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蘇樂緩緩吐出口濁氣,睜開雙眼。
他揉了揉額頭,這次的嘗試又失敗了。
自從丹田蓄滿真氣之後,因為沒有後繼功法,他在武道上的修煉已經停滯不前。
前日少年突發奇想,如果自己繼續在丹田裡壓縮真氣,又會有什麽效果呢?
仗著有透明人影在前面頂雷,他說乾就乾,極限壓縮、旋轉真氣……凡是想得到的,通通試驗了個遍。
結果……除了弄得自己腦瓜仁生疼以外,一無所獲。
如今的丹田和築基前那個小小的穴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宛如湖泊之於池塘的區別,任憑他憋得臉紅脖子粗,也休想壓縮真氣分毫,更不要提讓它們轉動。
一定有什麽秘法是我不知道的。
鬱悶了一會,他方才釋然,世間能修煉內功的秘籍無不是先輩們千錘百煉,去蕪存菁後的結果,自己卻一拍腦門就能次次找出捷徑,世上哪兒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真要如此,那這功法也早就爛了大街,豈會像現在這般珍貴。
想到這裡,他連忙穿上外衣到院子裡進行每日的鍛體,神秘空間雖然好用,不過是助力之一,而持之以恆的苦練才是他打牢武道根基的關鍵。
……
小半日後,三人心情愉快地向“龍門”走去。
今天又是收獲滿滿,少年不由在心裡有些陰暗地期盼,要是山上那位師兄的內傷多調養些時日就好了。
錢不錢的無所謂,關鍵是生命的每一天都要過得有意義。
他想得出神,全然沒注意到迎面走過來幾人,待到了身前,才認出正是前日在落霞峰大殿裡搶奪任務的那幾個紈絝。
蘇樂不想和這些人有什麽瓜葛,側身讓他們先過去。
不料為首的那紅鼻子一伸手,將他攔下:“站住!你手上拿的什麽?”
蘇樂隻得停下腳步,還未及答話,左右已經上來兩人將他逼住。
紅鼻子撥開少年手中卷著的樹葉,伸頭看了看:“喲嗬,全是蛇膽,你小子能啊!”
蘇樂不知他是何用意,隻得含混回答:“不過捕些小玩意,借此糊口,難入師兄法眼。”
“嘿嘿,小玩意!”
紅鼻子冷笑幾聲,上下打量少年一番,才拿著腔調道,“我怎麽聽說最近有人拿著小魚的苦膽,在山門處冒充蛇膽賣?”
“胡說!”
范甑一聽就爆了,扯開布袋大聲道,“什麽魚膽,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貨真價實的新鮮蛇膽!”
紅鼻子拍手大笑:“好、好!你頂得我好!老子還沒問你,你這廝就認了!”
他突然揮臂,“啪”地一聲將蘇樂手上的樹葉打掉,裡面裝著的蛇膽全都滾落在地上,粘滿了塵土。
“蛇膽是吧?”
紅鼻子笑嘻嘻地伸出腳尖,將地上的蠖蛇膽一粒粒地碾爆,墨綠色的膽汁迸濺得到處都是。
“啊!”
范甑的眼睛頓時紅了,擠上前來要和他撕擄。
蘇樂連忙轉身,將胖子緊緊抱住。
范甑掙了幾下,卻感覺同伴的手臂如同鋼澆鐵鑄一般,哪裡掙得動。
紅鼻子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之色,這少年居然沉得住氣,此處已近山門,人來人往,倒是不好動粗。
他對手下使了個眼色,虛張聲勢道:“將這幾個騙子拿下,扭送到刑律堂去!”
那兩人會意,伸手便去抓少年的肩頭。
薑敏小臉煞白,
在後面喊道:“你們不是刑律堂的人,憑什麽拿人?” 蘇樂心思急轉,這些人像是故意找茬,但自己和他們素不相識,事情來得實在蹊蹺。
此地靠近山門,對方又是地頭蛇,他稍一猶豫是否要動手,兩條胳膊便被牢牢擒住,失去了先機。
紅鼻子臉露得色,三人中也就這個少年難纏些,先把他們挾脅到小路上去,再慢慢炮製。
“住手!”
