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三刻,殿試繼續開始,但這場考學的懸念已經失去了大半。甄妙音接連不斷的挑戰給了慕容白門下不少的免戰牌,不少學子自問還不如甄妙音,更不敢盲目出戰。若不是因為她出身“荀門”,定然要被好事者扣上慕容門下“內應”的帽子。
申時一刻,甄妙音挑戰禮部第一姬輕水。令狐德便建議教統出題讓二人辯論,孔令昔便說道:“既然如此,便以“孔孟”與“荀”孰優孰劣為論題吧!”此語一出,“荀門”中人變議論紛紛,言語中甚是不滿。令狐德連忙打圓場道:“荀孟之爭古以有之,何況儒門如今早已三宗合一,已是外法內儒。‘荀門’前輩不必介懷,不過是個題目罷了!”
話雖如此說,“荀門”不過也只是議論少了些。
“這便開始吧!”孔令昔道。
甄妙音師出“荀門”,自然毫不猶豫選擇了法家的立場,說道:“法家管仲、商鞅,皆千古名臣也。齊桓公用管仲,獨霸七國;秦孝公得商鞅,奠始皇帝之基業。孔子孟子雖是聖賢,卻不得大用。論經世致用,怕是律法勝於道德,實質大於形式!”
“荀門”中人聽了均是點頭,但面上仍帶著凝重。
姬輕水冷道:“管仲貪財好利,非賢人也。商鞅身死,作繭自縛也。荀子有二徒,韓非、李斯,皆一時之才俊。然韓非亡於李斯之手,李斯助紂為虐害死長公子扶蘇,終慘死監宦之手。徒尊法紀,不修德行,不過爪牙爾。”
甄妙音怒道:“如此說來。秦臣刻薄反而一統天下,豈不可笑?”
姬輕水道:“故秦二世而亡。法理為尊,不查人情。人皆依法而行,不修德行,不過如草芥罷了。“
甄妙音道:“人性惡也,以仁寬縱,終為其害。管仲、李斯不過法不及自身而已,但看商君,豈有遺禍於秦。”
姬輕水笑道:“秦二世而亡,商鞅始也。孔子仕魯三載,強齊懼之而用反間。秦君為求東出便飲鴆止渴,用商鞅二十年建立法制,歷近百年方滅六國,而六國亡國不過數年。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甄妙音一時語塞,姬輕水卻追問她道:“人之初,性善否?”
她毫不猶豫答道:”我已講過,性惡也。君不見嬰饑而噬母之乳,童餓而爭父母食呼,此等行為與獸何異?”
姬輕水道:“此乃常情也,非有善惡。你今日輸了,長輩便苛責於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甄妙音答道:“自然是好人。”
姬輕水微微一笑,喝到“那饑嬰餓童便是壞人了?”
甄妙音指著姬輕水鼻子氣惱道:“你......”冰山美人氣得臉都紅了,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勝負顯然已分,卻無人鼓掌,這個話題著實不適合如今的儒門。況且在場稍有見識的人便明白:甄妙音不過是被姬輕水繞進去了。
孔令昔撫掌笑道:“姬輕水勝,二人退回席中。”
甄妙音低頭接過白千殤手中的笏板,“啪”得一聲,臉上頓時泛出一個紅印。
監考官白千殤居然打人?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緊,只有“荀門”中人似乎面露讚許,彷佛有人幫他們出了口氣似的。
白千殤低聲道:“辱我門風,回去再與你算帳!”
