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亞蓮娜拉的條件

  如果沒有和平來定義和突出戰爭，戰爭也就是失去了自身的意義。

  雖然德魯伊枯木大師已經隱沒於人群，但最後留下的一句話還是讓這位來自黑珍珠森林的大主教亞蓮娜拉女士下意識地怔在了原地。

  投射出犀利和強悍的雙眸中也帶著一絲極為矛盾的不解和明悟。

  只見她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左手佩戴的一隻刻印著熾熱銀劍徽記的暗紅色帶刺鐵手套，黑色雙眼不由自主地移向前方平靜的水面。

  一陣風吹過，拂皺了翡翠河水，讓河畔的小樹林沙沙作響，幾隻受驚的麻雀飛出叢林，幾片樹葉盤旋而落。

  好熟悉的一幕，亞蓮娜拉心想。

  這平和的景象，讓她聯想了和平女神埃達絲的頭銜:水歌女神、寧靜者、小樹林的守護之母、翠綠女神、水之母。

  緊接著，亞蓮娜拉那雙奇異地投射出強悍力度和犀利智慧的美眸隨著顫動的睫毛閃爍幾下，這眸光就仿佛瞬間從夜空升起的星辰般明亮。

  她把手中的帶鞘長劍遞給身邊的同伴，又伸手將垂在臉頰兩側的墨黑色長發拂到身後，與破碎的猩紅披風一起隨風擺動。

  “暮光鎮的戰爭領主薩拉揚。”戰爭之神的大主教拉蓮娜拉女士走到薩拉揚面前，望著這位雙眼中極力隱藏莫名哀傷的領主，她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磨損的鎧甲咯吱作響，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守護住翡翠原野的領地，讓它免遭入侵者的威脅，成為我們這些異界來客的庇護所，對嗎?”

  “沒錯。”薩拉揚迎上亞蓮娜拉的目光，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這就是我畢生的心願，讓翡翠原野成為一個真正屬於我們的自由平等的國度。”

  “一個自由、平等的國度?”拉蓮娜拉在薩拉揚身邊來回踱步，露出玩味兒的笑:
  “消除一切差別，包容一切苦難，消滅一切惡的根源，讓整個國度沒有個體的界限，沒有彼與此的分別，沒有仇恨，互相平等。這包括每個人，每個動物、植物，還有那些沒有生命的事物。是這樣嗎?”

  “那倒不是，你的這種想法實在是太理想化了，根本不可能實現。”薩拉揚笑了笑，並未在意亞蓮娜拉說話的語氣，整理好語言，繼續說道:
  “現在的我們正在遭受苦難，我們正在這個陌生的異世界掙扎求生。這裡的陽光、空氣包括水都不是我們熟悉的樣子，我們大多數人甚至都沒有下過地，摸過鋤頭和犁，對種植農作物更是一竅不通。

  但是讓我們去服從原世界的法令，認同他們的君王，放棄自己的文化和理想，與原居民一起生活於圍牆之內。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嘴上不會反對，隨著時間的流逝，心中卻會慢慢的產生本能的排斥，特別是被漫長歲月無情的侵蝕過後，他們的心中會強烈渴望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然而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妥協，必須克服從原來世界帶來的虛榮和驕傲，盡管這道防線脆弱的可憐。所以想要讓大地重新為我們帶來生機和繁榮，建立專屬於我們自己的國度，就只能靠我們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我們坐落於翡翠原野的領地就是要讓那些漂泊在世界各地的同胞明白，盡管陽光與我們之前的陽光不同了，但它仍然還會繼續照耀下去，它的光芒依舊是明亮而溫暖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必須接受事實。要不然，就算舉著鋤頭對田地暴跳如雷，也生長不出我們的生存所需。

  我只是想讓這個地方發展成整個世界被所有同胞們認同的第二個‘家’，讓這裡成為我們的‘聖地’，而不是作為爭霸世界的跳板，陷入永無止境的戰爭中，僅此而已。”

  家?
  當薩拉揚提及這個熟悉的東西時，似是觸動了什麽神經。

  有的人望著蔚藍的天空，朵朵白雲悠悠飄蕩，天空是雲的歸宿。

  有的人看向遠處的叢林，清脆的鳥鳴隱隱約約，鳥的歸宿是叢林。

  同樣也有的人低頭看著腳下頑強的小草，小草扎根於大地。

  ……

  他們唯一相同的就是，幾乎都保持著沉默。

  人群裡的索恩也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北方的瀑上鎮，他看到了皚皚白雪的華爾納斯山峰，那裡常年覆蓋積雪，不知疲倦的瀑布就是由山峰的積雪融化而成，小鎮則是以瀑布命名。

  小鎮裡有與他血緣相同的半精靈，同樣也有與他靈魂相似的異界來客，這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半精靈少女察覺到突然變得凝重的氛圍，她不假思索地望向身邊的索恩，剛好捕捉到他目光中一閃而逝的淡淡憂傷。

