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吳悔與峨嵋派,以及李義等人查驗屍體完畢,便出那屋子來。這時,莫憐卻一臉疑惑地回來,走近吳悔身旁,又是低聲說了幾句,待吳悔沉思了一會,又笑了一下,便道:“諸位前輩,小輩已有了猜測,請移步回倉庫。”
眾人將信將疑間,也便再度回到倉庫中。
“首先,案發時間在昨夜三更之前。”吳悔立在那灘血跡前說道。
“甚麽?這小兄弟行不行啊?”
“是沒長耳朵嗎?”
......
隨著尼姑和家丁們的一陣喧嘩,清心師太咳嗽過一聲,讓余者安靜下來後,便道:“小兄弟,你或許沒聽到適才那人是怎麽說的,再讓他來說一遍吧。”
“多謝師太好意,不過小輩聽得很清楚,半夜三更時分,從倉庫傳來一聲女子尖叫聲。”
“既然小兄弟知曉,為何偏偏卻說案發時間在三更之前?”
“清心師太門下,想必有位淨風小師父吧。”
話音剛落,眾尼姑們即看向同夥中的那一個,又愣又驚的年輕小尼姑。
“不知小兄弟找淨風何事,難不成她和此案有關聯不成?”
“沒有沒有,我從未來過這個倉庫!”淨風連忙擺手否認。
吳悔卻把眼睛盯向淨風的僧鞋,笑說道:“淨風小師父,你好像換鞋子了,今早有家丁見到你一大早就去買鞋子了。”
“你,你怎麽.......”
“昨晚的事,淨風小師父,是要我來說,還是你自己說?”
莫憐笑道:“你藏在床底下的東西,我可都知道嘍!”
“你們......你們......”淨風顫了一會,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掩泣嗚咽道:“師父,徒兒知錯了,我當天確實因與淨雲發生口角,一氣之下,半夜偷了淨雲的玉佩,正想著丟在哪裡好,看到一間沒鎖的倉庫,一時興起,就進了倉庫,但我只是把玉佩丟在那兒,師姐......師姐,不是我殺的!”
“淨風,你!”清心與照心師太,都懷怒而驚歎。
“師姐,你,你陷害我!”淨雲忿忿然,若不是眾人在場,或許她會直接上前動手也說不準。
淨風不語,似乎二人本來就有些嫌隙。
“小兄弟是如何知道,淨風她會......”清心師太問道。
“請師太細細查看那塊佩玉。”
“這,這塊佩玉上確實有血跡,但難道隻憑這樣,就能看出是何人所沾嗎?”
“師太請看這塊玉佩的沾血所在,都在凸處,而凹處幾乎不沾一點,可是如此?”
待師太仔細一看,果真是淺淺血跡多是沾在凸處。
“此地上的血跡之多,若是真把玉佩掉落其上,則決計是不止會沾到凸處了。”
“那悔哥,這上邊的血跡是如何來的?哦!像鞋子踩上去的!”
“不妨作一個假設——案發當時,有一個人曾攜玉佩至此,丟下玉佩後,在巧合下踩到了血跡,一驚之余,腳踩到玉佩,這時,她也意識到,如果就這樣走了,留下的腳印會害了她。因此,她或許是把鞋子脫了,故而現場沒留下甚麽血鞋印,在這裡是義公府上,若是把沾血的鞋子亂丟,要被發現也不是好耍的,所以她最可能藏下鞋子,等事情風頭過去,再作計較。”
“後來我果然在淨風小師父的寢床下,發現了一隻底下沾血的鞋子。”莫憐爭說道。
“這位女俠,
你是如何得知淨風的事?”李義好奇道。 “這個......”莫憐向吳悔看去。
“這個自然是我們兄妹的江湖秘術,還請恕不能相告。”吳悔替莫憐解釋道。
“自然,自然。”
吳悔繼而說道:“請諸位再看這裡。”只見吳悔手指地上坑地那一點掌大的血滴。”
“悔哥,這血滴怎麽了?”
“不覺得很大嗎?”
“大?”莫憐盯著血跡怪道。
“憐妹,一般來說,血從愈高處落下,其形滴愈大,死者身高不過五尺許,而地上的血滴卻大得離奇,這豈不怪哉?因此,死者絕不是被殺於這個坑地中,縱觀整個倉庫,唯一能滴出這般大小血跡的地方,只有一處。”說罷,眾人朝吳悔頭擺方向看去,卻是橫梁的所在。
“哦!難怪悔哥你要我到橫梁上去!那上邊的灰塵,新近有被抹擦的痕跡,所以……所以血滴是從這裡落下的,屍體被放在橫梁上!”莫憐試著推理一番後驚道。
“你說,屍體被凶手放在橫梁上?他為何要這樣做?”李義疑聲說。
“義公莫急,此事稍後自會說明。而在下曾敢斷言,案發時間是在三更之前,但矛盾在於昨夜三更時,有人聽到倉庫裡傳來一聲尖叫。”
“不錯,小兄弟,如果說案發時間在三更前,那麽你可以解釋那一聲尖叫嗎?”清心師太問。
“是啊是啊,悔哥,那一聲尖叫是誰喊的?”
