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鵝黃色的光打在舞台中央。

　　沙啞的歌聲響起。白霧升騰，一個曼妙的身姿若隱若現。她的唱腔有些低沉，可是細細品味便覺得是在品一杯濃茶，開始有點苦澀，緩緩淌入口中卻是沁人心脾。滄桑、沉澱，人生百味仿佛都溶解在濃厚的歌聲中，令人回味無窮，不願割舍。

　　白霧散去，眾人的目光不由得亮了。

　　真真是個美人。

　　女子身著銀色長裙，蓮步輕移，宛若一條人魚在霧氣中遊走，烏木般漆黑的長發傾瀉下來，白皙的臉上生有一雙含情目，一頷首，秋波流轉，顧盼生輝。

　　美人緩緩走下舞台，拿起一瓶紅酒，“我來給各位斟酒。”

　　孫伯的目光壓根就沒有離開過她，“這位是露露，是這裡的金字招牌。來，給洪爺敬酒！”

　　露露舉杯，“洪爺，我敬你一杯。”

　　洪爺抬頭瞧了她一眼，忽然“啊”了一聲，手上沒拿住酒杯，險些把酒水撒了。

　　金不換見洪爺神情古怪，悄聲問道:“洪爺你沒事吧?”

　　洪爺卻是一反常態，“小姐是哪裡人士?”

　　露露聲音又酥又糯，“小妹是本地人。”

　　“沒去過雲南?”

　　孫伯覺得奇怪，“洪先生為何這樣問啊?”

　　洪爺方才回過神來，“沒什麽，只是想起一位故人。唉，不過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位故人跟我很像麽?”露露好奇。

　　洪爺歎氣，搖搖頭。

　　孫伯拍拍露露的手臂，“看來洪先生也是個很念舊的人啊。”

　　洪爺不好意思，“是洪某唐突了。”他飲下酒水，抱拳坐下。

　　這時，杜少忽然發聲，“我出去一下。”拿起一瓶紅酒離開酒桌。

　　眾人才想起來還有個會喘氣的在這兒。

　　孫伯不悅，“客人都在這裡，他發什麽酒瘋?”

　　露露連忙解圍，“沒酒了，我去後邊拿些酒來。”說著欠一欠身。

　　金不換覺得一幫老頭在酒桌上推來推去的實在沒有意思，借口尿急，乾脆出去溜達。剛小跑一陣，忽然聽到酒瓶子砸碎的聲音。

　　他雙肩一聳，循聲望去，原來是杜少躲角落裡生悶氣呢。金不換本不願理會，轉頭卻看到歌女露露從酒店後門走出來，向杜少走去。

　　露露聲音關切，“這是怎麽了，什麽事惹我們少爺生氣了?”

　　杜少不滿，“你在裡面服侍幾個老頭，出來做什麽?”

　　美人“咯咯”笑了，“原來是為這事生氣啊。”聲音端的是柔媚入骨。連金不換聽著都忍不住起一身雞皮疙瘩。

　　露露搭上杜少的肩膀，“快回去吧，回去晚了，又要惹孫老板生氣了。”

　　二人的對話雖然聽著沒問題，但露露的一隻手已經被杜少攥在手裡。二人手指撥動，眼神纏綿，全身上下都散發出曖昧的氣息。

　　金不換心想:“哎，我在這裡幹什麽?礙人家好事麽?”腳下卻不敢動彈，怕被二人察覺。

　　杜少發話，“剛才我大伯對你動手動腳，也不知道避開些！”語氣頗有責怪她的意思。

　　露露嗔笑，“我有什麽法子?他是老板，我是替他工作的，自然要靠他吃飯。”

　　杜少不滿，“那我也不許！你是我乾爹介紹給他的，本該是我的人！”手臂已經挽上露露的腰肢，近得幾乎要親上去。

　　露露輕輕一推，“不行。”

　　杜少抱怨，“這裡又沒別人！”

　　露露還是不允。

　　杜少嘖了一聲，“我們什麽時候能光明正大著來，真他媽沒意思！”

　　露露掩嘴微笑，“等你哪天成了幫會老大再說。我走了，還要去酒窖呢，時間太長孫老板會不高興。”

　　露露正要離開，杜少忽然捉住她的手臂，一字一句道:“你等著，我會的！”

　　露露輕輕掙開。

　　金不換趕緊躲起來，這種場景就連傻子都瞧得出來杜少和露露的關系非淺。但他一個外人豈敢說三道四，於是裝作沒事人，又回到酒吧。

　　一會兒，露露端著一瓶葡萄酒款款走來。

　　她微微欠身，“不好意思，酒窖太亂了，花了點時間。”

　　金不換嘀咕，這女子的嘴可真會騙人。

　　孫伯忽然咳嗽一聲，一個服務生推上來一個蛋糕。

　　露露頗有些驚訝，“呀，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有人過生日嗎?”

