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建興初年四月初一,慕容白趕回神都,卻與百千殤等錯過了。到了“春秋堂”外,他偷偷抓了一個儒生盤問,那儒生告訴他了白千殤等人逃跑的消息。得知姬輕水未成功逃出,反而被抓進內宮,他還未想如何營救,便見得那堂外鮮紅的喜綢分外刺眼。
“令狐德要辦喜事?”慕容白冷冷問道。
“在下不知,陛下最近正在充實后宮,興許是某位同修被看上了。”那儒生答道。
慕容白心想:紫鳶等在城門廝殺為何我未見到通緝我們的告示,一路來此也沒發現巡邏與盤查。皇帝與令狐德如此做必有陰謀,不如先找令狐德逼問一番。還未待他行動,只聽得敲鑼打鼓聲,一大隊人馬護衛著一宮廷的轎子回來,裡面下來一人竟然是身著宮衣的姬輕水。她舉手投足一派雍容華貴,沒有一絲慌亂與不安。只見一宦官一手扶了她下來,另一手捧著聖旨宣道:“教統令狐德接旨!”
令狐德此時早已收到消息一般,不知什麽時候就在大門口候著了,見了姬輕水也毫不意外,一臉喜氣道:“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儒門中丞姬輕水,才貌過人,品行高貴,朕意冊封為昭儀,權同副後。姬輕水無父無母,命令狐德收養為女,多加訓導,待四月初八行冊封禮。”
令狐德眉開眼笑道:“臣遵旨!”說罷便讓幾名女儒生將姬輕水迎了進去,自己在門口又與宦官交頭接耳起來。
慕容白突然想起那日商清絕書信所言,也不禁對姬輕水身份有所動搖。商清絕當初用意本是為了姬輕水好,但她死後,無人再知道其中緣由。慕容白眼此情此景,也難免有所誤會,猶豫再三後,他還是打算潛入教廷逼問姬輕水。他一指點暈了身旁的儒生,扛著他潛回了自己的房間,將儒生放在了自己榻上,又鑽去了西院。
姬輕水屋前並沒有安排軍士,但因為教廷狹小,時不時路過的一二儒生,慕容白不敢貿然尋上她。待得月光明亮,兩個女儒生走出屋來,軒窗上透著姬輕水那孤單的背影。慕容白見四下無人,便輕輕扣門。
姬輕水以為令狐德擔心她會逃跑,又派了人來看住她,也不答話起身便開了門,沒想到門前卻站著自己最想見的人。她的驚訝、欣喜還未來得及化作問候,卻被慕容白突然出手製住。
“別說話!”慕容白語氣有些生疏得說道。
姬輕水心中已明緣由,她是慕容白弟子中唯一將所有事情因果看透澈的人,她閉上眼睛,突然落下了淚,心想:即便是死了也是解脫,少受罪。突然她又發現自己不能死,也不想讓大家覺得她是叛徒,立即又睜開了眼睛。
她感到開心、滿足,因為慕容白沒有揮劍相向,看她的目光溫柔且充滿內疚。
慕容白點住姬輕**道後便已經動搖,心想自己怎麽能如此衝動傷害自己徒弟,又見姬輕水難得落淚,心中羞愧萬分。他解開姬輕**道,柔聲道:“輕水,抱歉。”
姬輕水笑著搖搖頭,只是看著慕容白,滿足得此刻不想說一句辯解之言。
慕容白道:“輕水,我帶你逃出去吧!”
姬輕水拭去淚水,笑道:“師尊,我不能走。我與雍治有交易,我走了,儒門一定會受到無止無盡的追殺,我不願再見同門喪命。”
慕容白心中疑惑已解,寬慰道:“令狐德的儒門已經不是儒門了,我必定能護你們周全,跟我走吧,天下之大,雍治找不到我們的。
” 姬輕水道:“我不想再苦了師尊了。”
慕容白微微一怔,完全沒想到姬輕水說出如此話來。
“怎會苦......”慕容白迎來的卻是姬輕水的雙唇。
甜的,慕容白腦子裡一片空白,隨即他的腰也被姬輕水摟住。
慕容白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抓住姬輕水雙肩,本想粗暴的把她推開,卻不忍心如此傷害她,便後退與她拉開距離,輕喝道:“不成體統,怎麽能如此無禮!”
姬輕水卻開心道:“師尊就是如此,從來不忍心傷害親近的人”,轉而又失望道:“卻也總是太體諒別人了,所以也讓那麽多女子傾心。”
慕容白生氣道:“輕水,你今日話太多,我隻問你一句,今日你跟不跟我走?”
姬輕水卻笑道:“師尊,我喜歡你,你如果接受我就跟你走。”
慕容白不知如何作答。
姬輕水收起了笑意,恢復了平日的模樣,說道:“第一次逗弄師尊,還請師尊不要怪我。自從那日大雨您替我安葬父親,我便已經傾心於您。那日,師尊要我好好成為紫鳶的臂膀,我便以此為目標活著。商大夫性子也冷,在師尊面前卻也是溫柔的。我卻慘了,總是不得做出如今這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
慕容白望著窗外,思緒亂飛,他想起了商清絕、趙清月這兩個愛上他的女子,如今卻已經身遭不測,如今這個徒弟斷不能再身陷險境。他歎了歎氣,回頭準背強行帶走姬輕水,卻發現這個麗人近在咫尺。
慕容白怕姬輕水又吻來,頭往後一縮,卻惹得姬輕水撲哧一笑,自己的頭髮卻被她握在手裡。
“師尊已經有白頭髮了。”姬輕水心疼道。
慕容白將來手輕輕隔開,歎道:“此事暫且不提,你必須隨我離開。”說罷伸手去點姬輕水大穴,卻被姬輕水翩然躲開,似乎她的“羅煙步”早已大成。
姬輕水飄開,賠禮道:“師尊,請恕輕水無禮。您要帶我走,除非您接受我的愛慕。如果您不接受,請師尊自己離去吧!”
