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兩個娃兒。”

　　小天背後的中年漢子發話了，“你們是什麽人?”

　　這話自然是問小天和阿旺的。

　　別看阿旺平時話多，遇到這種場面連個屁都不敢放。反倒是小天趕緊接茬，“我們是來躲雨的！”

　　“要不要做掉他們?”年輕殺手卻是不信。

　　呸，白瞎他長一雙賊亮的眼睛，原來心腸這般歹毒。

　　小天內心震顫，當下編了個謊話，“我們家就在附近，阿爹讓我們出來送水果，申時要不回去，他會出來找我們的，說不定還會去衙門報案。”

　　年輕殺手冷笑一聲，“把你們像小豬仔那樣一刀一個解決了扔池子裡就行，誰找得到?”

　　阿旺見撒謊行不通，急得冷汗直冒，“那你們是什麽人，難道是義和團的暴……教民?”

　　他原本想說暴徒，連忙改口挑個中聽的詞。

　　“阿冰，別多惹事端。”中年漢子低聲呵斥，“收多少錢辦多少事。這兩個娃兒不過是路過的，別浪費力氣在他們身上，不讓他們礙事就行。”

　　叫阿冰的年輕殺手答應一聲。

　　小天忽然感覺太陽穴被猛地擊中，耳邊嗡嗡作響，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迷迷糊糊的，他感覺自己被人拖動前行，腦袋又是一痛，大概被人隨意靠在一塊木板上。掙扎著想要起來，無奈眼前是天旋地轉，腦袋裡像是有無數隻蜜蜂在叫喚，脹得厲害。

　　耳根子偏偏不得清淨。

　　“不過是個觸犯禁煙令的鴉片販子，何必勞駕師父您親自出馬?”是殺手阿冰不屑的聲音。

　　“殺人最忌諱大意輕敵，東家既然肯花大價錢要我出手一定有他的原因。”

　　中年漢子原來是阿冰的師父。

　　那師父又來一句:“東家給的毒藥可有抹在刀子上?”

　　“我帶在身上呢。”阿冰撲哧一笑，口氣裡大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我看東家未免謹慎過頭了，我們金刀……”他忽然意識到這裡還有外人在不方便透露來歷，於是改口道，“我們殺一個鴉片販子也算是為民除害，用毒不上道，傳出去多不好聽。”

　　“一切按規矩辦事。阿冰，你話太多了。”

　　“我也是為師父的名聲考慮。”阿冰嘟囔兩句，卻忽然被中年漢子喝止。

　　“來了！”

　　阿冰收聲。

　　中年漢子提醒，“阿冰，注意和其他人配合左右夾攻，不可大意。”

　　“是！”

　　……

　　……

　　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

　　小天被震醒了，微微睜開眼，透過木板間的縫隙看到外邊:晦暗的水霧中隱約有一個身影，是一個身穿絳紅色長衫的男子。水墨色的天地間，他就像一尾紅色金魚緩緩而來。

　　那是唯一的亮色。

　　紅衣人手上似乎拎著一籃水果。再要瞧得仔細些，小天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再也支撐不住，暈厥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雷鳴。

　　轟隆隆。猶如雷公鳴鼓，撼動天地。

　　甚至青石板地面都跟著颯颯作響。小天猛的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兩個殺手已經離開，連忙推推身邊的同伴。

　　阿旺嗚咽著回應了一聲。

　　小天呼了口氣，還好沒事。見阿旺還在跟周公下棋，不由得氣急，“他們都走了，趁現在快逃！”

　　阿旺迷迷糊糊，“別吵我，我在給阿爹寄錢，讓我數數有幾個零……”

　　小天一拍他腦袋，

“別數了，快走吧！”　　阿旺這才緩過神來，見門口無人看守，忙不迭點頭。

　　二人一路小跑。

　　如今離開這裡才是大事！

　　阿旺忽然腳下一滑，“哎喲”一聲，整個人向前撲倒。氣得破口大罵:“誰在這裡放塊石頭！”

　　他搓搓手，卻看到一手的血汙，不禁頭皮發麻。低頭一看，不由得驚呼。

　　地上躺了一具黑衣人的屍首。

　　阿旺嚇得面色蒼白，“我剛才不是故意要絆你的，莫怪，莫怪！”忙跪在地上磕頭。

　　小天拍拍他的肩膀，“你別磕了，人都已經死透了。”

　　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覷，這裝束看著眼熟，莫非是兩個殺手的同夥?

　　“大門是哪裡來著?”阿旺可顧不上破解黑衣人慘死之謎，隻想著如何出去。

　　陳家祠堂太大，他倆都後悔進來幹嘛不做個標記。

　　不，他們壓根就不該進來！

　　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二人戰戰兢兢相互攙扶，一路走來心裡別提有多害怕。

　　他們少說已經見到十幾號人的屍體。哪怕是傾盆大雨也刷不乾淨滿地的血汙。要說屍橫遍野一般人沒見識過，可血流成河的場面足夠叫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膽寒。

　　阿旺哭喪著臉，“小天，咱倆卷進大麻煩了。”

　　抄家砍頭的故事都是聽旁人說的，只能嚇唬嚇唬人，真要見到砍頭，他怕是第一個暈過去！

　　“現在還不到沮喪的時候。”小天強忍著血腥氣，指著一個朱紅色的亭子。

　　“我記得出口是在那個方向……”

　　可話說到一半，手臂卻僵住了。

　　瓢潑大雨中，一個絳紅色的身形正在緩緩靠近。那人的腳下是一片紅色水潭，映出一張輪廓分明又滿是血汙的臉龐。

　　恍如惡鬼在世。

　　兩個少年嚇得牙關打顫，正要轉身逃開。俄頃，身畔有兩道白光閃過，兩個人影手持利器從道旁竄出來。

　　身形如風！

　　不，不止兩個。水潭裡映出另外三個身影，他們分別從不同的伏擊地點閃出來。

　　五把刀子同時向紅衣人刺去！

　　原來這是一場刺殺！

　　兩個少年呆在原地，剛才有兩把刀子正是從他們身後掠過去的，而他倆竟然沒有絲毫的防備。

　　倘若目標是他們，此刻怕是已經死在刀下！

　　心臟砰砰跳的厲害。

　　小天嚇得閉上眼睛，不敢看到那紅衣人被捅成刺蝟的慘狀。然而他並沒有聽到長刀刺進肉裡的聲音，反而是幾下鐵片斷裂，和哢嚓哢嚓的骨頭錯位聲。

　　小天清楚地記得阿旺有一次爬牆偷看人家姑娘，摔下來的時候傷到手臂，發出的便是這種聲音。哢嚓哢嚓，比老板娘嚼瓜子的聲音還要清脆。

　　要說他如何知道?因為爬牆的時候他正給阿旺做人梯呢。

　　待小天睜開眼睛，一場刺殺勝負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