甄妙音妙音捂著臉道:“師尊息怒,弟子知錯了!”她一邊垂著頭一邊還伸手去拉白千殤的衣袖。白千殤走得極快,帶起的衣袖又將她的手打得一顫。
“原來是白千殤的弟子,
可以理解。” “確實這徒弟太丟人了。”
眾人似乎都一邊倒的支持白千殤的行為。
慕容白抱起長劍,換了個姿勢站著,他眼裡充滿了失望,不住的搖頭歎息。
此後,甄妙音再也沒有站出來挑戰眾人。反倒是慕容白門下四處出擊,與人比鬥弱勢科目,互有勝敗卻並不影響大局。
酉時,“春秋塢”鍾聲想起,儒門考學結束。酉時一刻,殿試放榜,三甲依次為紫鳶、甄妙音,李星瑜。姬輕水、李睿、陳平分列第九、第十六、第十八,名次均有上升。眾人紛紛起身向慕容白祝賀,趙清月更是跑出來將五人挨個“欺負”了一遍。孔令昔帶著六部大夫走下台來,眾人自行分成兩列。孔令昔握住慕容白手稱讚道:“一門五英,你與清絕在傳道授業上堪稱名師呀!”
慕容白答道:“教統謬讚,不過是五個徒兒天賦出眾罷了!”
孔令昔哈哈大笑,拍了拍慕容白的肩膀說:“如此說來,你這相徒的本事也是冠絕儒門?不過在吾看來,怕是商大夫還要厲害點。”
慕容白拱手道:“教統莫要打趣我了!”
孔令昔雙手在慕容白肩頭一摁,低聲說道:“那麽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慕容白不動聲色,臉卻略微有些緊繃。
孔令昔與六部大夫回到台上,眾人便又圍上了慕容白。孔令昔輕咳一聲,說道:“今日殿試已畢,本屆學子各領風騷乃是儒門中興之兆。接下來吾還有件大事宣布,請大家稍安勿躁。”
眾人便又回到席間,慕容白頓時覺得好不輕松。
孔令昔高聲道:“上月二十八,射部大夫陳敬之母重病,陳大夫請辭大夫之職。經吾等商議,現有四名人選,便是今日這四名監考官。還望諸位積極諫言,為儒門教廷擇一人選。”
陳大夫站出來說道:“確實如此,家母重病纏身,吾本就想在考學之後請辭。前日家書言家母所剩時日無多,要吾盡快趕回。”說罷,陳敬這七尺魁梧男人竟然落了淚。
孔令昔安慰陳敬道:“陳大夫節哀”,便對眾人說:“大家可有心儀人選?”
話音剛落,台下便有人喊道:“慕容白學冠六藝,門下又如此出眾,各位說大夫他當不當得?”
席間不少人點頭稱是,卻還有不少猶豫不定之人。
“荀門”一高個長老卻出聲道:“吾等三宗合一已久,孟門與吾門均未在教廷任職。既然要職出缺,自然由二門之人頂替,以示教統天下大同之心。”
數部大夫荊衝站出來打圓場道:“葛長老所言不差。因此吾等才提出四名人選,讓大家商議。”
台下此時有好事者喊道:“那便讓他們比試吧!”,不一會兒便得到大部分人響應。
孔令昔道:“既然大家都是如此意見,便讓四人比試吧!葛長老可有意見?”
葛長老一吹胡子,冷道:“既然是比試,我自然無話可講。”
孔令昔又問台下道:“四位候選人可有異議?”
慕容白、白千殤一口同聲道:“在下無異議!”
白千殤冷冷地瞄了瞄慕容白,心想:今日居然他竟不避我。
祖千秋卻走到台前道:“老朽年邁,功夫早已生疏,請教統允準我棄權!”
殷九刻老遠一拱手,高聲說道:“在下志不在此,況且多年前便敗在慕容白劍下,告辭了。”說罷,他縱身離去,輕功卻極高明。
孔令昔佯作惋惜,說道:“既然如此,便請兩位比試吧。兩位武功高絕,請移步暢音閣外湖上露台。”
教統及六部大夫便與慕白二人行出“仲尼堂”。烏泱泱的人群緊隨慕白其後,爭相欲睹這場比鬥。在他們眼中,考學盛會反而成了小孩子過家家。
眾人行至湖邊,白千殤提劍搶先躍了出去。一記“燕子三抄水”,眨眼便落在百尺之外露台中央巋然不動。
露台上徐風陣陣,殺氣自白千殤身上散開,層層疊疊密綿的殺氣隨風傳來,噤得眾人出不得聲。
慕容白轉頭對紫鳶笑道:“紫鳶,借‘流觴’一用!”,隨即踏湖而去。紫鳶慌忙將“流觴”擲出,慕容白衣袖一卷,扶琴立在露台欄頭。眾人方才勉強叫出一聲“好”。
商清絕眉頭緊鎖,心想今日的慕容白為何如此愛出風頭?卻聽得孔令昔對她賀道:“今日過後,你與慕容白便都六部是大夫了,甚好甚好!”她凝神看向露台之上,教統的自信讓她莫名緊張。
白千殤眼神乍冷,緩緩抽出腰間“七情”,對慕容白說道:“我左手劍更快更利,慕容先生你可要全力以赴。”
慕容白笑道:“那是自然!你出劍吧!”