慕容白此時覺得姬輕水身上隱隱有商清絕的影子,特別是那種感情上的強勢。他雖然總是與商清絕意見衝突,卻總是最後輸給她,就像自己隱居卻最後回了教廷那件事一樣。他此刻有些失神,歎道:“我不想你成為雍治、令狐德的棋子!我想我的弟子都好好的活下去!”
姬輕水冷道:“我以前未嘗不是師尊的棋子,未來也可能是紫鳶的棋子,何必在意這些!我會好好活下去的。我想問問師尊,如果我跟您走,您願意放棄一切,再重找一個地方和我們隱居嗎?”
慕容白搖搖頭,清絕之仇他還未報,清絕中興儒門的希望他也不能舍棄。
姬輕水如同早已看透了慕容白,她輕輕的跪在慕容白面前拜了下去,頭埋在地上,似絕別,哽咽道:“輕水請師尊為了自己活下去,不要再為了別人辛苦了。”
慕容白詫異道:“我何時為了別人活下去?”
姬輕水身子依然伏在地上,勉強抬起頭,慕容白無法看到她的表情,她說道:“師尊搶了聖子,是為了孔教統與商大夫。師尊教授我等六藝,一是為了聖子大業,未嘗不是為了儒門。我知道師尊並不願參與三教之爭、也不願意陷入教廷鬥爭,所以才一直不願意回到教廷,沒想到最後您回去卻也是為了商大夫。現在您還為了報仇、為了那飄渺的“儒門中興”而活著,什麽時候能為了自己活下去啊,師尊!”
姬輕水句句正中慕容白心思,慕容白遺憾道:“不錯,不過我並不覺得苦,我只是覺得自己愚蠢,沒有看透那麽多世故,不然清絕、清月斷不會死......”
姬輕水卻道:“我也不覺得為所愛之人活著會苦,但我也聰明到不會讓我愛的人犧牲。所以,如果您一定要扶持紫鳶中興儒門的話,請接受我的決定。”
慕容白已經明白了姬輕水的心思,隨即對姬輕水跪道:“讓你如此受苦是我慕容白對不起你,我這便離去,你若想離開,我等隨時來接你!”
姬輕水慌忙起身相扶慕容白,對他說道:“師尊回去後,定不可說我在此受罪,不然紫鳶非來救我不可!你回去便什麽都不用說。”
慕容白憐惜她道:“令狐德並不知道“未名苑”下落,我一直未曾對大家言明。與白千殤上天山路上,便說了此事,你成為昭儀定被他們懷疑是內奸。你本就為了同門受苦,我怎麽看得下去你再受人詆毀。”
姬輕水莞爾一笑道:“師尊說話倒是不用‘為師’了。為了儒門中興,也為了師尊的執著,我便也執著一次吧,以後有師尊替我分辨,便是受些這聽不到的詆毀又如何?”
慕容白面露凝重,卻最終還是答應下來。他足點窗台,飄了出去。
姬輕水望著他的身姿,心想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她回到鏡子前,擦幹了自己的淚痕,輕撫自己的嘴角,回憶著慕容白僅留的味道,有了這個回憶,她覺得自己便有了從地獄爬回人間的勇氣。
慕容白雖然離去,卻還是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做得對與不對。刺殺令狐德已經關系到眾人的安危以及儒門的未來,他不願犯險,離開“春秋堂”便踏上了回洛城的路。
四月初八,令狐德攜“義女”姬輕水進宮,姬輕水被冊封為昭儀,而皇后是當朝宰相、三朝元老王浣愛女王芊。王浣為官歷經大胤三朝,又出自名門,王氏一門四世三公,此番成為皇親更得到諸多老臣響應。姬輕水出於鄉野,雖然抬高了身份為儒門正統,卻也獲得不少平民百姓的支持。一來收攏了士族、閥門的人心,二來穩定住了老臣,三來也收獲了寒門士子的支持。“看來皇帝是個賢明睿智的人啊!”不論是朝野百官還是尋常百姓,幾乎都有如此見解。
入夜後,雍治並沒有先去王皇后處,卻是先去了姬輕水的寢宮。
雍治看著姬輕水冷著臉迎駕,笑道:“你不必如此害怕,對你朕並不喜歡用強。只是順道來看看你,你想好怎麽出手殺我了嗎?”
姬輕水冷道:“還不是時候。”
雍治道:“那好,今日起,你如果還想保住清白之身還需答應朕的條件。”
姬輕水瞪大了眼睛,顯然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如果能將身子完璧歸趙於慕容白,對她來說是多麽幸福的事。她追問道:“做什麽事?”
雍治道:“下月起,你日日去掌皇后的嘴,若是她對外戚說出來了,你也只能說自己爭風吃醋。”
姬輕水疑這雍治怎麽如此荒唐變態,嘴上卻答道:“若是事發,陛下必然不會回護臣妾,不知我死後,陛下是否會遵守十年之約。”
雍治轉身離去,果決道:“不會!”
雍治知道姬輕水早已做好了選擇。所謂退路對皇家之人來說,本就是戲謔之言。他自信微笑,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負手往皇后寢宮走去。姬輕水看著他歡快地離開,偏頭輕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