  這種憂傷莉麗亞很熟悉，在以往的生活裡，只要索恩坐到瀑布邊的岩石上裝模作樣的欣賞美景，都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這種表情，以至於讓人遠遠望去時，他的背影顯得有點落寂。

  雖然她聽不太懂那位領主一番話語的真正意思，但她卻明白他們都在討論一個關於‘家’的話題。

  原來他的這種憂傷表情代表的是‘想家’的意思，望著索恩再次恢復的平靜面容，莉麗亞心想。

  隨後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將另一隻溫暖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緊緊地握了上去。

  當這位面帶疑惑的遊俠望向自己如此奇怪的舉動時，莉麗亞立即迎上去，向他回以淡淡的微笑和令人安心的眼神。

  “那你有沒有想過，人有時就如同河流一樣，它們有時窄流的急，有時寬流的平穩，有時渾濁，有時澄清，我們同樣也是如此，雖有人類品性的根苗，但表現出的卻各不相同。”

  亞蓮娜拉聽完薩拉揚的長篇大論，將目光輕輕地移向已經變得波光粼粼的翡翠河畔，她對著遮擋視線的一縷發絲吹了口氣，繼續說道:

  “這些人你該怎麽應對呢?不要忘了，這是一個集偉力與一身的世界，強者就代表著絕對的統治地位，你們上位者能夠支配的匕首、毒藥、發霉的地牢、烤紅的火鉗、絞刑架就真的管用嗎?怎麽說這也是一個國度。”

  “現在的困境容不得也沒時間去讓我們考慮的那麽長遠，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盡一切辦法，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殘酷的戰爭，還翡翠原野一個安靜平和之地，至於以後的事情，就以後再說吧。”

  薩拉揚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想起暮光鎮新形成的激進派，他又忍不住揉著額頭，有些頭疼的回道。

  “那麽，你是怎麽想的呢?瀑上鎮的領主卡洛斯。”看到薩拉揚回答不出來，亞蓮娜拉轉身走到卡洛斯身前，撩著額前的發絲，笑著回憶道:
  “當初在戰爭學院裡，就屬你的目光最長遠，你分析了南方王國的戰亂之地、北地永不妥協的荒野，大陸中部固執刻板自私自利的貴族階層，甚至連遙遠的塞爾紅袍巫師和萊瑟曼女巫，以及海外群島，全部都調查的一清二楚，最終才確認了科裡納半島的翡翠原野才是最適合發展領地的區域。”

  “這跟戰爭有關嗎?”卡洛斯神色一怔，臉上掛著微笑，詢問道。

  “開拓領地難道就少不了戰爭嗎?”亞蓮娜拉繼續道:“你們嘴上高呼著以戰止戰，給同胞們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庇護所。你不可能不知道銀松平原的深石城對於我們來說，就是一座現成的庇護之城。

  而你們卻依舊執著於來到這裡，反對殘酷的戰爭，殊不知這戰爭就是因你們而起。

  所以你們這些打著正義的旗號聚攏人心，還自稱‘命運抗爭者’的人，讓我不得不聯想到某些恐怖主義，而你和薩拉揚兩人強烈反對戰爭之神的教會入駐翡翠原野，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們是別有用心。”

  “瞧你這話說的，我說過了，只要你們不在這裡建立戰爭教會，發動你們充滿神聖感的特殊風暴，我們隨時歡迎你們來到這裡入駐。畢竟這裡充斥的都是無主之地，我們沒有任何權利自稱土地的真正主人。”卡洛斯輕笑一聲，看著熟悉的面孔，語調變得輕松起來:

  “至於你口中提到的深石城，那種讓人消磨鬥志的‘躺平之地’，你可以去鎮子裡打聽一下，到底會有幾個人是發自內心的願意前往。

  受難之神伊爾馬特的確是一位心地善良、溫順、靜謐、平和的神祇，祂庇護的人幾乎都是以殘廢者、受壓迫者、貧窮之人、奴隸和農奴這些最底層的人為主。

  那麽，美麗的亞蓮娜拉女士，你覺得我們這些帶著莫名優越感的人真的會真心實意地與他們平等對待，生活在一起嗎?”卡洛斯說完，不由自主地感慨起來:

  “人嘛，都是有點理想的，誰都不會例外，我只不過是成功的讓大多數人的理想產生共鳴，變得一致。

  不過，比較可惜的是，有的人倒在了理想的道路上，有的人還在繼續為理想奮鬥，同樣也有人完成理想後陷入無盡迷茫，試圖尋找下一個理想。

  我們主動掀起戰爭沒錯，但是我們的目標就算再怎麽自私自利，都是對自己人有利的，我們的發展方向是充滿希望的。

  畢竟我們的腦海裡裝的可是整個現代文明，現實世界的唯一主宰。你覺得有多少人會心甘情願的融入原世界的群體，這不都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如果你還不相信，你可以來這裡生活一段時間，與這些人聚集在一起大笑、唱歌、吃羊肉串和餃子，喝啤酒、聽音樂、看舞蹈、調戲那些皮膚閃爍汗水光澤的女孩兒。

