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使者大人,您都在外玩了十幾天,這正事,總該要辦的,不然回頭白使者大人怪罪下來,叫屬下如何交待。”兩個白衣女子跪地虔誠說道。
“不要,讓他自己來找我。”眼前這人盤腿坐地,兀自依偎撫摸著一隻溫順的老虎,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從閑雲客店離開的小虎。
“白使者大人有要事在身,這一時半會兒,恐怕趕不過來。”
“那你們扯這些沒用的幹嘛?”
兩個白衣女子相視過,便見其中一個女子,雙手呈上了一個水滴狀的玄色令牌,看起來甚是冰冷。
“白使者大人有令,將水部令牌交予副使者大人,由大人掌管水部弟子。”
小虎好奇地接過,待把玩了一會,便道:“那這次水部來了多少人?”
“整個南方分部的,都在這裡了,包括水部的沙總護法,這次也親自來了,任由大人調遣。”
“第一,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大人大人地叫我;第二,真的是任我調遣嗎?”
“白使者大人說了,只要您,開心就好。”
“哼,既然這樣,先把他們都叫過來吧。”
“是。”
只聽一個白衣女子吹過口哨,那路上賣肉擔菜的,張長李短的,趕路吆喝的,都紛紛撕下各色人皮面具,露出額角玄色花紋,伏跪在遮住小虎與白衣女子談話的竹簾前,齊聲冷漠道:“拜見副使者大人。”
“我說哪裡怪怪的,果然整條街上都是他們。”
又見一個滿面皺紋,渾身襤褸的老嫗蹣跚著腳步,待到竹簾前,隻一個轉身,便不見蹤影,卻變成一個身材纖瘦,束發黑衣的女子,她年紀不過二十五六,額角繡有玄色花紋,神情淡漠,目光冰冷,伏跪一字字道:“水部護法‘沙冷’,拜見副使者大人。”
“原來你就是沙冷,聽說你的易容術,在教裡最厲害,是真的嗎?”小虎笑道。
“屬下,不敢當。”
“喂,真的是任我調遣嗎?”小虎又朝那兩個白衣女子問道。
“您,開心就好。”
“好,沙冷聽令。”小虎舉起令牌,隨口一叫。
“屬下在。”
“你和你的手下,立即易容成白無邪的樣子,平時總是打不贏他,這次我要好好揍他一頓。”說著,小虎興奮地摩拳擦掌起來。
此話一出,眾人當即面面相覷,暗暗叫苦。
“這......”沙冷不禁看向兩個白衣女子。
“咳咳,副使者大人,這次水部有要事在身,萬一把人打傷了,豈不誤事?您看,還是下回再打吧。”
“哼,沒意思,你們走吧,我不接這活了。”小虎怨道。
這時,只見另一個白衣女子,雙手誠呈上一封信件,說道:“白使者大人吩咐過了,只要副使者大人看了這封信,自然會感興趣的。”
“是嗎?”小虎將信將疑地接過,待一拆開,讀過之後,小虎笑容瞬間消失殆盡,臉上的虎紋胎記開始一道道突顯,她那深淵一般的眼神開始凝沉,似乎隨時會把人吞沒其中。
“吼!”老虎“繡娘”感受到了小虎的怒意,一聲咆哮回響整條大街。
眾人聞聲無不駭然,就連沙冷本人,也不禁心裡發毛,她知道,眼前這個倍受白無邪大人寵愛的女孩,不發怒時,最多不過是一個野蠻無禮的丫頭,但若真的發起怒來,只怕連白無邪本人也鎮不住她。
小虎拳頭一攥,
便將那封信件碾成碎片,高舉那冰冷玄黑的令牌,用沉鬱的聲音道:“沙冷聽令!” “屬下在!”
“你和你的人,易容成峨嵋尼姑,潛伏進入峨嵋派中,作好準備……滅門峨嵋!”
“是!”
……
“喂!死禿驢,快放我出去!”
一間廚房裡,一個臉繡花紋的少女,正對著她眼前,那個守在廚房門口的冷漠和尚,兀自大呼小叫。
“那就請施主把靈空師伯的死因說道,貧僧自不為難施主。”
“哼,無可奉告!”
