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曹銳掉下去之前,張九皋已經繞著祭壇轉了一周,聽到林諳這麽問,她一笑,臉頰上的兩個酒窩極可愛,與颯爽的馬尾奇妙的契合,她說:“試試吧。”語氣仿佛是說逛街試衣服。
說罷拿出一把小銅錘,不時的在祭壇周圍敲幾下,敲完以後就把耳朵貼著祭壇的石壁。
“林叔,有紙杯麽?”大約過了十分鍾,張九皋問道。
“在車上。”林諳對曹銳揚了揚下巴,“小曹你去找兩個。”
“誒。”曹銳應了一聲把背包放在牆邊,然後跑了出去。
見張九皋不敲了,傅齊愈才問:“小九兒,你剛剛在聽什麽?”其實他啊早就好奇了,只是看張九皋聽得專注,不好打擾,現在看她停下來,就見縫插針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聽回音,如果祭壇下面有機關,不同位置的薄厚聲音不同,可以用來分辨機關的凹槽與突起,通過音長和顫動可以聽出哪裡有縫隙,哪裡有機括。”張九皋說著用銅錘的柄在地上畫了一個方框。
張旻走到她右側,也向她畫的圖看去。
“如果說這裡就是整個祭壇,我們在這裡,那麽內裡的分布是這樣的。”張九皋畫了幾條線,“東南、西南、正北這三處薄厚相同,東北這裡最特別,聽起來好像封閉了什麽東西,另外我聽到了顫音,但是並不清晰。”
“這祭壇看起來沒有按鈕也沒有把手,就算知道裡面有機關,我們要怎麽打開啊?”在傅齊愈的認知裡,機關總要有觸發的機制,如果太過嚴絲合縫那還怎麽啟動呢。
“文王演八卦,周朝很多機關都極為精巧,在外面看不到開關不一定就打不開。”林諳拍了拍傅齊愈的肩膀,“所以小九兒憑著這手,在這行就吃得開,你小子還有的學。”
傅齊愈點頭,沒有一點不服氣的模樣,他已經看出來了,他們這一行五個人裡,小九兒精通機關,林叔有的是經驗,還對史料如數家珍,老曹忠心肯吃苦,是個好夥計,等到了裡面,估計就能看到張旻的身手,只有他幹啥啥不行,看啥啥不懂。
這時曹銳也跑回來了,他又瘦又高,往張九皋跟前一停,跟一根兒竹竿似的戳住了,他把杯子遞給張九皋。
“謝了。”張九皋接過杯子攏在她剛剛聽到顫音的位置,再次敲了一下祭壇的外壁,這次她確定這個位置確實有機括。
“這應該是一個靠重量啟動的暗門,當時修建這裡的人應該是按照八門的布局製作了八中不同重量的祭器,每到祭祀的時候,就把對應重量的祭器抬到對應的位置,通過重量使機括改變位置,打開祭壇,而後再做些什麽,完成祭祀。”
張九皋一邊說,以便快速從背包裡翻出了一卷銅絲,她把銅絲在紙杯頂部穿了個洞擰緊,然後一圈一圈密密匝匝的繞起來,繞到底部後又扎了一個孔,把銅絲固定住。
這次她攀到祭壇上方,每敲一次就俯身在祭壇上用銅線匝住的紙杯去聽,過了幾次後大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張九皋對傅齊愈招了招手,“齊愈,來試試。”
傅齊愈也顧不上祭壇上厚厚的一層土,他學著張九皋俯身趴在上面,然後在張九皋敲完以後去聽紙杯裡的動靜,就好像對著銀元猛吹了一口氣兒一樣,他聽到嗡嗡的回聲。
然後張九皋又敲了另一處讓他聽,這次依然聽到了回聲,但是比起上一段短了許多,他眼睛一亮,“那邊比這邊薄!”
“答對了。
”張九皋把紙杯扔給他,自己從包裡拿出了一個羅盤。 這種羅盤很複雜,中心位置叫天池,也叫海底,裡面是指南針,內盤有好幾十圈,包括天盤、地盤、七十二龍盤、人盤,外盤為正方形,是內盤的托盤,在四邊外側中點各有一小孔,穿入紅線成為天心十道,用於讀取內盤盤面上的內容。
看似標注的清晰明了,但是外行人拿在手裡除了能分辨個東西南北,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齊愈,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林諳突然問傅齊愈。
“啊?”傅齊愈愣了一下,又想了想,“十一月二十九。”
“陰歷呢?”
傅齊愈卡殼了,曹銳在後面捅了捅他,在他後背劃了一橫一豎,後面的比劃先是一撇,然後拐來拐去的,傅齊愈立刻反應過來,“陰歷十月初九。”
“小聰明。”林諳當然看見了他們倆的小動作,他語氣有些嚴肅的問道:“十月初九你能算出八門都在什麽方位?”
傅齊愈的臉騰一下紅了,他想求助張九皋,但是張九皋現在正低著頭算什麽,接收不到他求助的信號,而曹銳已經跟著慫了。
“己亥月,壬戌日。”一直沒說話的張旻突然開了口,“活八門每天都會變。”
這話算是給傅齊愈解了圍,林諳也是給張旻面子,語氣放緩了一些,“這些不說精通,至少也得懂一點,知道了嗎?”
