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旺兩口子隔三初五的就往中心學校跑,想再一次邀請他們的親戚韓曉慈上門做客。曉慈總是以工作忙為由拒絕著他們,有時候,他們兩口子乾脆把家裡做下的好吃的送到曉慈的宿舍。近兩次的邀請,他們夫妻想了好辦法,特意拉上了曉慈的好朋友薛莉莉。但是,無論他們夫妻怎麽說好話,韓曉慈一個勁的回絕,說啥也不上他的家門。薛莉莉本想跟著曉慈改善一下夥食,曉慈沒答應,她隻好擺手搖頭。在蔡志昌眼裡,曉慈丫頭太不近人情,簡直有些六親不認。
慢慢的,黃金旺兩口子消停了,有了自己新的計劃,想在過年時主動上一趟韓滿財的家門,拉近一下兩家的關系。
中心學校操場上,打球的單身男青年們,並沒有因為天氣變冷而減少,他們熱情反而更高。面對兩顆又軟又美的好果子,都在動用著一切可以利用的關系,千方百計的想著吃下其中的一顆。
曉慈對這群人極度的厭煩,晚飯後,默默的在辦公室裡逗留很久,直到這群令他厭煩的男子們散去後,才回到自己的宿舍。
剛開始,坐在辦公室,她幾乎一直在心裡咒罵這幫令她憎惡的家夥,內心像一個被人不斷投入石子的湖面,長時間無法平靜。經過一段時間的自我調整,她漸漸喜歡上了這裡,就像自己地區示范學校的“安樂園”。可以在安靜的辦公室思考自己教學的不足,如何引導班級調皮搗蛋的學生愛上書本,愛上學習。這期間,曉慈幾乎把學校征訂的雜志和報紙看了個遍,報紙上介紹其他地方教學方法的文章,曉慈會結合自己教學實際,思考好久。並在第二天的課堂上及時付諸實施,細致的查看學生們的反映,令自己不滿意的地方在夜晚繼續思考和完善教學方法。雜志上關於提高教師教學能力等方面的文章,她都會認真的研讀,甚至專門摘抄在準備好的筆記本上。
得到回報或收獲的前提,是辛勤的汗水和努力,這似乎已經是一個深入人心的道理。曉慈的艱辛付出收獲了豐碩的果實。中期考試後,二年級一班、二班的語文和五年級一班的數學成績在全鄉都是最高的。五年級一班的數學成績超過了縣城同級學生成績。要知道,中心學校的五年級一班在她任課前是學校老師認為最差的一個班。在曉慈的教導下,這個班級,現在是呱呱叫的好班。就連學區領到和校長都主動要求,聽過幾次她的課,凡是其他學校來人要聽課的,校長都會安排在曉慈的課堂上。學校內部還組織其他老師輪流到曉慈的課堂聽課。她是中心小學名副其實的教學能手,教學能收這四個字並不是她自封的,是全鄉教師會議上,學區領導講的,並且她的名字在會上多次被提到。讓學校好多老師有些眼紅、甚至嫉妒。
這一切喜人的教學成績,讓她更加體會到了“一份耕耘一份收獲”這句話的真正含義。連她的好朋友薛莉莉似乎都不像以前那樣過分親近她了。每天夜裡在睡覺前,曉慈都把自己當天的所學所思,及時給好朋友薛莉莉進行分享,時不時的把學校雜志和報刊那一期或那一天的好文章都推薦給自己的好朋友。但是,薛莉莉只在口頭應承著,每次都已“記住了,我去看”回答她,似乎從來沒有付諸行動。她催促過薛莉莉幾次,有時候她的過分關心,反而讓薛莉莉感到反感。會說上幾句讓曉慈難受的話語,“你是教學能手,我又不是,你好好學,我有自己的事情做”。慢慢的她和薛莉莉的談論的話題不再圍繞教學方面,
兩個人即便要說話,基本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寒暄而已。 有幾次,曉慈回到宿舍,都會撞見正和薛莉莉說話的同事閆萬才。只要曉慈回到宿舍,閆萬才便知趣的退出。起初,曉慈認為,閆萬才是四年級二班的班主任,而薛莉莉是任課老師,他們在談論學生成績和教學方面的問題。自從她被學區領到封為教學能手後,學習各個班級的班主任和任課教師都會坐到一起討論教學方面的問題,而薛莉莉和閆萬才只是其中的兩個人而已。她發現,薛莉莉和閆萬才交往的越來越頻繁,有時候,閆萬才午飯後就會到他們宿舍。曉慈隻得退出宿舍,離開那張舒適的木架子床,給好朋友和同事提供“討論教學”的地方。
