涿州奔去
...
方從哲剛剛送走了宋昭,轉到內堂剛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還沒等放下,就聽方福在外面卯足了勁大叫
“老爺大事不好啦~”
方大人唬了一跳,手一抖,半碗茶水一滴不落被身上衣服喝了個飽,方從哲大怒,氣的吹胡子瞪眼睛,兒子剛走哪個烏鴉嘴說這個不吉利的話
“什麽事大呼小叫的!有沒有規矩了!”
方福跌跌撞撞衝了進了,也顧不得老爺的臉色,一下子趴跪在地上哭喪著臉說道“老爺,敗啦敗啦...”
方從哲聽得莫名其妙,心裡更氣了,一腳踢在方福屁股上喝道“你這狗奴才,什麽敗了敗了的,現在又沒有戰...”說到一半,方從哲突然了想起什麽,面色急轉,心裡一緊,摒住呼吸,急忙附身問道
“可是遼東戰事?敗了?楊鎬敗了?你是如何知曉的?”
方福不敢耽擱,趕忙應道“都知道到啦,滿京城都知道啦,遼東八百裡加急,送信的連人帶馬都摔在東偏門,臨昏之前說的...”
方從哲腦袋嗡的一聲,身子搖搖欲傾,幸虧方福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沒讓他跌倒,方從哲坐在椅子上歇了半晌才緩過神來,猛地站起身一把推開方福
“快,備轎入宮,不...備馬”
...
宋昭蜷著身子,張著嘴巴,腦袋枕著銀鈴豐潤的大腿,半坐半躺的縮在馬車內的軟榻上,小丫鬟銀鈴掰了一瓣橘子,嫻熟的剝掉橘絡,剛剛送到宋昭嘴邊,馬車輕輕的顛簸了一下,宋昭一揚脖子,把橘子連同小丫鬟蔥白的手指一起含進了嘴裡,還趁機吮了吮
銀鈴的小臉瞬間變的比橘子還紅,盡管一路上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少爺,你說咱們走了之後黃公子會不會來府上接小雪球?”
“應該會吧”宋昭打了個哈欠,直起身子,馬車出了京城,路況也變的越來越差,顛的宋昭頭昏腦脹
“少爺,你說黃公子能照顧好雪球嗎?雪球早晚要喝新鮮的羊奶,中午要吃一個荷包蛋,還要嚼碎了...”
一提起雪球小丫頭頓時變眉飛色舞,總有說不完話,都出了京城宋昭還要吃這畜生的乾醋,趕忙打斷銀鈴“銀鈴問問方管家還有多久能到涿州”
銀鈴應了一聲掀開車簾,探出小腦袋“方管家方管家,少爺問你還有多久到涿州?”
“快了,已經到周莊村了,再有個把時辰就到了”
...
方從哲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穿著濕漉漉還沾著幾片茶葉的便服就入宮了,來了一看才發現朝中大臣基本都到齊了,三五成群正聚在一起低聲竊語,眾人見首輔來了,紛紛作揖施禮,方從哲無心他顧見兵部給事中吳亮嗣也在場,趕忙問道“如何了?遼東戰敗屬實嗎?”
吳亮嗣滿面悲色,沉聲道“二十五日楊鎬集遼東軍,朝鮮軍,女真葉赫部共計十萬人,分兵四路合擊,以山海關總兵杜松為主力軍,遼陽總兵劉鋌為南路軍,開原總兵馬林為北部策應,遼東總兵李如柏為西路奇兵,結果...結果行動被建州女真知曉,杜松在薩爾滸遇伏全軍覆沒,北路軍馬林敗逃,南路軍劉鋌生死不明,西路軍不戰而逃,十萬大軍隻余半數...”
方從哲面色慘白,痛心疾首的說道“都是我的錯啊,沒想到楊鎬如此不堪大任,更不該發信催戰啊...”眾位大臣都不是傻子,誰都知道方大人也就裝裝樣子而已,也都紛紛出言勸慰方從哲,但是有朋友就會有敵人,有人敬你就會有人恨你
“當然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催戰楊鎬,怎麽可能提前決戰,如果不是倉促決戰致使遼東軍準備不足,又怎能如此不堪一擊?我等食君俸祿,理應為君分憂,不畏強權,遼東之事惠某定會如實上奏給皇上...”刑科給事中惠世揚踏出人群,神情悲痛,言詞強硬,不知道還真以為惠世揚如何剛正不阿,如何大義凌然,如何高風亮節,宋昭如果在這裡,一定會給惠世揚豎個大拇指,影帝啊...
