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蘭花坐了兩天兩夜的車,旅途上不知道有多勞累。可她依然強打精神陪著鄉親們聊了一下午的天,直到晚飯時分,人們才三三兩兩地散去。
最後就剩下應翔和父親應志明、母親於菊香。“哎呦喂,可算是清淨了。”正在幫著做飯的於菊香長舒一口氣,和魯春計小聲嘀咕說:“蘭花這孩子可算給咱們爭臉了,你沒看見嗎?平時就是不經常來家串門兒的這回也來了。像秦連台和蘇聚財倆人,嘿,村裡人誰不說他們,可會拍馬屁了。”
魯春計笑笑說:“你沒看出來呀?這倆人可能是為秦大川打探消息來的,整個一下午,沒發現秦大川他們的人影吧?”
於菊香罵道:“他那幫人一個沒看見。哼,說不定躲在哪個角落裡生悶氣呢?這幫欺人有、笑人無的東西!就知道拿著才村裡的錢整天介吃喝玩樂,不乾人事!”
“不提他們了,免得找氣生。”魯春計拍了拍手上沾著的麵粉,然後朝裡屋裡望了望說:“放好桌子,準備吃飯啦!”
“哈哈,吃飯嘮!”付軍從屋裡幽蹦出來,他伸著脖子用鼻子聞著一盤盤熱騰騰的萊說:“真香。”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就要往盤子裡捏東西吃,卻被魯春計用筷子照著他的手狠狠敲了一下,只聽他“哎喲”一聲說:“俺先嘗嘗鮮嘛。”
魯春計罵道:“你這個饞東西,放桌子去。”
他嘻嘻說:“用不著我,應翔哥早就放好了,專等著上菜呢。”
“就知道你小子又饞又懶不乾活。趕緊端菜。”盡管魯春計罵兒子,可哪裡用得付軍端盤子上碗的?應翔和付蘭花早就把飯菜上齊了。一家人圍坐在炕上一邊吃著飯一邊聊著天,其樂融融,好不溫馨。
付立國和應志明斟滿酒杯,付立國問應翔:“在部隊允許喝酒嗎?”
應翔回答:“在部隊過年過節會餐時,若是不值班或者沒有其他任務,是可以喝點兒。”
付立國一端酒杯說:“要不你也陪俺老哥倆喝杯?”
應翔笑笑說:“俺可喝不了這個,在部隊也滴酒不沾。大伯,你和俺爹喝吧。”
“那好,俺們喝俺們的,你們吃飯。”
付蘭花好像想起了什麽,她向母親問:“俺哥最近來過信嗎?俺回家的事沒告訴他。”
魯春計說:“告訴他也沒用,大概十天前來過一封信,說是訓練忙,過年又有任務,今年過年回不來了。”
“俺寫信的時候,把姐回家的事告訴了他,不知道收到沒有。”付軍插話說。
“俺哥他們真夠辛苦的,他們那邊境界上太不安全了。”付蘭花說:“俺常擔心哥,也擔心他的傷。南方又潮濕。”
應志明憤憤地罵道:“媽的,這個國家真不是東西,白眼狼!吃咱中國的,用咱中國的,他娘的翻臉不認爹了!”
付立國也說:“可不是嘛,要不叫咱中國支援它,它們早就亡國了!”
“算了算了,一提它們就來氣。”應志明衝付蘭花問:“聽說你們也在邊境上?那邊倒是很安定,是吧?”
“嗯,俺們那邊沒事。”
應志明又問:“閨女,俺聽你爹說你要複員回家?為什麽?你不是挺喜歡當兵嗎?為啥不幹了?”
付蘭花有苦難言,但當著老人面,她不能說明實情,她笑笑說:“叔,俺的服役到了,明年就是超期服役,下面還有許多新兵入伍呢。”
應翔也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嘛,新兵入伍,老兵複員,很正常。”應翔的解釋當然是和付蘭花在寫信時就已經“串通”好了的。
“俺閨女的事,她願意怎麽著就怎麽著,別人少摻和,喝你的酒吧。”付立國的話雖然不聽,但是他說的確實是大實話。別看付立國嘴上不說,但他心裡卻像明鏡似的,近些日子,蘭花至少一連三封信上提到她有複員的意向,而且提到探家時還說:她要和應翔一同回家過年。你想想,這不明擺著二人商量好了嗎?你應志明就會傻裡吧唧的怎怎呼呼,你懂個啥呀?
對於付蘭花和應翔來說,雙方老人都很看好他倆,特別是應志明和於菊香老兩口,從小就把付蘭花當做自己的親閨女一樣對待,老兩口常掛嘴邊的是“俺蘭花這閨女”,為此,付立國與應志明爭論得臉紅脖子粗。付立國對應志明說:“這是俺親閨女,不是你的閨女,以後你少這麽說,有本事……”
付立國本想說:有本事你生一個閨女。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實在不妥,便把話咽了下去。
“哎哎哎,打人不打臉,罵人別揭短。”應志明當然知道付立國又拿自己沒閨女的話故意氣他,他心裡說:想氣俺,哼,沒門!於是,他也不甘示弱地說道:“蘭花就是俺閨女,你這家夥別不服氣,咱們走著瞧,蘭花將來呀……哼!”可應志明的話也說到一半不往下說了。但應志明的意思很明顯,也就是說:別看現在蘭花是你親閨女,沒錯,這點俺承認,可你也別太得意,將來指不定蘭花也就得管我叫爹,不信咱倆走著瞧!
