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明忽然覺得腦海裡有根線被搭起來了,“那麽巧是老趙經手的?”
“沒錯。”小林點頭,“另外報道中記者還痛斥了這起案件的涉案人員,除了釋放費郊的老趙外,還有馮副鎮長。說他們沒有懲治凶手,是這起案件的幫凶。”
“馮先生怎麽又摻一腳?”雷天明皺眉。
“倩倩原本是製糖廠女工,記者指責馮先生沒有保護工人的安全。此外,老趙曾是保安團出身,保安團又是馮副鎮長等人出錢組建的……”
雷天明把資料一摔,“所以記者就理所當然的寫了馮副鎮長私自授意老趙放人,成為整件事情的幫凶?”
他冷笑道:“這家夥有證據嗎?”
小林搖頭,“後來記者被查出來並沒有確鑿證據。”
“他媽的沒有證據也敢亂寫?”雷天明憤慨。
可他冷靜下來想想,這樁糾紛案件中費郊和老趙都是涉案人員,難道凶手和死去的倩倩有乾系?
“小林,有查過倩倩的社會關系麽?”
警員點頭,列出一張名單,“倩倩的社會關系比較簡單,由於是外來人員,除了父母外,只有一個介紹她進製糖廠的阿姨。”
雷天明忽然注意到一個名字,“溫梅?”他吸吸鼻子,“這人就是她的阿姨?”
“沒錯。”小林察覺到雷天明的神情不對,“怎麽了頭兒?”
“你還記得老趙屍首被發現的時候,身邊散落的大洋和一卷報紙嗎?”
“記得。報紙上被檢測出來有酒漬和油漬。”
雷天明點頭,“可我記得老趙在酒桌上的時候,衣服是掛在椅背上的,我注意過,他的兜裡沒有錢。但發現屍體的時候,身邊就多了沉甸甸十幾塊大洋。如果老趙真收了錢,會是誰給的?”
小林沉默,良久才道:“最有可能的就是當晚招待我們的老板娘。因為當天晚我們離開後,店裡只剩下老趙和老板娘兩個人,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買賣?”
“是恩怨。”雷天明神情嚴肅,“老板娘的名字就叫溫梅。”
“您是說老板娘就是倩倩的阿姨?”
“頭兒!”這時,一個年輕警員跑進來,來不及敲門就吼了一聲。
“什麽事?”雷天明回應。
“門口有人自首,說是要找您。”
雷天明看了小林一眼,“走吧。”又朝坐在一旁靜候的葉瑛點點頭,“您稍後片刻。”
葉瑛目送二人出去,又翻出少女自殺的那篇報道細看。一會兒,門外傳來小林的聲音。她趕緊又把資料擺回原來的位置。
跟二人進來的是一個身穿灰色旗袍的婦人,面帶愁容,額上的細紋代表了她的歲月,一雙布鞋打理的很乾淨,青絲盤起來,用一隻蝴蝶發卡固定住。
她顯然在出發前仔細打扮了一番,嘴唇上一點胭脂,看起來不至於太過蒼白。
她就是本案的嫌疑人,溫梅。
三人走進審訊室,將葉瑛隔絕在外邊。唯一的連接就是一扇窗戶。
“我沒想到你會來自首。”雷天明直接切入主題。
“我很害怕。”溫梅雙手反覆揉搓,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整理下領子,似乎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小林倒杯水遞給她。然而溫梅接過來,卻發覺手抖得厲害。
“害怕?”雷天明皺眉,斟酌她的用詞,繼而冷笑,“老趙身上的大洋是你給他的?為什麽?”
“我一個人經營酒家不容易,
時常會受到流氓騷擾,趙爺替我趕走他們,但要求我每個月都要上繳保護費。” 雷天明皺眉,他的確聽說過警察局中有人收取保護費。更亂的時候,甚至有人私自授意流氓到店家鬧事,自己再出面阻止,光明正大的向店家索要錢財。
雷天明向來對這事深惡痛絕,想不到老趙會乾這事。
“你把錢給了他之後,又做了什麽?”
“趙爺走了之後,我正準備關門,忽然聽到街上有叫罵聲,就奇怪跑出去看,誰知道竟然看到他正在拉扯一個小女孩。一會兒,女孩被推搡一下後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趙爺背起來帶走了。”
雷天明和小林都陷入沉默。
溫梅繼續說道:“我承認,當時我非常害怕,可是又出於一點私心,想著要是抓住趙爺的把柄,就能用這事來拒付保護費。”
雷天明呵斥,“所以,當晚你就跟蹤老趙而去,並殺了他?”
“我不是故意的!”溫梅強調,“當時我跟在後面,結果一路跟到了墳地,看見他找了一把鏟子正在掘土。”
“他在那裡做什麽?”雷天明皺眉,“你是說那女孩死了,而老趙試圖掩埋屍首?”
“那女孩根本沒死。我,我看見她爬起來,臉上、身上都是血跡。可是趙爺依舊不肯放過她。”
溫梅的情緒變得越發激動,似乎被審訊室的空氣壓抑得喘不過起來,“看到她我就想起姐姐的女兒,她們幾乎一般大,就像朵小雛菊一樣可愛,又脆弱,不等成熟就被人摘下來。可你要知道,雛菊摘不得,摘下來就要她的命。我擔心那女孩會落得跟小侄女一樣的下場,就,就……”
她低聲抽泣,“我是為了救人!”
兩道淚痕弄花了臉頰上的胭脂,“當時我沒有多想,拿起鐵鍬敲他的腦袋。”溫梅一晃神,手中的陶瓷杯摔在地上,碎成幾瓣。或許是想到趙軍當時頭破血流的模樣,她驚叫一聲,陷入沉默。
“你口中的侄女就是七年前自殺的倩倩吧。”雷天明抓起一支筆,發出“嗒嗒”的敲擊聲,一下又一下好像官老爺的驚堂木,重重點在溫梅的心上。
她點頭默認。
“那我有理由相信當年因為倩倩自殺,你就把怨恨轉嫁到當年釋放費郊的人身上,再有老趙對你的勒索令你不堪重負,所以就動了殺人的念頭。”
雷天明強調,“包括費郊本人。”
“費郊……他死了?”老板娘忽然抬頭,眼神茫然。
“別裝了!”雷天明忍不住怒吼,一支筆被摔成半截,“費郊的屍體被你丟棄在翠煙坊後巷,今早上就被我們發現了。能做出割喉、放血這種殘忍手段,哪怕你偽裝得再可憐也掩蓋不了你的本性!”
“割喉?”溫梅忽然停止抽泣,激動得站起身來,“不,我沒有!”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用鏟子把老趙敲暈了,並沒有割喉?”小林發出疑問。
“是的,當時我非常害怕,都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死透就離開了。”
溫梅意識到事情有轉機,開始為自己辯解,“難道他不是被我砸死的,而是被人割喉致死?”
葉瑛站在門外,窗戶裡的三人的情感變化盡收眼底,加之牆壁的隔音效果差,整個審訊過程她也聽到了七七八八。
手中的茶杯涼透了,她正要起身把茶倒了。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響。葉瑛回頭張望,只見遠處走來一個幹練的身影,是個年輕女子,齊耳短發,白大褂,腳下蹬一雙黑色高跟鞋,走路跟帶風似的掠過她身旁。
那女子徑直打開審訊室的大門。
葉瑛恰好看到雷天明手中舉著林溪的照片,正在質問老板娘,“你認識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