閆萬才也是地區師范的一名畢業生,比曉慈早畢業兩年。中等個頭,鼻梁立峰架一幅黑邊框眼鏡,加上他不善言辭的性格,給人一種斯斯文文的感覺。他父親是鄉糧站站長,閆萬才平時上完課就回家了,就住在離學校不遠的糧站家屬院。
最近,好朋友薛莉莉都會細心的打扮著自己,甚至一天要換幾套衣服。從薛莉莉反常的舉動,曉慈斷定,她和閆萬才開始談戀愛了,只是薛莉莉沒有對她有過任何透露,自己隻得假裝什麽也不知道。
晚上,學校操場打球的討厭人散去後。曉慈才出來辦公室的門,右手放在宿舍門把手上推門的時候,聽到宿舍內說話的聲音,曉慈停止了進門的舉動,退到窗戶邊上,透過窗簾的一絲縫隙,她看見閆萬才正抱住莉莉,像是在說話,更像是在親吻。她的雙頰有些發燙,再次輕輕折回到辦公室。
薛莉莉和閆萬才的戀情是秘密進行的,除了曉慈,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談戀愛,給薛莉莉介紹對象的同事和親戚們絡繹不絕,薛莉莉從不拒絕,一一見面,照舊吃飯。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在享受青春賜予的光環。和閆萬才私下交往後,她收斂了許多。只要閆萬才叫她去自己家裡吃飯時,薛莉莉都會拉上曉慈,鼓動著閆萬才叫上好幾個男女同事,一起去閆萬才家裡大吃海喝。凡是閆萬才要求她獨自出席的活動,薛莉莉都會委婉拒絕,從不明目張膽的和閆萬才走進旁人的視野。
如果有同事拿她和閆萬才開玩笑或是故意試探的時候,她都會解釋的讓同事十分滿意。個別時候,略顯生氣,給別人一種她和閆萬才只是同事、是好朋友而已的關系,並未任何男女之間的事情。這一點薛莉莉無不發揮著自己的聰明和才智,加之她伶俐的口齒,做得可謂滴水不漏。
漸漸的,再也沒有同事,拿她和閆萬才說事了。她和閆萬才的交往也不像以前那樣頻繁,只有在同事下班後,學校人少或無人的情況下,閆萬才才敢偷偷摸進她的宿舍。這一點是薛莉莉要求閆萬才的。
薛莉莉和閆萬才隱秘的交往,讓曉慈,或者說是韓滿財收益很大。以往,到鄉糧站上糧時,他們都會受到工作人員的冷語惡言,誠惶誠恐的按照人家的要求過風車,曬糧食。雖然在出門前早早就把最好的上行糧食曬的“咯嘣”響。糧站工作人員好像在履行著手續一般,冷冰冰的表情下一張可怕的嘴,抓起一粒麥子送進去,眼中沒有任何色彩,交糧的農民們緊張的等待著他們指示,如果人家心情好,用手指向磅秤邊,吐出“過稱”詞語時,交糧的莊稼漢幾乎高興的都要跳起來。最害怕這些人用他那挑剔的牙口,咬完麥子後,說出“去那邊曬”的詞語。他們就會垂頭喪氣的走到糧站院牆邊日頭照射強烈的地方,倒出自己的糧食,輕輕攤開,無助的眼神中都是期盼,盼望讓今日陽光來的更猛烈些,快快曬乾自己的麥子,雖然糧食已經曬的很幹了。上公糧,是一個讓老百姓心累的苦活,他們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的好糧食交給國家,卻要經受糧站素質低下工作人員的百般刁難。一般都是天不亮套好騾車出門,天擦黑才能回到自己家裡,往往都是“兩不見日”。
今年,滿財和同村的兩戶人家,一同拉著上交的糧食出了門。在曉慈的說情和薛莉莉的安排下,閆萬才給自己的父親打了招呼。對滿財拉來的糧食直接就上稱入庫了,一起的鄰舍都跟著沾了滿財的光,早早就把糧食上交了。就連平時高傲的蔡志昌小舅子,在糧站站長的指揮下跟在滿財的屁股後面,幫忙抬著滿財的四袋糧食,親近的和滿財拉著交情,噓寒問暖,滿臉燦爛的笑容,和往常冰冷的面孔相比,讓人有些作嘔。