其實,他倆誰心裡都很明白,對於應翔和蘭花的婚事,兩家都很滿意。原先就提過這事,只不過當時孩子們還不到談婚論嫁年齡,可現在這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只要他倆願意,老人們能說什麽?換句話說,高興還來不及呢,並且也得加上個非常!可直到如今,雙方老人並不太清楚他倆的關系發展到了何種程度。
“嗨,你們不說俺都忘了,小軍子,去把俺帶回的包都拿來。”付蘭花接著說:“王忠和叔叔知道要回來,就派人買了很多東西。叔叔這是個挺念舊的人,挺受人尊敬的老頭兒。”
付蘭花帶回的包裡有皮衣,有棉衣,還有吃的和酒,她一件件向父母介紹說:“這些全是王忠和叔叔給你二老買的,人家還向你帶好了呢。”
“唉,提起這個王忠和呀,一晃二十多年沒見他了,還怪想他的。”魯春計的臉上稍稍顯得有些憂傷,她問:“你們能經常見面嗎?他身體還好吧?他在部隊可以吧?”
“嗨,這個不用問。”付立國喝了口酒說:“王忠和這人俺十分了解,在部隊肯定是塊好材料,識文斷字,腦袋好使又能乾,想當年……”
“得了得了,又說你那個想當年。”應志明打斷他的話,搖搖頭說:“沒錯,人家當年在你手下當過兵,可人家一個小兵,現在卻是副軍長了,你呢?土包子一個。算了吧,好漢不提當年勇。”
“喝你的酒吧,你不是一樣?還好意思說俺?草雞毛一個,打起仗來就縮脖子,當了幾年大頭兵,俺好歹乾過幾天營長,你呢?哼!”
“誰草雞毛了?俺要不是因為受傷,興許比你強,怎麽了?”
“得了得了,當著孩子們的面,你少說兩吧。”於菊香衝應志明嚷嚷著:“整天淨說些沒用的話,你不嫌臊得慌,真是。”
魯春計也發話說:“他們呀,見面就掐,別管他倆老東西,咱吃咱的飯。”
付軍卻在一旁敲邊鼓說:“別介,讓他倆繼續,俺就愛聽俺爹和叔抬杠,嘻嘻。”
應志明一聽罵道:“滾一邊去,你娘的別看笑話!”
於菊香衝應志明說道:“你知道讓人笑話?到死也改不了你這臭毛病。”
“痛快了吧?”付立國一句趁火打劫的話,引得兩家人齊聲大笑。
晚飯後,收拾完碗筷,於菊香說:“今兒晚咱早點歇了吧,蘭花熬了兩天兩宿坐車肯定累了。”
“俺沒事嬸兒,時間還早呢,你們老弟兄們就多嘮會兒吧,反正大冬天的夜長,白天又沒啥事乾,歇著吧。”
應翔問:“你不困嗎?”
付蘭花說:“不困,在火車上,隔一會兒睡一覺,現在一點兒不困。”
魯春計說:“既然蘭花說不困,你們就別急著走呢,咱們就多說會兒話吧。”
已經進入了臘月下旬,平原的夜間雖說清寒,但很安靜;未到夜深,半圓的月亮照樣升起,月色依舊柔情脈脈,皎潔如玉。
應翔和付蘭花趁著雙方老人們聊天之機,二人悄悄出了大門,並肩漫步在村邊的小道上。應翔借著月光看了一眼付蘭花,他問:“你這次回來打算怎麽辦?”
付蘭花明知故問:“什麽怎麽辦?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麽?”
“你呀, 裝什麽糊塗?人不大,心眼兒不小。”應翔撇了撇嘴說:“這次我想把咱倆的婚事訂來,也好讓老人們安心了。”
“叔和嬸兒說啥了?”
“那倒沒有,他們當然願意把這事越快越好地訂下來了。”應翔不無感慨地說:“三年多一眨眼就過去了,真如古人說的那樣,歲月如梭,光陰似箭。”停住腳步,
“喲,啥時候學得這麽酸溜溜的了,哈哈哈……”
“嘿呀,你這個傻丫頭,敢諷刺人了你。”應翔抬手拍了拍付蘭花的頭,二人打逗了一陣,便並排坐在道邊的沿上。應翔問:“你說說,心裡怎麽打算?”
付蘭花的頭靠在應翔的肩頭上,她喃喃應道:“俺沒啥打算,訂不訂婚俺不管,俺聽老人們的。”
付蘭花這麽說話,她當然心裡有數,雙方老人們就盼著這一天哪。這不,她和應翔出去以後,雙方老人便商量起了擇日給他倆舉辦一次訂婚的慶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