正當他暗自得意時,有人在遠處喊道。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發出聲音的人是個女子,一襲青衫,嫋嫋娉娉地走了過來。
“是她?”
蘇樂心中一動。
紅鼻子看清來人,臉色微變,彎腰施禮道:“鄭苟見過任師姐。”
那少女不緊不慢地行到跟前,“哼”了一聲道:“真是稀罕,你居然還認得我任青青。”
蘇樂心說:“原來她姓任。”
紅鼻子心裡暗叫晦氣,隻得陪笑道:“任師姐說笑了,俺這對招子便是瞎掉,也不敢忘記師姐你的模樣。”
任青青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認得我,我卻認不出你鄭苟了。”
鄭苟連忙說:“任師姐何出此言?”
任青青冷笑道:“我離開門派還不足一月,竟不知你就晉升成了本門的執法弟子,真真是好威風好煞氣!看來以後倒要勞你多多關照了。”
鄭苟那吃得消她這一番夾槍帶棒的奚落,苦著臉回答:“師姐言重了,俺只是家族中一個不成器的閑人,那有資格擔任本門的執法弟子?”
“哦?”
任青青聞言俏臉一沉,厲聲道:“那你是仗了誰的腰子?膽敢在山門處鬧事拿人?”
“這……”
鄭苟見不是話頭,左右看了看,輕聲道:“請師姐借一步說話。”
任青青絲毫不給他面子,厲聲呵斥道:“有什麽蠅營狗苟的勾當見不得人?莫來汙了我的耳朵!”
鄭苟沒有辦法,隻得把心一橫,抬頭道:“任師姐,這可是家裡吩咐下來的事情,你不知道內情,還是不要乾預為好。”
他知道惹不起眼前這女子,隻得搬出鄭家這塊招牌,諒她也不能不給幾分面子。
不料任青青冷笑一聲:“鄭家?你倒是會扯虎皮,我也不妨實話告訴你,此人現今是為白家做事,你要拿他,先問過白師姐。”
說完她用手指了指蘇樂。
鄭苟一怔,訝然道:“這小子在為白家做事?”
他轉頭看了看少年,面露懷疑之色。
任青青俏臉含煞:“怎麽,不信?”
鄭苟面色陰晴不定,躊躇了一會,也沒有別的法子,隻得拱手道:“師姐這般說,小人怎敢不相信,既然如此,我等告退。”
他低聲道:“放手。”說完轉身便走,那兩個同伴連忙放開蘇樂,隨他匆匆而去。
“鄭大哥,這小妞是什麽來頭,剛才她說的話可是真的?”
直走出十余丈後,一個隨從趕到他身邊小聲問道。
“哼!小妞?咱們仨加一塊都不夠她打的!”
鄭苟臉色難看,暗想:“正式弟子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事情多半黃了。”
“不過——”
他在心中盤算道,“這小子竟然和白家有淵源,倒是奇事一樁,回去稟告給管事,也足以交差了,反正大家都聽到她這麽說,至於真假,自然會有人去核實。”
青青見他們離開,才轉頭對蘇樂微笑道:“前些日子就聽說你成了山門弟子,只是無暇出門,才沒來看你,不想今日在這裡遇上。”
她面露喜色,若不細看,很難發覺眉眼間的一絲疲憊。
蘇樂向她拱拱手,淡淡地道:“多謝任師姐方才出手解圍,這個人情在下以後定會還上。”
他態度冷淡,讓任青青感到有些意外。
她看了一眼少年,蹙眉道:“這幾個人都是各家的旁支子弟,也不知道你哪裡得罪了他們,若是……”
不待說完,蘇樂一口截斷她的話:“這都是些小事,不勞任師姐操心。”
任青青聽他這般說,漸漸收斂了笑容,想了想才輕聲道:“那日的事情你有所不知,實在不是我所能……”
她欲語又止,顯得有些無奈。
蘇樂抱拳道:“從前的事便不用再提了,在下亦無需明白,告辭。”
說完他也不待對方回禮,拉著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的兩個吃瓜群眾,轉身就走。
這些個世家大族中的水深得很,像他這種沒有根基的小人物攪合進去,一丁點余波就能讓自己粉身碎骨,上次在白家的遭遇還歷歷在目,還是趁早躲遠些為妙。
任青青站在原地,看著三人走遠,才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向山門行去。