“那請施主自便吧。”
那個少女,便是被吳悔兄妹擒到的易容少女,而這個和尚,便是押送易容少女的若清和尚。這兩天來,易容少女無不時刻在想著,怎樣逃脫出這個廚房。這裡吃喝拉撒所用一應俱全,自己找到的任何出門理由,總被若清和尚無情地駁回。若是強攻,則若清和尚就如雪嶺冰牆一般,任易容少女拳打腳踢,看他不動分毫,反而自己被寒氣凍傷。
到了後來,甚至想出用色誘術這種羞澀至極的法子,怎奈若清和尚寒陰真氣護體,別說用色誘術肢體接觸,就是連碰他一下,也會被冷得縮回手腳,易容少女無論用多麽下流無賴的招數,都無法挪動這一面“冰牆”,因此,除了“禿驢禿驢”地罵,她也無可奈何了。
“若清師父。”說話的,正是吳悔,吳華自遠遠立在一旁不語。
“原來是二位吳施主,敝寺清寒,苦了二位昨夜在此下榻。”
“若清師父言過了,貴寺能收容我兄妹二人,我們已經感激不盡。”
“感激?有什麽好感激的?這裡就像墳地一樣,都是死人僵屍。”吳華孤獨地倚在牆上說道。
“妹妹,你別再胡說了。”
“對不起,若清師父,她受了太大打擊了,請您體諒。”
“貧僧理解。”
“那位少女還是不肯說嗎?”
“她既不肯,貧僧也無計可施。”
“讓我來試試吧。”吳悔上前道。
“那就請吳施主進來吧。”
待吳悔進來廚房,只見那個少女蜷伏在角落,眼神脈脈然。這讓吳悔不禁回想起,十年前在吳家門口,第一次遇到妹妹吳華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蜷伏著。十年來,自己與妹妹二人時打時鬧,有說有笑,是何等的親密快樂。如今,二人關系破裂,竟到了這般形同陌路的地步。吳悔也試著去向妹妹道歉說話,只是她卻不肯和自己說一句話,道半個字,哪怕她來痛罵自己一頓也是好的。但現在,她賭氣不再理會自己了,自己除了悔恨懊惱,卻不知該怎麽辦。
吳悔苦歎一聲後,便走近那少女身前,蹲身道:“這幾天過得很苦吧。”
“還不是拜你們所賜。”
“你走吧。”
“為......為什麽?”易容少女不解道。
“我知道,你心裡不希望方丈死,對嗎?”
“嗯。”易容少女不禁點點頭。
“你既然對方丈無惡意,我們又何須押著你呢?”
“他,他對我很好,我不希望他死。”
“既然方丈對你好,可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方丈?”
“這是蘭......這是靈婆和方丈要求的,我也沒辦法。”少女慚愧的說道。
“告訴我,你們是通靈教的人,對嗎?”
“哼,他們褻瀆了聖主,也褻瀆了自己!”少女忽然激動。
“難道你不是通靈教的?”
“不要把我,和那些殺人無情的妖怪相提並論!”
說道妖怪,吳悔又不由地想起了小虎,只是他不敢在妹妹面前想,他怕又惹怒了妹妹。
“你說他們是殺人無情的妖怪。”
“我教本來是為了救世人於苦難之中,可是,可是他們竟然背道而馳,不救人反而殺人!”
“所以,你們和通靈教鬧翻了。”吳悔猜測道。
少女似乎意識到說了太多,又不言語了。
“你放心,我們和通靈教勢不共戴天,你願意,相信我嗎?”
少女呆呆看著吳悔,過了好久,才道:“你要騙我怎麽辦......”
“你只需決定,要不要相信我,若相信,我們就一起對付通靈教;若不相信,我絕不會強求,你可以隨時離開。”
又呆呆看了一會,少女點點頭道:“好,我相信你,但願你不會騙我。”
“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你也不會騙我,對嗎?”
“哼,那是,我教最講信譽了。”
“那就換個地方說話吧。”
“嗯。”說完,把手伸出來,讓吳悔把自己拉起。
吳悔慨然接受。
就在吳悔牽起少女時,早在冷冷盯著他們的吳華,用不屑的語氣說道:“剛勾結了一個醜八怪,現在,又勾結了一個害人精,你不是我哥,我哥已經死了。”
“你說誰是害人精!”易容少女斥道。
“誰應了誰就是唄。”
“你!”
