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何小徽彎曲的手指半截兒灰撲撲的,像是才在泥巴堆裡忙乎完卻忘記清洗的樣子。
何小徽“哦”了一聲,輕聲說:“該是方才幫著晨練的弟兄們收拾器具的時候沾染上的,倒沒顧上清洗,就自顧來陪忠郎大人和龔社頭喝起茶來……”何小徽邊說著,邊自在地輕輕拍了拍手背。
“喲,聽你這話倒是我的不是了,哎,病人就是這樣,即便是自己不願意給身邊的人添麻煩,那麻煩啊,還是會找到有心人身上……但話說回來,何社頭在大同村待的時日最長,天天摸著那些鐵器,可不是愛不釋手,如數家珍?要不是鄉兵們晨練需要,他哪裡舍得別人碰他那些寶貝?你說是不是何社頭?”龔海的笑容裡帶著一絲慍色,但話說完嘴裡的笑聲又異常和氣。
何社頭默默點頭,倒也沒有否定的意思。
陽光從內苑樹縫間往下灑,灑下的光斑落在了楊維德手上茶碗裡,茶水微微搖曳,包拯注意到楊維德幾番想喝那茶水,卻都在遲疑間頓住了。
在包拯他們面前,楊維德的那份愜意和悠哉不知去了哪裡,還是說他心有顧慮,不便言說?
半晌,楊維德開了口,“包大人,你們方才說那河水有些怪異,下官想請諸位隨我去到後山看看,就在重明閣後院外,因後院有一數百尺高的瀑布,瀑布下的兩條河道之一流向的就是山下的大銅灣,另一條就是村裡的小溪流。我在想,會不會是後山上的銅山湖出了什麽奇怪的事,才使得山上下來的水倒著流的?”
剛才楊忠郎說的後山瀑布,即刻就到了。重明閣和白澤閣一樣,後院內也有個後門,出了後門就可以一十數丈高懸崖,說是懸崖,其實就是大銅山的一個山口,口子一邊是大同村,一邊往下,則是大銅灣。
“水灣裡的水,看著也有些奇怪,雖是在瀑布之下,也未免太過奔騰了些。”公孫策喃喃道。
展昭點頭表示同意,“說的是啊,但會不會是因為大同村的溪水倒流,和那原本的瀑布一道,使得水流勢更大,從而造成的?”
公孫策擺擺頭,一臉認真地解釋著,“非也,溪水即便是反流,力道能有多大?你看那銅山湖分叉處的水,大概只有小小的一尺來高的水柱,而且因為方向相反,衝力還會互相抵消,加上銅山湖如此開闊,提供了絕佳的緩衝力道,山下水灣裡的水,即便不比平日更加和緩,也該多少差不齊才對。”
苒然“哦”了兩聲,“原來是這樣,世間果然處處皆學問,公孫大人不說,我都看不出來……那你說,山下的水為何不按你公孫大人的分析那般和緩如常?卻會變得如此……厲害的?”
公孫策看著苒然莞爾一笑,“如果不是水灣裡有什麽了不得的龐然大物在翻騰,我想,該是還有另外一隻逆向的水流造成的。”
龔海因為身子不濟並沒有跟隨前來,一起來的是楊維德和何小徽,此刻聽到公孫策的分析,一旁的楊維德才道:“是了,該是如此,但是恕下官多嘴一句,諸位還記得昨日見過的隕鐵劍麽?”
楊維德的話讓眾人的神經不由得緊覺了些,何小徽更是聞言眉頭微蹙。
“雖說發現隕鐵的石坑在白澤閣後,會不會此地還有其他尚未發覺的隕鐵?比如……水下?”楊維德歪著頭,兩邊眼皮輕輕往上撐起,儼然一副發現了寶藏的神情。
螢雪有些沒懂,“何意?就算水下還藏有隕鐵原石,
那又和河水裡的水勢有何關聯?” 楊維德把原本就歪著的頭往後仰了仰,“郡主是否還記得小的曾說過,當年的傳聞雖未曾記載於司天監簿子上,但是,有些傳聞卻不一定是假的……那個光球,是不是隕鐵暫且不論,但是它是會動的啊,光球形如飛鳥,蹦跳自如,你說要真是那東西搞鬼,這山下的水灣和大同村的怪異,不就有的解了麽?”楊維德未等眾人回應,自己先給自己點起頭來,“我看啊,左不齊,就是如此。”
水流在眾人靜默的當下,突然變得有些狂狼了,它瀟灑地從銅湖奔了下去,在水灣激起層層浪花後,再莫名騰起,接著又迅速隱入潭底。自此一遭,水的神秘無為,終究以最為貼切它的方式,在人類分辨無能的情況下,化整為零了。
“公孫的話,該是比楊忠郎所說更實際些,水下,還有逆流。”包拯率先打破謐境,也可見方才楊維德的推測,並未在他心裡留下須臾片刻。
“包公子不信我說的?”
“忠郎大人,我記得你來大同村不久,十多年前的所謂天降…光球,會不會是你偶然聽岔所致?”包拯直視著楊維德,語氣也和神情一般,冷靜又不容回避。
楊忠郎沒想到包拯完全不相信自己,一時語塞,竟“我我我”了半天,激動地道:“包公子,此間傳聞,我雖說也是聽知淮所說,但是他必定不會誆我,這點信任我對他還是有的……包公子,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要是,要是因為莽撞,進而衝撞了一些——未知神秘的東西,你我,包括諸位,說不準都會像那花鈴那般……死無葬身之地啊!“楊忠郎弓著身子,勸著包拯和在場所有面帶疑惑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花鈴的死,不是人乾的?”展昭道。
楊維德作了個噤聲的動作, 緩慢地點了點頭。
“其實啊,聽知淮說,大同村以前就出過這檔子事兒,村裡的鐵匠無緣無故地死了不少,當時何小徽是他們的頭頭兒,不信,你們問何社頭。”楊維德看向何小徽。
何小徽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有什麽可說的,當年村子出了命案,來調查的捕快也接連死亡,這事兒就被傳到了京都……後來京都派來的人,竟在兩天之內,就找到了凶手。”何小徽見眾人起了興致,故意放低了聲音,接著道:“但你們知道凶手是誰嗎?凶手啊,竟是一個小孩子!據說當時他們跟蹤一個行蹤詭異的小孩兒,跟蹤的時候,竟見那小孩拿著一個奇怪的利器,刺殺了村裡的一名打鐵壯漢。說也奇怪,壯漢在死前聽說是跪在地上的,安安靜靜等著小孩的行刑……刑部的人後來審問小孩兒,小孩兒卻什麽也不記得了。當時的刑部侍郎無奈隻好把小孩兒先行關押,可就在關押期間,小孩不知怎的,竟消失了……那些人又來到大同村,就是掘地三尺,也再找不到小孩兒的人影或是屍身了。”
“怎會有這樣的事?”螢雪道。
“不知道啊,後來村子裡就有傳聞,說是小孩肯定是那坑裡光球的化身,專門到人間索命來的,哎……”
“此事,凶手沒找到,倒是讓我得了口實,連土地都被張太師的人找機會給征用了。”何小徽歎了口氣。
“後來你們來此製鐵器,在坑內有沒有發現光求得額蹤跡?”蟬兒問。
何小徽搖搖頭,“沒有,坑裡,只有一坨隕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