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小麥又到了該澆灌冬水的時候了。此時,劉巧仙看著別人家都澆灌完地了,她心裡有點著急,這樣的力氣活是帶有技術性的,比如拉水泵,拉柴油機,再加安裝、發動柴油機等這些,大軍是萬萬不能行的。
再說,自從分畝到戶以後,翻地、平地、耕種、施肥等,大軍沒少參加,因家裡人手有限,他不乾怎麽能行?隻這一個季下來,大軍就往醫院裡跑了三趟,吐過兩次血。醫生偷偷告訴劉巧仙和桃花:這都是著急上火,加上乾體力活累的,如果再不經心的話,恐怕他連命都保不住。
劉巧仙有些後怕,她對老伴和兒媳桃花說:“這就是分畝到戶和單乾的結果啊,別看大軍整天嘻嘻哈哈似乎看他沒有多少正形,可他看見自己和咱家這狀況,他心裡也著急呀,他心裡的苦處咱誰也不清楚哇。以後寧可這地咱不要了,也不許他再乾活了,他願往哪兒待著就往哪兒待著,他願意幹什麽任他幹什麽,只要他保住命就成。”
所以這澆地的活,劉巧仙說什麽也不敢叫大軍去幹了。劉巧仙沒轍,看看家裡的人,老伴和她都不懂機械,兒媳桃花,一個身子骨單薄的女人,又如何幹了這麽重得活呢?
往日像這種活總少不淘氣兒幫忙,可淘氣兒又不在家。
劉海濤種完麥子後覺得在家沒事乾,便和別人結伴一起進城打工去了,前天他捎信兒說今天回來,可時過中午仍不見劉海濤的影子。
劉巧仙隔著窗口望了望偏向西邊的太陽,歎息說:“看來今兒個又澆不了了,不知道淘氣兒遇到什麽事了?趕明能不能回來呢?”
桃花正和婆婆在炕上改做棉被,她手裡握著針線一邊縫一邊比著畫印兒,免得針腳寬窄不均。她剛又縫上一行之後,便聽見婆婆這麽一嘮叨,她接茬兒說:“娘,你別急,他愛回來不回來,再不行俺回娘家叫俺弟弟樹寬來幫咱們把地澆了。”
劉巧仙說:“還是再等等吧,咱盡量不去麻煩你娘家的人。今兒個淘氣兒要是不回來,趕明兒你騎車上城裡看看他去,是不是有什麽事耽誤了?俺心裡老是結記得慌。”
“嗯。”桃花答應一聲,她知道婆婆是真心掛念著劉海濤,並不是因為他能幫著乾活,而是從小就這樣結記慣了,在婆婆的心裡最心疼的人除了大軍就是淘氣兒了。其實,一個多月過去了,她又怎能不想瞧瞧劉海濤呢?可是,在他們打工的人群當中又有不少本村的熟人,考慮到她一個人去看,恐怕會引起人們嚼舌根子。因此她又對婆婆說:“要不趕明兒俺和大軍一起進城去看看他。”
“也行。如果他趕明兒還不回來,去看看也就放心了。”劉巧仙把話題一轉罵道:“也不知道大軍這兔崽子願不願意去?狗日的這會兒又上哪兒去了?”
桃花一笑說:“可能又去找人家立娟了,這次立娟姐算把他哄得嘀溜溜地轉,整天黏在人家身邊,他還當俺不知道他倆的事兒呢。”
婆婆摘下老花鏡對桃花說:“為了維持咱這個家,也難為人家立娟了,以後咱可不能忘了人家。”
“俺知道。俺又不傻,俺看得出來,立娟姐是真心喜歡大軍,這幾次大軍進醫院,可把她嚇壞了,俺看見她偷偷的哭了好幾回。俺看著她這樣兒,總是覺得立娟姐太可憐了。”桃花喃喃地說道。
“咣當!”大門響了一聲開了,緊接著從外面進來一個人。聽到動靜,桃花和婆婆不約而同地向院子裡望去,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們盼著早點回來的劉海濤。劉嬸兒心裡這個高興,
隨口說道:“哎喲,這小子可算回來啦。”只聽劉海濤在當院叫道:“嬸兒!俺回來了!”
“快屋裡來,快讓嬸兒瞧瞧瘦了還是胖了?”劉巧仙笑呵呵地衝桃花說:“嘖嘖嘖,這小子沒變樣兒,就是曬黑了一些。”
劉海濤看看炕上便衝桃花嘿嘿一笑問:“縫被窩呢?沒啥事兒吧?”
桃花不知道他這個“沒啥事兒”指的是什麽?對於劉海濤的回來,她雖說心裡也很期盼、也很高興,但此時她卻表現的異常平靜和淡然,一副漫不經心、毫不在意的樣子。她從鼻子裡擠出了一個字:“嗯。”
劉巧仙問:“這一晃出去有一個多月了吧?在城裡幹什麽活來著?”
劉海濤回答:“俺在建築隊乾小工,這不,一入冬一早一晚水泥結冰,工地上凍得不好幹了,工頭要先放一部分人回家,俺結記著咱那麥地還沒澆冬水,俺就要求第一批回來了。俺這一走去了就是整整一個半月。”
“俺記得你是第二次出這麽長時間的門了,第一次是生產隊派你出去挖河,好像走了只有一個月就回來了,說是在那裡水土不服。”劉巧仙笑瞇瞇看著劉海濤問:“這回離家近怎樣?吃的住的還習慣不?待遇怎樣?想家不?”
