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爺咳嗽兩聲，打斷了少年的幻想，“叫你平時少看點小人書，想法貼近點現實。我所說的輕功雖然做不到禦風飛行，但要做到飛簷走壁倒不是難事。可是你目前的第一課……”

　　洪爺忽然揮出拐杖，“是練習平衡！”

　　這下金不換留了個心眼，雙腳踩著竹竿身體一轉，讓拐杖落了個空，“沒打著，嘿嘿……”正在得意，他倒沒注意腦後，“哎喲”撞在一根竹竿上。

　　洪爺冷冷一笑，手中的拐杖一挑，重重擊在竹竿上。金不換大叫不好，這小樓原本就不扎實，被老頭這樣一下重擊，腳下的竹竿頓立刻抖動起來，原本系住的繩子颯颯松開，眼看小樓的一角岌岌可危。

　　“洪爺，不可！”金不換趕緊去按住兩根竹竿，抱怨道，“你要拆樓?”

　　“反應不錯。”又是一波攻擊。

　　金不換忙著躲閃，無奈兩根竹竿滾來滾去，更給移動帶來麻煩。可洪爺顯然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拐杖猶如細雨般急促落下，好幾次躲閃不及敲在背上，金不換也只能咬牙忍耐。

　　“你得反擊，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守！”洪爺忍不住出言提醒。

　　金不換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腳下的地形牽製，這樣下去只會白費體力。不容他多想，一杆細杖打來。金不換一個滾地，抓住麻繩用力揮動，呼呼兩下將拐杖挑開。右腳一勾，將兩根竹竿挑在一塊兒。

　　此刻，洪爺又速攻上來。這下金不換學機靈了，右腳踹向竹竿，打亂洪爺的陣腳。趁著後者躲閃的當口，抓起一根竹竿，在地面上用力一撐，雙腳向洪爺的下顎踢去。

　　“太慢！”洪爺右手一翻，拐杖在他手裡甩了個圓圈，輕而易舉擋住了一腳，“再來！”他將拐杖一抖，把金不換摔了出去。

　　就這樣，一老一小兩個身形在小樓上躍動，不遠處的商販一開始還站在樓底下磕個瓜子看熱鬧，後來就見怪不怪了。

　　“這倆人啥時候分個勝負，把小樓拆了又建，建了又拆，這場架能打一百年吧！”

　　終於有一天，洪爺和金不換沒有按時出現，小販心裡忍不住失落一陣，倒有些懷念起看熱鬧的日子了。

　　“你還不知道?小桃姐家那小子不在這裡造樓啦，有人看到他到河邊打水去了！”一個賣菜的小販嗑著瓜子，“你說他家附近有口井，幹嘛非要跑那麽遠去打水?”

　　“你們不懂，這叫下苦功，上次我去小桃家裡拿點跌打藥膏，看到他赤著膀子站在一口大水缸上，肩膀上還放著兩盞油燈，要是站不穩，油要滴下來，噫，痛得哇哇叫。”一個中年漢子附和。

　　“你們說的是那個叫金不換的孩子吧?”一個阿婆也加入聊天陣營，“哎喲別提了，送藥及時沒話說，就是每次都不走正門，喜歡從房頂倒跳下來。我老伴有一次在唱戲吊嗓子。那孩子一出現，好家夥，嗓子沒上去，血壓高了，趕緊往小桃家裡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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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小桃姐，剛才還在談論金不換呢，最近沒看到他，忙什麽呢?”一個小販看到小桃過來買菜，趕緊上去寒暄兩句。

　　“今天他和阿爹出去了。”

　　他們到哪裡去了?

　　人們議論紛紛。

　　不知不覺，金不換在這裡生活了兩年，給這座偏僻的小鎮注入不少活力。

　　不同於阿爹冷冰冰的高人模樣，金不換簡直就是一團火，對每個人都自來熟，很快就和鎮上的人打成一片。人們都知道小桃姐家裡住著一個熱心腸的小鬼，

他會背腿腳不便的老人回家，會為漂亮小姑娘趕跑流氓，會給熱戀中的小情侶傳遞信件，所以有什麽事情大家都樂意找他幫忙。　　事實上，小桃一開始也奇怪阿爹的選擇，甚至覺得金不換的張揚性格是否合適當一個除妖人。畢竟在她的認知裡，除妖人大多是獨行俠，都和阿爹一般性格孤僻，他們像是刻意將自己和凡人世界劃分乾淨的世外之人，叫人難以親近。

　　這條定律明顯不適用於金不換。

　　他是個異數。

　　“我還以為阿爹會找一個悶葫蘆做弟子呢。”

　　“我的確這麽想過。”洪乙感慨道，“年輕的時候我曾以為求道就是獨善其身，要得到強大的力量須得學會清心寡欲……”

　　“那為何又變了想法?”

　　洪爺老臉一紅，“直到遇見你的阿娘，韶華。”

　　小桃笑了，“阿爹又不是鐵石心腸， 遇到阿娘怎能不動真感情?”

　　“是啊，她是我的解惑人。”

　　小桃從沒聽過阿爹說過什麽肉麻話，一雙眼睛裡撲閃著八卦的光，“解惑?你跟阿娘說什麽啦?”

　　“我跟她說了阿瑛的事。”

　　真是不解風情。小桃失落，“唉，又是阿瑛，也是了，她是你的心結。”

　　“我問她，‘為何我救贖不了阿瑛，反而令她走向深淵?’’”

　　“阿娘怎麽回答?”

　　洪乙歎氣，韶華的聲音猶在耳畔。

　　“你不該這樣對她。當初你把阿瑛帶上山，自以為給了她一個避風港，卻忽略了她的真實感受。一個女孩子原本該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忽然失去家人，無依無靠的正是最脆弱、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你卻怪她行事偏激，好勝心重，一味勸她放下過去。這孩子又沉默寡言不願跟人傾訴，長此以往，也無怪她會劍走偏鋒。”

　　洪乙這才驚覺，自己對於阿瑛的了解竟還不如阿華透徹。

　　“那時我才算悟出來，獨善其身不過是求道的一重境界，困難的是做到悲天憫人。”洪乙看著女兒，眼神溫和，“想他人所想，垂憐他人遭遇，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世間大情莫過於此。”

　　洪乙笑道:“再說回金不換，他或許桀驁不馴，或許狂妄自大、口不擇言，或許莽撞衝動，身上的缺點多過漫天星辰……可他身上有人之大情，不論他如何荒唐，骨子裡卻始終保持一種俠客精神。言必信，行必果，即便知道打不過也要拚命護人周全。光憑這一點，我就欣賞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