為了回報滿財,一起交糧的鄉親在石門鄉街道的門市部裡買了一包紙煙,硬塞到了滿財的口袋裡,是感謝、更是感激。第一次享受到了爽快的交糧。坐在車轅上的韓滿財,吆喝著自己的騾子,心裡非常滿足,臉上雖沒有漏出任何喜悅的表情,但內心卻歡騰起來了。在明天,或者是後天,韓家莊將流傳關於他交糧不用排隊,蔡志昌小舅子主動抬糧,糧站站長親自接待等等話題。這一切不用他去宣傳,今天一起交糧的村民就是最好的宣傳隊員,從這些人嘴裡說出來,更能折服村裡人。滿財似乎已經看到了村裡人議論他時滿臉尊崇的表情。
樸實莊稼人的滿足就是這麽簡單,這種滿足無不散發出濃鬱的鄉土氣息。他們為了生計,面朝黃土背朝天,即便偶爾佔了小便宜,佔的也是本本分分、光明磊落。
教導主任叫上韓曉慈一起進了校長辦公室,校長名叫曹清雲,皮膚黑,嗓門大,面相凶惡,就像廟裡腳下踩著惡鬼的天王。兩個眼睛像一對銅鈴,在緊張和生氣的時候,瞪的特別大。不論高興和煩悶,臉上的表情從來不反應他的內心世界,穿著和打扮一副農民的裝束,老師們在私底下叫他“曹黑子”。曉慈在內心中不僅尊重他,也十分的怕他。雖然曹校長多次表揚過他,但是,曉慈並不覺得是校長真心的表揚,因為在曹校長臉上看不出誇獎自己的任何表情。
曹黑子抬起耷拉的眼皮,掃了一眼教導主任和韓曉慈。說“小韓,你準備一下,明天縣教育局唐副局長要來我們鄉調研鄉村教育工作,早上去的是幾個偏遠的學校。下午到我們這裡,唐副局長要求聽課,我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聽你的課程比較合適,也會給中心學校長臉。”曹校長側了一下臉,對教導主任說,“你去把小韓早上的數學課,和下午其他老師的課程進行個調換。沒有問題吧?”
“沒有”,曉慈和教導主任異口同聲的回答。
曹清雲“嗯”了一聲,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文件。曉慈和教導主任便退了出來。
雖然自己在學區領到、學校領到、其他學校老師面前講過很多次課程了。但在教育局領到面前,還是第一次,何況,這個唐副局長算是自己工作分配中的貴人。曉慈既驚喜,又擔心。驚喜的是校長安排自己的課程讓唐副局長聽講,擔心的是萬一自己講砸了的後果。她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認真看著明天要講的課程,細致的備課,反覆用手勢比劃著,在辦公室來回走動,聲音都放出來了,一副正在認真投入講課的姿態。模擬了好幾遍,她想盡自己最大努力把這堂課講的精彩,為了自己,更為了學校。
下午,五年級一班教室左右兩邊的過道裡坐了6個人,右邊過道後面坐的是曹清雲,曹清雲前面是學區區長,左邊過道最前面坐的是唐秋生,其他三個人曉慈並未見過。曉慈在教室門外做了幾個深呼吸,盡可能讓自己緊張的心情平複下來,不慌不忙的走向講台,從粉筆盒中輕輕的抽出了一支粉筆,她講的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學生們配合的非常默契——這是曉慈多次努力的結果。旁人聽的津津有味,唐秋生和其他聽課的人,臉上時不時露出敬佩和表揚的神色。整個課程折射出了曉慈教學的能力和水平,下課鈴響後,曉慈也結束了自己的課程,所有聽課領導一同起立後,教室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在學校的會議室,曹校長學校師生隊伍現狀、教師隊伍建設及提升教育質量等方面進行了匯報。唐秋生對中心小學和曹黑子的工作提出了表揚。同時,對曉慈課堂上精彩的講解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你曹黑子,這幾年長進不小啊。中心小學教學質量不僅大幅提高,就連新入職的老師也被你指導的呱呱叫。”唐秋生看著坐在正對面的曹清雲。唐副局長直呼曹校長曹黑子,一是因為他們兩個是同學,二是因為兩個人私下交往的很好。
