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楊忠郎大人不愧為忠郎大人，面對大同村難得一遇的命案，他面上竟無一絲慌亂的神色。不止神色，就是剝開他的五官皮囊肚皮胸膛，那紅通通健康跳動的心臟，以及血肉外堅硬的肋條，都無一不在展現此人是條漢子！

　　忠郎大人和兩邊社頭，包括管家知淮，都安然地坐在重明閣內苑，各自正慢悠悠地品著展昭作為見面禮，帶來的揚州洞庭山茶。

　　“好茶啊！”楊忠郎抿了一口細細吞咽，末了嘴裡還發出了讚賞的“哼哧”聲。

　　“花鈴是遼人，沒死在京城，倒死在了咱大同村，也是個奇事……”龔海的身子顯然沒有忠郎那般康健，說話的時候，就像咯了不少痰液在喉嚨，喘息不停。

　　“那個庭風怎麽說?”忠郎問道。

　　龔海和何小徽都搖搖頭，“應該不是他乾的。”

　　夏季的山野，是比城鄉更涼爽的地方，可即便如此，公孫大人一路跟著展昭包拯從義莊爬坡上來，還是覺得累得要命，“展昭，你哪日教我一些活動筋骨的招式吧?人到中年，身子骨還得顧著點，要是哪天事沒辦好卻死在半路，可如何是好！”

　　身邊的幾個姑娘都紛紛掩面笑著，苒然笑完又翻了翻袖囊，“公孫大人，苒然還想著送你些壯骨丸，可你運氣不好，這次來宋，我竟忘記帶我的藥箱了，這隨身所帶的藥又都不過是一些應急的速效藥，公孫大人，其實想要活絡筋骨，強身健體，不一定要練多少功夫，我有一個秘訣，你想聽嗎?”

　　苒然說完，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是什麽秘訣，可以不用鍛煉，又能身強體壯的?

　　苒然看了看眾人，面對眼前的男男女女，竟毫不羞赧一本正經地道:“我勸你啊，盡早成親，醫術上說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發閉而通塞，才能補益五髒六腑，進而強身健體，火氣太盛，就需得發泄出去……”

　　苒然正滔滔不絕，卻讓四周良友紛紛陷入到一種無法克制的尷尬和詫異中，大家前行的腳步也隨著內心的慌亂如腳踩雲端，輕一腳重一腳地拿不好分寸。

　　如果面前有一艘船，即便船上載滿了妖魔鬼怪，良友們恐怕都會快些上去，即刻遠遁才好。特別是公孫公子，作為苒然姑娘言語中被脫光衣服的主角，他一個謙謙君子，哪裡能沒羞沒臊地聽下去?

　　孔子說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就算是姑娘不明白，他如何能不明白?

　　但是，但是，公孫策還是比大家想的要更成熟，這有啥的?不過就是雲雨之事，人之常情，今日她苒然當著大家的面說這些，不過是本著好意，想勸他公孫策早日成親，補益身體，不是為他好麽?

　　更何況，說這話的可是苒然啊！

　　但是，苒然畢竟是個女子，是怎的對男女之事如此熟稔於心，當然了，她博覽眾多醫術，是個理由，可……“苒然，你成過親?”

　　重明閣外，苒然停下腳步，愣愣地搖了搖頭，因為剛才一頓旁征博引，又因為口乾，她現下還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沒有。”

　　這兩個“沒有”，就像是忽然從雲端裡飄到了公孫策的耳畔，柔柔地進了耳朵，連帶著苒然喉嚨吞咽時的起伏，一並和成了胡亂的東西，一同進了去。

　　包拯和展昭互相不自覺地也緩了緩神，倒也沒一開始那麽尷尬，畢竟和他們有啥關系?有些時候能看看兄弟的熱鬧，笑話笑話他，實在是一件頗為重要和難得的事情。

　　“公孫，

苒然姑娘博覽古今醫術，自然是知道……人，都是血肉之軀，你怎能無端問別人成親沒有?少些邪念，啊?”包拯輕拍公孫策後背，卻換來了一對白眼。　　螢雪和小辣椒到底沒看過醫術，也沒成過親，苒然的論述，其中的曖昧，她二人自是不清不楚，糊裡糊塗。但是展昭不同，他出身相國寺，法名“戒色”就不贅述了，這些年來，跟著包拯和公孫策除了鋤強扶弱外，在成長的過程中，偶爾也會因為正常發育問題，私下求教二人，這不是什麽上不了台面的事，是最正常的心裡需求和探討，過來人不管如何過來的，懂得都自然要比小孩兒多點，多點好不好另說，但是總歸還是要自己去面對，去消化。