“知道了。”傅齊愈給了張旻一個感謝的眼神,奈何張旻垂著眼睛靠著牆根本沒看他,聽林諳這麽說,傅齊愈應了,但還是覺得這事不賴自己,忍不住咕噥了一句,“以前也沒人教過我。”
他到底是林諳看著長大的,見大侄子覺得委屈了,林諳的嚴肅也端不住了,他揉了揉傅齊愈的後腦杓,“這回回去你要是對這些還感興趣,我跟你爸會把我們懂得這些都教你,剩下的就只能靠你實踐出真知了。”
“嗯。”傅齊愈看張九皋還在算,他們在這說話好像並不影響她,於是他就對林諳問道:“林叔,那你現在就講講這八門唄,我先學著點。”
林諳見張九皋一時半會估計完不了事,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掏了根煙出來,“行,給你講講,這八門啊,說的是開門、休門、生門、杜門、景門、傷門、驚門、死門,前三門為吉門,中間兩門為平門,後三門為凶門。”
“從正北方坎一宮起依次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這是固定的方位,但是活八門每天都會變,需要通過方法進行推算,推算之前要記住三奇、六儀、八門、九星、八神、九宮,而後確定推算時候是用陰遁還是陽遁,所謂八門遁甲,遁字就是落在這裡的……”
“等等,等等,林叔,你說的這些拆開每個字我都認識,合在一起我一點兒也聽不懂。”傅齊愈覺得自己眼前簡直新華字典亂飛,他急忙叫停。
“聽不懂就對了,回去給你找張圖譜看。”林諳說著站了起來,因為他看到張九皋已經算出了結果。
“按現在的時間算,休門南、生門西南、傷門西、杜門西北、景門北、死門東北、驚門東、開門東南,一個時辰兩個小時,從現在開始,我們有一個小時二十三分鍾按照這個規律來開祭壇。”張九皋的語速很快。
曹銳挽起袖子,“九姑娘,你說吧,咱們怎麽乾。”
張九皋苦笑了一下,“怎麽乾?這裡一件祭器都沒留下,咱們只能碰運氣了,要是這八十三分鍾搞不定,咱們就得重來。”
“這也太麻煩了,不如咱們把這破台子炸了算了。”曹銳說著拍了拍他的背包,示意他這裡頭有工具。
“不行。”林諳第一個反對,“動靜太大,會把人引來,雲夢山可不是什麽荒山,小九,你看咱們要是挖夯土,能行嗎?”
張九皋搖了搖頭,“萬一把機關層挖穿了,咱們都討不了好。”
“行了,那就別磨蹭了。”林諳把他的背包放下來。
“我們估計我們大概需要祭器重量2-3倍的石頭,老林跟齊愈你倆去搬石頭,林叔削八個木楔子,張旻幫我固定繩子,咱們到時候位置不能有偏移。”張九皋說完,幾人都動了起來,她從包裡翻出一捆墨線。
因為這附近沒人居住,沒有什麽現成的木條,祭壇裡房梁都是石頭的,想就地取材都不行,林諳只能抽出工兵鏟,先劈斷一截粗細差不多的樹乾來。
傅齊愈跟著曹銳搬石頭,心想,果然到了關鍵時刻,自己只能跟著乾點粗活,像是那些細致的活根本就不是他會的,而且就算搬石頭,他也搬不了太重的,效率遠不及曹銳。
林諳動作快,曹銳跟傅齊愈搬進來石頭的時候,他已經削了兩個木楔子出來,張九皋跟張旻一人一個站在祭壇的對角線上,兩人動作頻率幾乎的把木楔子卡在了祭壇下面,然後張九皋把墨線在她這邊固定,拉住足夠的長度,往張旻那邊一拋,張旻接住線繞過木楔,然後在正上方挽了一個扣,線從正中穿過,一絲一毫都不偏。
等到傅齊愈再搬石頭進來的時候,祭壇已經被分為八個區域,張旻正在把他們之前搬進來的石頭堆上正南的位置。
傅齊愈把抱進來的石頭放到張旻手上的時候,感覺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都在顫,張旻看了他一眼說:“剩下的我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沒什麽起伏,傅齊愈也只剩下點頭的份。
張旻說完轉身就出去搬石頭了,他靠著祭壇站著喘粗氣,覺得自己現在一說話就想吐。
曹銳和林諳他們倆負責正北,一個搬進來,一個堆上去,但是林諳畢竟年紀大了,動作沒有張旻快,兩邊進度倒也沒差太多,張九皋依然在聽祭壇裡的動靜。
就在張旻把一塊石頭放上去的時候,張九皋突然喊了一聲,“停!”
此時張旻還沒有完全放開手,張九皋見狀趕緊又聽了一下,然後她對張旻比劃了一下,大概是這塊石頭的三分之二大小,“換成這麽大的。”
換石頭的時候,張九皋讓林諳那邊先停下來,她貼著祭台聽著突然臉上一喜,“降下去了!”
眾人也皆是一喜,張九皋接著說:“正北重量應該是正南的三分之四。”
大家看了一眼地上的石頭,心裡大概就是有譜了,這裡的石頭密度都差不多,很容易估算出還需要多少,肯定能在八門轉換之前搞定。
張九皋跳上祭台正中,“看來咱們運氣不錯,沒白忙。”沒有那些足重的祭器,他們如果不能在八門轉換前搞定,所有石頭都要換位置,而且重量也會發生變化,他們可能累死累活才開了一道門。
“都是九姑娘好本事。”曹銳說著把石頭堆在祭壇正北。
這次下沉的聲音都不用貼在祭壇上,每一個人都聽到了,張九皋站在祭壇正中看著她之前算出是生門位置的西南方向緩緩打開,露出一條黑漆漆的甬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