白千殤劍指慕容白,喝到:“注意來!”。慕容白眼一眨,卻見得三道身形。
趙清月心道:不妙,這是滅殺“雙宗”之招。她揉揉自己的眼睛,還是看不出白千殤如何做到的。
三道身形轉瞬三道劍光轉眼劈向慕容白。紫鳶嚇得捂住了雙眼,卻聽得兵器交接的聲音。
商清絕捂住嘴驚道:“他,他竟然真修出了‘天脈凝劍指’!”
劍光中,慕容白穩如泰山,以指為劍,手運妙法,白千殤劍光瀑泄,竟然傷不得慕容白分毫。
白千殤心道:既是強敵,試探已是多余!只見他三形歸一,凝氣一劍斬下,殺氣驚得湖面魚群躍動。
“殺!”,隨著百千一聲大喝,劍如劈華山般斬向慕容白。慕容白卻輕描淡寫側身閃過。“懷觴”旋轉著,隔著劍勢與慕容白相對,曼妙如對舞。慕容白與琴相隔數尺,卻用“天脈凝劍指”隔空撫琴。這兩道劍氣射向“懷觴”後,聲勢驟然放大直射白千殤面門。
白千殤倒提劍,迎著劍氣將劍一轉,竟用雙刃將兩道劍氣彈開。
他負劍踱步,如同花豹盯獵物一般,緊緊盯著慕容白。左手緊握“七情”,鮮血順著劍柄滴落,他卻在笑。
“今日若得一劍敗,縱使身死慰平生!”白千殤吟道,“慕容白, 最後一招!”
“好!”慕容白面不改色道。
一劍光寒十四州,劍氣縱橫三萬裡。
白千殤身形融入劍光之中,隨即一劍猶如白駒過隙,來得直接,來得迅猛。
“慕容白!”商清絕驚呼道。
白千殤的劍貫透了慕容白右肩,劍尖一抹殷紅。
慕容白卻忍痛讚道:“你的劍真快!”
白千殤歎道:“可我還是輸了!”
慕容白撤回白千殤頸前兩指,捂住自己的肩頭。
白千殤看著一臉坦蕩的慕容白,又道:“今日性命相搏,我輸得服氣。你且忍住,我抽劍再替你止血。”
慕容白點點頭,白千殤立刻抽出“七情”,慕容白笑道:“好手法,不過死在白兄劍下的人可體會不到。”
白千殤冷著臉點住慕容白的穴道止血,嘴裡卻說:“我平生最厭多嘴的人。。”
孔令昔見兩人皆無大礙,於是大聲宣布道:“射部大夫便由慕容白接任,今晚吾在‘暢音閣’設宴招待諸位來賓。”
眾人自是高興,“荀門”眾人卻在葛長老的帶領下紛紛拂袖而去。
商清絕身如鶯燕,落在慕容白身旁。白千殤見“荀門”已經離開,商清絕又在此,便拱手告辭。
慕容白見四下無人,笑道:“清絕,是不是以後我在教廷也可以如此稱呼你了!”
商清絕卻當作玩笑話,哄道:“是,是,是!慕容大夫覺得如何親切便如何稱呼吧!”
慕容白倚在露台的欄上,看向即將落下的太陽,止不住的笑意在臉上越來越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