“主要是教育局領導的好,還有學區指導的到位,我們只是抓好落實而已”。曹清雲兩個眼睛瞪的很大。
“不了過度謙虛,我唐秋生不是拍馬屁的人,再說也不會對你曹黑子拍馬屁。你們學校由各班班主任和任課教師一起討論教學工作這一經驗,值得在全縣推廣。”
在校長辦公室裡,唐秋生又一次和韓曉慈、薛莉莉進行了交流。這一次對韓曉慈是表揚,對於薛莉莉則是鞭策。
“小韓,很高興和你再次會面。從你的課堂效果來看,你能很好的把控課堂,已經積累了一些的教學經驗,說明你對自己的所教學的課程已經有了深入的思考,你是一個合格的好老師。但是,你要明白經驗有時候不一定能起到正面的作用,要隨環境的和學生的變化,來不斷調整自己的教學方案和講課重點,不要犯經驗主義的錯誤。”唐秋生抿了一口水,對站在曉慈身邊的薛莉莉說:“小薛,你和小韓是一起到中心學校任教的,要多像小韓學習啊。”唐秋生語重心長,說話的口氣折射著長輩對晚輩的關心。
“謝謝唐局長的關心和鼓勵,我會努力,做得更好。”韓曉慈用一種表態式語調,回答的乾脆利落。
薛莉莉一種很不情願的表情,點了點頭。
“去吧,你們忙去。”唐秋生右手向外擺了一下。
送走了唐秋生一行人,曹校長在老師們面前又狠狠的表揚了韓曉慈,號召老師們要向曉慈學習。幾個嫉妒曉慈的中年女老師,撇著自己的嘴,鼻子裡發出“哼”,不肖一顧的表情和沒一點吸引力的臉龐揉搓在一起,看起來異常的醜陋。好朋友薛莉莉看曉慈的目光也不像以前那般和藹友善了, 臉色難看的猶如死了親人一般。
吃過晚飯後,曉慈一個人孤寂的行走在石門鄉的街道裡。她想一個人靜靜,這種奇妙的心情無法給同事、給好朋友薛莉莉說。街道裡的積雪在午後陽光照射下不知不覺的消融了,消融後的雪水在傍晚的路面上又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曉慈緩緩的走在街道的冰面上,吹來的寒風有些刺臉。
表揚,又是表揚。每次領導的表揚雖都是簡短的幾句話,卻是鼓勵她持續攀登教學高峰的階梯。這是對她課堂成績的肯定,更是自己不斷努力的收獲。她多麽希望薛莉莉也能和自己一樣,認真的鑽研教學課程,她們一起努力,一起進步,該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曉慈轉身朝學校方向走著,走的還是很慢。一般這個時候,在宿舍裡薛莉莉都會和同事閆萬才在“討論教學”。更進一步說,薛莉莉今天因為自己受到表揚的緣故情緒肯定很低落。薛莉莉是一個十分要強的人,但也有缺陷,從不在工作上努力,每天都想著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為了自己某些利益會不擇手段,見不得別人超過她。薛莉莉和閆萬才的交往就是出於某種利益的驅動。最近,自己受到的表揚有些多,如何和薛莉莉進行溝通是多麽令她頭疼的一件事情。
曉慈想起了在某本雜志上看到的一句話“出眾的人往往是孤獨和寂寞的。”她深以為然。
跨過了學校大鐵門上高高的門檻,好想把自己收獲的表揚都甩在門外,讓街道的冷風把這些惹人眼紅的東西吹到其他地方,讓自己一身輕松的重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