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是獨生女，是我外祖父40多快50歲，外祖母30多歲才生下來的。我外祖父老來得女，視為掌上明珠，千嬌萬寵。我外祖父自己是文盲，但他懂得讀書改變命運的道理，決心讓女兒成為讀書人，這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那個舊時代是難能可貴的。外祖父的弟弟因病早逝，留下兩個兒子，因外祖父膝下無兒，大舅後來過繼到他門下。外祖父不僅要給我母親讀書，還要同時給他兩個侄兒，也就是我的大舅和小舅讀書。外祖父只是一個農民出身的小商販，他使出渾身解數，努力賺錢養家，不管經濟上如何拮據，也一定要給三個孩子讀書。

　　在抗日戰爭時期，縣城被日本鬼子佔領了，外祖父的家離縣城不足十公裡，常有鬼子下來掃蕩騷擾，於是外祖父帶領全家逃到了更遠一些的山區，一個名叫峽川的村子，外祖母做豆腐的技術非常好，全家人就靠賣豆腐維持生計。即使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外祖父還是把三個孩子送到離峽川還有很長一段路程的地方去讀書。

　　我母親跟我說過他們讀書時的艱難生活。他們從家裡帶點米到學校交給廚房，廚房隻供應白米飯，就是有時候廚房裡做點小菜，他們也買不起，他們就吃從家裡帶來的鹹菜，蘿卜乾和炒豆子。有一次由於鬼子掃蕩，他們晚了一個星期回家，帶來的鹹菜蘿卜乾都吃完了，炒豆子剩下的也不多了，要留著慢慢吃，大舅作為三個孩子的領導，作出了規定，每人每碗米飯只能吃六粒豆子。大舅是最老實的，嚴格遵守六粒豆子的規定，但我母親和小舅會玩小聰明的，等大舅去盛米飯的時候，他倆就多偷了幾粒豆子放在米飯底下。

　　抗日戰爭勝利以後，外祖父就在縣城裡蓋了茅草房，開了雜貨店，供養三個孩子讀正式的小學了。在縣城裡開支大，生活仍然異常艱難，除了雜貨店和賣豆腐，我外祖母還幫人家洗衣服，在河邊看到有人洗菜時丟下的一些菜葉也都撿回來炒菜吃。

　　我母親遺傳了外祖父的智商，是三個孩子中讀書最聰明的，她悟性高，記憶力強，在班級裡各科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大舅學習的領悟性要差一些，學東西要慢一些，但是學到的知識能記得牢。三個孩子一直讀下去是供不起的。外祖父的計劃是大舅和我母親繼續讀下去，小舅回老家務農持家。

　　小學很快就要畢業了，馬上就要準備中考了，我母親和大舅在默默地競賽，看誰能考得取中學?看誰能考得最好?

　　大舅非常勤奮，總是天不亮就起床讀書了，等我大舅躡手躡腳地起床，洗好臉，點好燈，外祖母就把我母親叫起來，說哥哥已經起床學習了，你也趕快！

　　兩人就這樣你追我趕，中考成績發榜時，兩人都榜上有名。在幾百名考生中，我母親名列第五，我大舅名列第二十五，都可以被中學錄取了。根據外祖父的家庭經濟條件，只能允許一個孩子讀中學直至大學，還有一個孩子，就必須讀免費的初級師范。朋友們對外祖父說，你女兒成績好，應該讀中學和大學。外祖父搖搖頭:“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外祖父堅持讓大舅上了中學，讓我母親上了不花錢的初級師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