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我在讀小學六年級，外祖母眼睛裡長出了白內障，在老家獨自生活已經十分困難。在上海同濟大學工作的大舅請假趕回老家，把外祖母的戶口遷到了上海，然後又聯系了新華醫院眼科，讓外祖母住院一個星期，做了手術，把白內障治好了。

　　我和妹妹都是隨外祖母生活的，外祖母隨大舅去上海了，我和妹妹與外祖母戀戀不舍地分別之後，就隨母親生活了。母親在離老家幾十公裡之外的一所小學教書。這是一所初級小學，名叫珍溪人民公社牌樓坡小學，有三個年級，只有一間教室，也只有母親一個老師。三個年級在一間教室裡由一個老師上課，美其名曰複式班，給一年級講完了課，讓一年級做作業，再給二年級講課，二年級課講完了，讓二年級做作業，再給三年級講課，如此循環往複。教室外面有一間大操場，農忙的時候就是生產隊的曬谷場。教室的兩端是兩間臥室和一間廚房。我母親既是語文老師，又是算術老師，也是美術老師、音樂老師，還是體育老師。好在我母親是全才，什麽課都能教。這就是當時我國農村地區小學教育的普遍情況。可能我們的學部委員(後來叫院士)中的相當一部分人都是從這樣的複式班中受到啟蒙教育的。本來我父母親同在這個公社條件最好的完小(即完全小學，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有，每個年級都有自己的教室，不存在複式班)工作......但我母親的複式班一直沒有停課，每天都在上各種課程，語文、算術、音樂、美術、體育，課堂裡總是熱熱鬧鬧，紅紅火火，令我印象深刻。

　　這樣大約過了一年，外祖母在上海非常思念她的獨生女，也就是我母親。我父親就向校革委會請假，獲準後去上海將我外祖母接來了。

　　我又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外祖母了。從此外祖母就隨我們一起生活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外祖母和母親都具有熱情好客的性格，和學校附近的村民鄰居經常互有往來，附近的鄰居做什麽好吃的都要給我們家送一碗，我外祖母千方百計地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人情還回去。我外祖母對我經常念叨:“不能讓別人吃虧，打也來罵也來，讓人家吃虧，人家不來！“

　　我外祖母其實就是我的哲學啟蒙老師，“不能讓別人吃虧“，這成為我一生的信條！

　　我的一位大學同學移民去美國已經30余年了，他在美國加入了基督教。我們在人生價值觀的討論中，常常會有分歧，但我堅持我的觀點:中國人在國內，盡管信基督教的或佛教的人數並不多，但中國人的總體道德水準並不比西方人低，最主要就是由於中國人傳統的道德準則在家庭這個細胞中世代相傳，已成為中華民族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