　　孫伯說道:“露露，切蛋糕吧。”

　　露露疑惑，但還是照辦了。

　　一刀下去，卻切不到底，原來是磕到一個硬物。

　　她的眼神一亮，是一枚戒指！

　　孫伯剝開裹在戒指外的薄膜，向露露示意，“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露露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像是不信似的又問了一遍，“給我的?”

　　“你肯答應嗎?”孫伯誠懇。

　　露露雙頰緋紅，頷首答應。

　　孫伯挽著露露，言辭激動，“我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宣布一件大事，往後，露露不再是歌女，而是我的未婚妻！”

　　金不換立馬去看杜少的表情，哎呀，真是精彩，兩隻眼睛瞪得快擠一塊兒去了。

　　二把手杜仲關心兒子，“你怎麽了?今天是你大伯的好日子，你該高興才是！”

　　杜少冷汗津津，“沒事，我有點著涼，想回去了。”

　　杜仲不高興，“家宴還沒結束，酒還沒喝完，不準走！”

　　杜少聽罷，賭氣將剩下的紅酒咕嘟下肚，一抹嘴，“喝完了，我先走了！”身體搖晃了一下，拂袖離去。

　　杜仲見老大臉色難看，很是尷尬，鼻尖上的紅斑似乎愈發明顯。

　　家宴一直開到下午。

　　金不換也沒動桌上的酒菜，隻想著什麽時候結束。

　　孫伯擦擦嘴，“時間也差不多了……”

　　金不換立馬清醒，可以走了?

　　誰知孫伯又拉住洪爺，“洪先生有沒有興致去賭場玩一把?”

　　拒絕，快拒絕！金不換暗暗叫道。

　　洪爺果然拒絕。

　　不料，孫伯技高一籌，“哎呀，本來我還想請您多品一些珍藏多年的佳釀。可惜啊，洪先生還有其他事?”

　　金不換嘴角一抽，完了完了，按照洪爺嗜酒如命的性格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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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洪爺自個兒嘗美酒去了，撇下他金不換一人在酒店裡發牢騷。

　　咕咕。肚子不爭氣的叫了。他方才想起來自己剛才一口未動，現在報應來了。

　　忽然聞到一股香味，是飯菜的香氣。金不換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抬頭一看，一個人影正朝他走來。

　　“咦?你怎麽沒跟去?”金不換奇怪。

　　正是歌女露露，她端著飯菜，坐到他對面。

　　“我跟孫老板說不勝酒力，他們去賭場玩樂，指不定要鬥到半夜呢。我可沒功夫陪他們。”她把飯菜推給金不換，後者愣了一下。

　　“吃吧，我看你剛才一口也沒動，就讓廚房炒幾個菜。”

　　金不換心頭一熱，突然對她有所改觀，點點頭，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露露隨口問:“你今年多大?”

　　“十七。”

　　“嗯， 比我小。”露露打開一瓶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那我叫你小金子可好?”

　　“咳咳。”金不換正在扒飯，忽然聽到這個稱呼，心裡一驚，米粒嗆在喉嚨裡，頓時咳嗽不止。

　　“不好！”

　　露露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我覺得挺好。你跟洪爺是什麽關系，爺孫倆嗎?”

　　金不換樂了，“我跟他沒關系，只是我覺得他厲害，願意跟著他。”

　　“你想拜他為師?”露露一下看穿了他的心思。

　　厲害啊。金不換佩服。

　　“你呢?真要嫁給那個老頭?”金不換說完又低頭扒飯。

　　露露咯咯笑了，“你膽子真大，要是敢當著孫老板的面這麽說，保準他在你腦袋上戳個窟窿。”

　　一會兒，她又歎口氣道:“那有什麽辦法?現在世道亂，我一個弱女子沒有本事，只能陪一些個大人物說笑，表面上看起來光鮮，可哪有一天安生日子，都是擔驚受怕過來的。現在好啦，能攀上孫老板這根高枝兒，成為他的枕邊人。以後就不怕被人欺負了，不是嗎?”

　　雖然這話是心甘情願的，可她的神態卻是不對。眼圈微紅，露露又倒了杯酒，一飲而盡，似乎想把這濃濃的醉意也一股腦兒喝下去。

　　“她的態度跟剛才好不一樣。”金不換想到露露之前對杜少的曖昧姿態，如今在自己跟前又是一副模樣，當真是難以捉摸。

　　他隨即搖頭，太複雜了，還是吃飯要緊。

　　誰知剛戳一筷子。

　　“啊！”

　　門外卻傳來一陣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