吳悔不答,笑看向惶恐的淨風。
“是她!”眾人驚道。
“試想一下,昨夜淨風小師父到了這裡,在丟下玉佩後,腳踩到坑地裡,倉庫很黑,應該看不出是血,但忽然腳下的濕滑,讓她不禁把頭抬向上看。也就是這時,她看到了,借著透過窗戶的月光,看到月光映照下,死者那張慘白的臉。”
“這,所以她被嚇到了,才會尖叫,對嗎?悔哥。”
“正是,這樣一來,淨風小師父既然在三更時分見到了屍體,則案發時間必是三更以前。淨風小師父,你說是嗎?”
“是……”淨風的臉也變得慘白,就像她昨晚所見的淨月屍體臉孔一樣。
“唉,小兄弟說的看來不假了。”照心師太看著垂首不敢說話的淨風,作為她的師父,既暗怒又暗惜。
“可小兄弟,你還沒說到,凶手為何要把死者屍體,偏偏放在橫梁頂上,還有屍體後來是怎麽到坑地的?”李義一直咬緊這個問題。
“嗯,悔哥,我也有問題,適才所說,死者早在三更前死了不錯,可這樣的話,不是就能推斷,案發時間應是在……黃昏後到三更前。因為,那管倉庫的說,他黃昏時候來開門,沒有見到屍體。”
“憐妹問得好,你和義公的這兩個問題,正好一起解答。首先,這屍體當然是掉下來的,適才驗屍時,在下發現死者肩、肋、胸骨各有折斷,這就是屍體曾於高處掉下來的最好證明。”
“至於凶手為何要將屍體藏在橫梁?在下記得,管倉庫的那位兄弟,你可是每天都是在黃昏時分檢查一次倉庫?然後第二天雞鳴時分便過來開門?”
“是的。”
“很好,不妨再作一個假設,凶手了解這位兄弟的習慣,並利用了這一點,如果這位兄弟在黃昏時候,沒有看到倉庫裡的屍體,那麽等第二天發現屍體時,眾人自然而然地,便會以為案發時間是在半夜。”
“哦!如此說來,凶手是為了引導我們,使我們誤判斷案發時間,所以才把屍體藏起來的。”莫憐漸入佳境。
“嗯,凶手還特意將屍體置於這個坑地的正上方,這樣的話,既使屍體滴落了血在地,後來管倉庫的那位兄弟開門看時,也因為坑地所阻,而見不到地上血跡,當然也便發現不了懸在橫梁的屍體。”
“可問題又來了,好端端的,凶手為何要特意如此布置,讓我們來誤判案發時間呢?”莫憐撓首而問。
“若真將案發時間,推後到了黃昏之後,誰就一定會被排除嫌疑?”吳悔有意要提示莫憐,以前他和妹妹吳華,在玩推理遊戲時,也是常常這樣互相提示。
莫憐想了想,又看向李義,驚道:“對了,與義公一起喝酒的人,他們自黃昏一直喝到今早,所以他們就沒有嫌疑了……”
莫憐似乎意識到說錯了話。
“哈哈,這也是個道理。”李義強笑道。
“當然,也很有可能,凶手是在黃昏到三更這段時間殺的人。但真要這樣,把屍體藏在橫梁上,就顯得很沒有意義了。除非,那人有黃昏後完全不在場的證據,不然,這樣的做法便毫無意義了。”
“那麽敢問諸位,誰有這樣的證據,去證明自己黃昏之後,絕不可能到倉庫的嗎?”
眾人沉默,很顯然,除了李義那夥人,峨嵋弟子也是,李家家丁也是,誰都沒能證明,自己這段時間必不在場。
“小兄弟,你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本是有些慌的李義,忽然說道。
“前輩可是想說?屍體掉落純屬偶然,凶手並沒有辦法,去讓屍體在黃昏到雞鳴時分掉落,若是早一點掉,或是晚一點掉,抑或根本就不掉,那麽在下的說法,便完全立不住腳了。”
“是……”看到吳悔自信地說道,李義不禁又有些慌了。
“請諸位最後一次移步,這座倉庫側邊,有一個井是吧,義公前輩?”
“有……”
待眾人到了倉庫一側,果真見一口大井。
“請諸位看好了,凶手讓屍體準時掉落的方法,就藏在這口井裡。”吳悔向莫憐一笑,便躍下井去。
莫憐頗是驕傲地哼了一聲。
在眾人驚奇聲裡,只見吳悔自井中躍出,手裡提一段極長的潤濕繩子,那繩子一端系一柄匕首,另一端系兩個木桶。
“這是?”清心師太惑道。
“這便是在案發現場找不到的凶器。”吳悔展示出那柄寒光凜凜的匕首。
“至於這兩個木桶,且看。”這兩個木桶,若提起繩子來看,則一個在左上;另一個略在右下,兩個木桶緊貼甚近。左上的木桶底端裂開一條極細的縫兒,插入並延伸一根小木管,通入右下木桶裡。
“悔哥,我也很好奇,這究竟是甚麽玩意?”