在場的這些人,在朝中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哪一個不是人老成精,惠世揚是“東林黨”骨乾,方從哲是“浙黨”領袖,門生太常寺少卿亓詩教是“齊黨”領袖和以兵部給事中吳亮嗣為首的“楚黨”向來是唯方從哲馬首是瞻,東林黨與浙楚齊幾黨向來不和,爭鬥的核心也從最開始內閣輔臣,轉移到京師京城文武百官的任用罷免上,到現在雙方更是的不死不休,如今遼東大敗,方從哲有催戰之責,東林黨人怎麽會錯打壓對手的好機會
方從哲冷哼一聲“惠大人真是殷商比乾,戰國屈原啊!老夫就等著看你如何參我”
亓詩教也準備站出來譏諷惠世揚幾句,只見皇上身邊的傳話小太監顛顛的跑了過來
“諸位大人,皇上近日龍體有恙,不便出來議事,皇上說了楊鎬有負聖恩,遼東這一年花了國庫那麽多銀子,還打了敗仗,應當立即拿回來問罪,至於新任遼東經略人選,方閣老與諸位大人商議擬定即可”
方從哲歎了口氣,他都麻木了,已經快一年沒見到皇上了,如果不是萬歷經常玩失蹤,方從哲甚至都懷疑萬歷是不是還健在,身體有恙這個借口都用了二十多年了,以前雖然覺得萬歷有點昏庸,但是起碼在大事上還不算糊塗,今天他是徹底死心了,遼東大敗舉國上下人心惶惶,萬歷竟然不管不問,遼東雖然敗了,可是還有五萬的將士在呢,死了兩個總兵萬歷也不知道安撫一下,死了就白死了,以後誰還替你賣命?
風從虎,雲從龍,自己是不是風是不是雲先撇開不說,方從哲覺得起碼萬歷不是虎也不是龍,已經做了六年的內閣輔臣,也許是時候激流勇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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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爺,涿州到了!”方德掀開車簾,探進來半個身,宋昭點點頭,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丫鬟銀鈴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可能是夢到了積香居的紅燒獅子頭,嘴角還涎著口水,宋昭掖了掖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悄悄的跳下了馬車
從京城到杭州,最省時省力省錢的交通工具就是坐船,大運河以洛陽為中心,南達杭州,北到涿州,宋昭覺得撇開昏庸或者賢明不談,就以大運河來說,隋煬帝楊廣就配的上偉大兩個字,想象一下如果沒有這條大運河從北京到杭州需要多久?沒有大運河四百年後的前世會怎樣?最重要的是這條大運河養了沿岸多少百姓多少年?大運河苦在當時,利在千秋,隋唐的百姓說楊廣昏庸宋昭覺得無可厚非,畢竟為了大運河死了很多人,但是前世那些得利的後人也說楊廣昏庸,這個呵呵...
涿州岸邊,來往商船絡繹不絕,宋昭本想挑一艘大點的客船,畢竟還有一馬車的貨物,方德告訴宋昭從涿州到杭州是大運河的最長線,很少客船願意跑這麽遠的路程,而且還有一車的貨物,唯一的方法就是拚商船。
宋昭把拚商船這件事情想的過於美好了,找了好幾個船主,最後都被拒絕了,理由也簡單,從京城到杭州往來一次需要好幾天,來一次很不容易,耗力又耗時,當然要載的滿滿當當了,別說一車貨物了,就是宋昭一行十幾個人都裝不下。
宋昭和方德一臉愁容的坐在岸邊,身後十個壯漢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們是被雇來保護方家少爺的,至於有沒有船和他們不相乾,銀鈴還在馬車內熟睡,宋昭內心正在作著鬥爭,是把貨物舍下還是把身後的十個保鏢丟下,如果等到晚上還沒船肯載他們,是不是應該把貨和人都丟下,自己帶著方德和銀鈴回老家去?
想想還是覺得不妥,一老一少外加個丫頭,身後的十個壯漢隨便拉出來一個三人就得繳械投降,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宋昭不想死了,死實了也不打緊,就怕半死不活再穿越一次,天知道還能穿到哪裡,聽說唐朝以前男女都不穿內褲的,似乎也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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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浙黨”就是以方從哲為首的浙江籍官僚組成的黨派,“齊黨”是山東籍官僚組成的黨派,“楚黨”是湖廣籍官僚組成的黨派,明末黨派裡除了“東林黨”其他都是地緣關系黨派。至於東林黨,早些時期是一群標榜風氣,崇尚實學的失意官員組建而成,但是到萬歷末年,也就是本書這個階段,個人覺得已經完全脫離或者說是顛覆了東林黨最初組成時的初衷,關於這些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就像浙楚齊黨,本不會存在,而之所以這些黨派慢慢形成了,初衷就是因為東林黨的存在,為了對抗東林黨...說多了,關於這些以後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