  你可以仔細看看在這個艱苦的日子裡，他們臉上掛著的微笑到底是不是發自內心的。這種笑容在深石城、銀松平原以及黑珍珠森林裡，我想應該不是很常見吧。

  因為很多人都相信，人不會苦一輩子，但會苦一陣子，許多人為了逃避一陣子，卻苦了一輩子。”

  “的確是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希望這一切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發展下去，最終成為一個專屬於我們自己的國度。我有點兒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亞蓮娜拉透過長長的睫毛看向瀑上鎮的領主，沉默一會兒，對卡洛斯遞上一個微笑，便朝著他身後的人群走去。

  眾人見此，紛紛為這位戰爭之神的大主教讓開道路。

  索恩正準備拉著莉麗亞離開，忽然發現這位大主教目標就是自己，那雙犀利中透露笑意的黑色雙眸一直鎖定在自己身上，於是停下腳步，望了過去。

  “您好，半精靈遊俠，寂靜之道的追獵者。”亞蓮娜拉走到索恩身前，伸手未戴鐵護手套的右手，微笑著向他打招呼。

  隨著拉蓮娜拉與他距離逐漸接近，索恩慢慢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馬鞭草氣息，這種氣味與野草碾碎的汁液散發的味道非常相似。

  不管是現實還是在這個充斥著各種危險的異界，大多數女性的特點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說都喜歡依靠某種香水來吸引異性。

  對於這一點，索恩感觸最深的還是安德麗娜。

  這位女術士特別鍾愛紫羅蘭的花香，當他詢問安德麗娜為什麽會喜歡這種味道時，她只是微微一笑，讓他看一下紫羅蘭的花語就明白了。

  紫羅蘭的花語代表的是:永恆的愛與美，神秘和優雅。

  而這種帶著點苦澀氣味兒的馬鞭草在大陸的某些教會中被視為珍貴的神聖之草，被賦予和平的象征。

  它的花語則是:正義、期待以及純真無邪。

  “您好，來自戰爭神殿的大主教。”索恩稍微遲疑一下，與對方握了一下手。

  “我想請教一下，作為追蹤之神的信徒，您們時常與荒野的敵人進行著永無止境的戰鬥。所以我很好奇，您當初為什麽沒有選擇前往永不妥協的北地荒原，而留在了翡翠原野。”亞蓮娜拉麵帶微笑地望著索恩，虛心的請教道。

  “亞蓮娜拉女士作為戰爭神殿的大主教，我也很好奇您為什麽沒有選擇前往大陸南方傳播戰爭之神的教義。畢竟南方王國是由一堆松散的中小王國、公國和各種自治領組成。嚴重的時候，一座城池甚至能夠來回易主三四次，這不應該更適合您們嗎?”索恩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選擇反問道。

  短暫的沉默……

  “多謝告知。”戰爭之神的大主教被問得一怔，隨即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微微一笑，躬身向索恩行禮道。

  “您客氣了。”索恩躬身回禮。

  接著，亞蓮娜拉又來到了德魯伊枯木大師的身前，躬身行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您好，尊敬的枯木大師。”

  “如果沒有和平來定義和突出戰爭， 戰爭也就是失去了自身的意義。”不等枯木大師回話，亞蓮娜拉繼續說道:

  “所以，經過戰爭洗禮的人，他們更加渴望理想和希望，而這個理想與希望就是和平。戰爭與和平就好似秩序與混亂。戰爭可以讓一個經歷過的人收獲很多東西，但最寶貴的無疑是向往和平的信念。”

  枯木大師朝著眼前的大主教溫和一笑，便垂下眼眸，不再言語。

  “我可以放棄在翡翠原野建立戰爭神殿的條件，也可以協助你們一起驅逐靜謐之森的大地精，而我的條件就是由我來親自主導這場驅逐戰。”

  亞蓮娜拉走到薩拉揚與卡洛斯面前，將破碎的猩紅披風甩到身後，露出英姿颯爽的身姿，說出自己的條件。

  “我反對這個條件！”話音剛落，號角鎮的虎人遊俠賽魯在戰爭巨魔科翰多的陪同下，一起走了出來。

  “嘿！這已經是俺們最後的讓步了，瀑上鎮和暮光鎮都還沒說話呢，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妖怪出來反對了。”一名山地矮人仰著脖子，吹胡子瞪眼地盯著走出來的虎人，語氣非常不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