“憐妹,這是有人特意打造的一個機關,簡單而實用,也不費時費力。”
“機關?”
“是啊,你看。”吳悔指著那條縫隙道:“若是將左上這個桶裝滿水,然後放在井口邊上,讓右下這個桶懸在井裡。因為此時左桶重而右桶輕,所以左桶可以穩穩停在井口不倒。”說罷,便如其言所做,並差人將左桶灌滿水。
須臾,卻見水從左桶縫隙慢慢滲出,少部分滴落井中,大部分則沿小木管,漸漸低落右桶裡。
“這個縫極細,所以左桶的水可以流很長一段時間。現在雖然還是穩穩停住,但終有那麽一瞬間,右下的桶會重於左上的桶,這個狀態也便再也支持不住,登時會右桶拖左桶,一齊墜入桶裡。如果控制好時間,讓兩個木桶墜落在三更後,並不是甚麽難事。”
“哦!那這段繩子不就......”
“嗯,若把這段繩子系匕首這一端,經由倉庫高處窗口通入倉庫裡頭,而匕首自然插在屍體背後,這時屍體已經放在橫梁上。”
“悔哥,讓我猜猜......額,如果這裡的水桶墜了下去,則會牽動繩子,繩子再牽動匕首,匕首被牽動時,那麽一拽屍體,屍體放在橫梁上,本來也不算穩當,這一拽,就十有八九會摔落下去,掉到倉庫坑地裡。至於這把匕首,自從屍體上拔了出來,隨繩子和木桶一齊墜入井中。嗯,對,一定是這樣,我之前下去的時候,感覺這個井挺深的,足夠讓這段繩子全部落下。悔哥,悔哥,我說得對不對!”
“正是如此,憐妹,你還挺有天賦的。”
“哼!”
“哎,原來如此,這一切就說得通了,淨雲果是被冤枉的。”照心師太歎道。
“這樣的話,殺害淨月的凶手,就真如這位小兄弟所言,是......”說著,清心師太看了一旁兀自沉默的李義。
“義公為人,貧尼自然是信得過的,但還恕貧尼無禮,我峨嵋派必須請求義公,把昨日那批訪客召來,貧尼要與他們當面詢問。”
“這......事已至此,也隻好這樣做了,畢竟這位小兄弟推理的,倒是合情合理。”他的眼神忽然帶一點怨意,看向了吳悔與莫憐二人。
“不過他們今早已經走了,要把他們都召了回來,勢必要花點精力的,請給在下一天時間,一定會給峨嵋派一個交代,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明天請諸位大廳說話。”
“好,義公素來信名遠播,我峨嵋派自然相信義公。”
“明天對質時,還請二位務必到來。”清心師太轉而向吳悔與莫憐施禮道。
“自然。”
“還請二位留在敝府晚宴。”李義與吳悔二人說。
莫憐正待答應,吳悔搶先道:“多謝前輩好意,只是我兄妹二人還有要事,就不便叨擾了。明日一早,我二人一定準時再訪, 告辭了。”說完,便牽起莫憐的手,快步離開了李府。
......
人群已少,晚霞已現的街道上。
“悔哥,你為什麽要我易容成家丁的模樣,私下調查?和義公他們一起不好嗎?”
“憐妹,我總有預感,凶手很可能就是李義本人,所以為了防止他破壞證據,隻好辛苦你私下調查了。”
“不辛苦啦。不過,你為什麽懷疑義公啊?他不是好人嗎?”
“憐妹,通靈土部弟子的紋身,是在脖子一側,對嗎?”
“是啊,悔哥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到,李義的脖子一側,有一塊類似燒傷疤的痕跡,那就不妨假設一下,那原本是紋身,然後強行用傷疤掩飾掉。”
“這,悔哥你懷疑他是……”
“我還不確定,但我之前確實見過一個土部弟子,他也用同樣的方法,處理掉了紋身。”吳悔所說的這人,自然是南飛雲雲叔。小虎曾說他是土部弟子,但雲叔脖子一側只有燒傷痕而無紋身,因此猜測是用燒傷處理了紋身。如今看來,李義脖子一側的傷痕,很可能也是如此。
“所以,我們不能留在李府裡,萬一他真是通靈教的臥底,那就危險了。”
“哦!好吧,我相信悔哥的判斷。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敢去鬼宅嗎?”
“鬼宅……”莫憐害怕地猶豫一會,又忽然緊緊挽住吳悔的手臂,用堅決地語氣道:“去。”
“不怕有鬼嗎?”
“有悔哥在,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