“妹妹,你最近怎麽總是對人惡言相向,這幾天冷世大師和若清師父,已經盡力幫助我們了,你卻幾次三番當面侮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你呢!永哥對你好不好?娘親對你好不好?雲叔對你好不好?可你呢?在那醜八怪面前,就像吃了迷藥一樣,你好好陪永哥喝酒,他會死嗎!你不聽那醜八怪的話,不去揭穿真相,之後的事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娘親、雲叔,他們便不會為了救我們而死!是你害死了他們!是你害死了他們!現在,把我也害死算了!”吳華崩潰而激動地說道。
吳悔不敢應,他心裡也默默承認,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不歡而散後,眾人又聚回了冷世大師禪房裡。吳悔雖然不想,但不忍心拒絕,那緊緊挽住自己手臂的易容少女,她就像是一隻離群的小鳥,把自己當成同伴,找到了歸屬與安全一樣。換在幾天前,自己的妹妹也是這樣,緊緊地挽住了自己手臂。但如今,她一人孤獨地蹲在禪房外,吳悔與其他人試著勸她,她除了惡言,即是沉默。
“看來你終於肯說了。”冷世大師謂那少女道。
“我先說明,不許問到有關我教的機密,否則我就當你們騙我。”
“好,你只需把靈空師兄之死的前因後果說清楚,老衲絕不會為難你,更不會談及你教的機密。”
“嗯,事情是這樣的......”
講述中,吳悔看了妹妹吳華一眼,她沒有在聽,她只是發呆。
“妹妹......”吳悔很快把心緒轉了回來,漸漸開始思考:
這位易容少女名叫莫憐,那一天,教裡的靈婆找到了她,並要她做一件事,那就是前往河南嵩山少林寺,將一封信件交與靈空方丈,並聽從靈空方丈命令。莫憐當天啟程,待易容潛入少林寺,並靠近靈空方丈身邊。誰知靈空方丈很快識破易容,將莫憐帶到暗處,詢問來者目的,莫憐把信交給靈空方丈,看過後,靈空方丈隻歎聲“孽緣”而已。
之後,靈空方丈要求莫憐把自己帶到本教大營,靈空方丈自導自演了一樁失蹤案,他說少林寺裡有通靈教奸細,為防泄密,只能用那樣的方式離開。二人一路下山,誰知不久便在山下遇到一夥白衣人, 為首那人上身,肩膀繡有明亮白色花紋,莫憐知道,那是陽部正使的象征,那人和方丈說過幾句,便動起手來。拆過十幾招後,靈空方丈竟被陽使者打敗,並用盡僅有力氣,帶莫憐逃走,藏身至一處暫時安全的地方。靈空方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懇請莫憐將自己的屍身帶到靈婆面前,那是他最後的遺願。
莫憐哭著、看著靈空方丈圓寂,她一人勢單力薄,隻好用本教的花香護體術,把放有方丈遺體的木箱交給北風鏢局押送。莫憐自己不放心,便一路跟隨鏢車而行,直至約定的前一天,才回到本教,告訴了靈婆真相,靈婆在無盡的自責與痛哭之後,第二天即派人接收方丈遺體。莫憐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那一天易容成一個老頭子,在客店監督北風鏢局。莫憐看到李禦風緊張的神情,正恐事情敗露,誰知吳悔兄妹演了那一場戲,讓自己放松了禁戒心,並在吳悔兄妹面前露出了破綻,之後,自然便是被擒,然後看押於此。
“陽使者?恐怕就是小虎口中那個白無邪了。小虎說她被白無邪給騙了,這究竟怎麽回事?小虎她在客店幫了我,要不是她,我也不可能順利破案,她與這些邪教不一樣,對,是不一樣的!”吳悔正漫無邊際地想著。
“莫憐施主,老衲鬥膽猜測,貴教的靈婆,可是名喚蘭沁?”
“啊!你怎麽會知道蘭婆婆的名字!”莫憐驚訝道。
冷世大師仰天一歎,他那冷漠的目光,隱隱透露出一絲莫名的惋惜與哀傷。
“哎,果然是孽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