劉海濤嘻嘻一樂說:“想,俺想……想嬸兒你。”
劉巧仙一撇嘴說:“瞧,這小子學會了說好聽的了。”
劉海濤從兜裡掏出一遝錢來說:“俺乾小工每天工資十二塊錢,一個半月應當支五百四十塊,俺舍不得吃,每天就花二、三塊錢,有時候黑介俺們幾個喝個二兩酒,除去吃飯喝酒的錢以外,俺攢下了四百一十塊錢。”
劉巧仙吃驚說道:“哎呦,攢了這麽多?不少不少,可不少呵,快能買一頭牲口了。”
劉海濤接著說:“本來老板說給上午結帳,可俺們幾個一直等到吃了晌午飯才把錢給了,所以才回來晚了。嬸兒,俺留下一百一,這三百給你。”
“不行不行,這怎麽成?”劉巧仙推拖說:“這錢你都留著,花不著的話就把它存起來,以後你要成家立業幹什麽不需要花錢呢?嬸兒如今也花不著,萬一花著的話,嬸兒再管你要行不?”
劉巧仙本是一些推拖的話,可在一旁的兒媳桃花聽了卻心裡感到非常別扭,特別是她聽了那句“你要成家立業”的話,心裡更是有一種酸酸的味道。這感覺可能是人的本能,情與愛也許就是這麽自私,她也許認為劉海濤現在就是屬於她的,她很不願意別人來搶佔她的位置。
劉海濤似乎看出了桃花的心思,當然他倆之前曾經有過“約定”,劉海濤也幾次向她表白過:“只要你跟俺好,今後你懷上俺的種,俺決不再找媳婦兒了。”所以,他聽劉嬸兒這麽說,他忙說:“嬸兒,你別操心了,俺這會兒不想成什麽家,平時俺又花不著錢,這錢就放你這兒吧。”
桃花好像有些不耐煩地說:“別為這個老是推讓了,放誰那裡不都一樣?咱還是考慮一下澆地的事吧。”
劉海濤問:“井閑著不?還有沒有人澆呢?”
劉巧仙說:“咱那地的井閑了好幾天了,人家差不多都澆冬水了。”
劉海濤望望屋外頭說:“是嗎?時候還早,要不這會兒俺安排井去。”
劉巧仙說:“你剛回來,歇一宿等趕明兒再澆吧,好幾畝地,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澆不完。”
桃花一聽,把話搶過來說:“歇什麽歇?這地早該放冬水了,晚一天不如早一天,我看咱連夜澆,俺幫他一塊兒去改圻,俺琢磨著要是不出現問題的話,一宿準能澆完。”
劉巧仙知道阻攔不住,隻好答應說:“好吧,你們先準備收拾東西,俺這就去做飯,吃完飯你們就去。”
殘陽西墜,暮色蒼茫。此時,正當進入越冬的小麥依然蒼翠茂盛、鬱鬱蔥蔥,一株株小苗兒頂著水晶般的露珠兒,那些露珠兒已經凍結成一顆顆小冰球,微風拂動著它們晃來晃去,在電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閃閃發亮。
劉海濤和桃花各自拿著手電筒守在麥地的地頭,地下的水溫溫的,一股股水蒸汽在寒冷的空氣中散發成一條彎彎曲曲的白色長龍,麥壟裡的乾土遇見水後, 好像是初戀的少女盼到了久別的情人發出幸福、輕微地“撲撲哧哧”聲響;田間的小苗兒更加顯得激靈精神、綠綠油油。
劉海濤觀察一遍柴油機和水泵,又來回看了看水龍口,確認沒出現任何問題時,他回到桃花一邊說:“俺一個人看著就行,你去休息會兒吧。”
初冬的夜晚,不時地刮風起西北風,空曠的田野上的確有些冷。桃花和劉海濤雖說來的時候都帶了棉衣,可一到深夜也阻擋不住寒氣的侵襲。桃花有些瑟瑟發抖了,她向劉海濤說:“今個黑介格外得冷,你扛得住嗎?要不咱趕明兒天一亮再澆吧。”
劉海濤說:“柴油機不能停,一停機就得放水,不然就會凍壞缸體,即使凍不壞,整個機身和潤滑油也得凍僵了,等到了早上也不容易發動。”
桃花怎知道這些?她點頭說:“那就堅持著澆吧。俺帶來一塊塑料布和一條被子,冷了蓋上暖和暖和。”
劉海濤咧嘴一笑說:“你把它們鋪好,俺再去檢查一下機子和水龍口。”
等劉海濤檢查回來時,桃花已經在一旁把塑料布和被子鋪墊停當,她身上披著棉大衣電縮被子上。劉海濤望了望茫茫夜空,那豎排的三星已經偏向西方天際;他又用手電筒四下照了又照,空曠的田野上連個鬼影也看不見。
他一屁股坐在桃花身邊,並敞開大衣對桃花說:“冷的話快過來,俺暖暖你。”
他說著手便伸手把桃花摟了起來,桃花未出聲,便溫順地偎依在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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