　　所以咱們的展少俠，看著面前傻乎乎懵裡懵懂心上人小辣椒，自然在聽到這些該是夜間私語的東西時，就變得更加害臊了，威武不屈、俊朗正義，在無邪面前，多少也只能算是表面功夫。

　　故而展昭這次沒有接包拯的話頭，顯然現下對於他來說，害臊比調侃公孫策更重要。

　　“什麽啊?你們在幹嘛?”螢雪莽撞地問道，“什麽邪念?包拯，公孫大人有什麽邪念?”因為天真無知，所以無所顧忌，便是無邪的另一層展現。

　　包拯沒想到接他話的是螢雪，“螢雪，你……你別問了，那個……咱們的公孫大人啊，遇到了一些困惑……”包拯越說聲音越小，“當然了，也不只是他一人遇到……是這樣，螢雪，醫術上所說，其實是讓我們在年輕的時候就要注意身體鍛煉，而成親，有助於身體健壯。”

　　包拯語畢，自顧地點了點頭。

　　一邊的庭風小哥終於說話了，“我看啊，各位公子少爺，都莫要再害臊了，還是先上去再說吧！”

　　庭風一語驚醒夢中人，可不，在重明閣下佇立良久的他們，頭頂著烈日不說，身上的汗珠子都快熬不住往下掉了，還在這扭扭捏捏，多大點事兒不是！庭風看著這些比自己還大幾歲的主子，暗自搖搖頭。“還未成家的，都是少年郎！”

　　“哎呀呀！包大人，公孫大人！你們可算是來了，方才我等還說跟著你們去看看，可弟兄們晨練後，又要去安頓花鈴的屍首，現下去沐浴去了，龔社頭身體不濟，沒人照顧，故而我等才在此陪著他。”楊忠郎一臉歉然，道歉道得誠誠懇懇。

　　“龔社頭，你還是得多多休息，可不要處處走動，以免癇症再次發作啊！”包拯有些擔憂地說。

　　龔海領情地躬了躬身，“大同村依山傍水，看來我卻沒有這個好福氣，在此盡享晚年了。”

　　方才還優哉遊哉的龔海，突然感懷起了自身。

　　“龔社頭哪裡的話，癇症，最重要的就是心情，切記大喜大怒，您啊，定然能長壽無憂。”公孫策斷言道。

　　“話雖如此，可是人非聖賢，又怎能無喜無憂呢?哎，多謝兩位大人，不知諸位在義莊，有何發現?”

　　“花鈴的屍首已經勘驗了一遍，我們倒是沒進義莊，不過是順著發現花鈴包袱的地方，走了一遭。”公孫策道。

　　“對了，楊忠郎，兩位社頭，大同村的溪水，源自何處?”包拯問道。

　　對面那三人狐疑地互相看了看，齊聲道:“後山。”

　　“流向何處?”

　　“大銅河。”

　　包拯聽到三人的回答，覺得有些奇怪，“後山?後山哪裡的河水?”

　　“包大人有所不知，我們所在的大銅山背後，有一名為銅山湖的水潭子，是長江水的一個小支流形成的小堰塞湖。其實銅山湖的水絕大多數都流到了山下的大銅河，小部分才流到了咱們的大同村，也虧得這一地勢，使得咱村子雖地處深山，卻也不甚方便。這些，想必何社頭比我更清楚。”楊維德朝著何小徽拱了拱手。

　　何小徽雙手放在袖筒裡，也跟著拱了拱手，拱手間，手指終於露了半截出來。

　　“這是?”包拯指了指何小徽的手，徑自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