她穿過龍門,直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一座山峰腳下。
這山峰雖然不高,卻勝在清幽秀美,頂部又各有幾處山頭,遠遠望去形如花萼,是以得名蓮花峰。
此峰在靈霄派裡地位有些特殊,乃是專供女性長老和弟子居住,山腳下建有一坡寬闊的青石台階直通峰頂,以方便她們行走。
不僅如此,蓮花峰上的樓閣也建造得比其余諸峰格外精美些,十余座獨立小院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各處大殿之間,以碎石小徑勾連,格局如同園林景觀一般,看得出設計之人品味不俗。
在大殿後面數十丈外,還散落著為數眾多的木屋或者竹樓,房屋雖然不大,造型卻十分別致,這應該就是普通弟子的居所了。
任青青輕車熟路地繞過大殿,因為正是午飯時分,一路都沒有碰到熟識的同門。
她攏了攏被山風吹亂的鬢角,向高處一所較大的木屋走去。
“是青青師姐嗎?你回來啦?”
一道尖利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
青青轉頭望去,發聲之人是個紫衣女子,下巴尖尖,容貌甚美,只是顴骨稍高,顯得有些刻薄。
不待她回答,那女子扭動著腰肢湊上前來,高聲道:“我說今兒個喜鵲怎麽喳喳地叫,原來真是師姐回來了。啊呀!整個人竟都清減了幾分,這段日子必定十分辛苦!”
紫衣女子捂嘴故作驚呼狀,聲音愈發高亢,惹來不少路過同門的視線。
任青青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冷聲道:“你倒有心,只是眼神不太好,可別把那呱躁的老鴰當做了喜鵲!”
紫衣女子強笑道:“小妹不過是擔憂你的身子,師姐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吧,那可真是我的過錯了。”
青青冷冷地道:“你怎會有錯?我亦當不來你的師姐,受不起你的掛念!”
紫衣女子被噎得無話可說,見她轉身欲走,急忙追問:“白師姐呢?怎麽不見她與你一起回山?”
“哼!”
任青青嗤笑一聲,毫不掩飾對她的輕蔑,拂袖而去。
那女子呆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悻悻地低聲咒罵道:“賤人,且看你還能嘴硬到幾時!”
她正要再罵幾句更惡毒的話,突然覺得眼前一花,對方竟然去而複返。
“賤人你罵誰?”
青青直走到她身前一尺處方才停下,聲音冷如冰霜。
紫衣女子心中發怵,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我沒……”
“啪!”
一記耳光猛地甩在她臉上,下手又快又狠,將她打了個趔趄。
“你!”
“叭!”
紫衣女子又驚又怒,捂著臉剛要說什麽,任青青反手又是一記耳光招呼了過去,打得她跌坐在地上,雙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哎呀,秀雲姐被打了。”
“何必呢……”
“噓,小聲點,是任師姐……”
這番衝突驚動了不少女弟子,紛紛投來或同情好奇、或驚詫鄙夷,又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不一而足。
但她們也只是在遠處觀望和輕聲議論,無人願意出來勸解。
任青青居高臨下俯視對方,譏嘲道:“憑你也配打聽白師姐的事?夠膽自己去白府,當面問她!”
紫衣女子又氣又怕,渾身顫抖,伏地說不出話來。
青青見她慫了,也懶得再廢話,往四周看了一圈,冷笑幾聲,揚長而去。
幾道隱晦的目光從她身後傳來,包含著複雜不明的意味。
任青青昂著頭回到自己居住的木屋內,“嘭”地一聲帶上門。
她閉起雙眼背靠房門,長長地籲了口氣,神情間盡顯憔悴與柔弱,哪裡還有半分先前剛強的樣子。
“這番虛張聲勢,應該可以暫時鎮住她背後的人吧?
可是師姐現在這副模樣,又能瞞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