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和平女神
蔚藍的天空,幾朵白雲悠悠飄蕩,無情地遮住了明媚的陽光,將腳底綠色的平原染成了暗綠。
連索恩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天空,關注這種無聊的景象。
他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情就好似剛剛被白雲遮擋的陽光,逐漸由輕松愜意變得陰暗和沉重。
索恩就這麽目不轉睛地望著天空,除了偶爾幾聲鳥鳴,一切都顯得非常安靜。
他的腦海中再次響起了暮光鎮領主薩拉揚語重心長的話語。
狼藉的戰場?痛苦的呼喊?面臨死亡的戰士呼喚愛人的聲音?
恍惚間,蔚藍的天空在他眼中逐漸變得陰暗,空氣中也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他仿佛看到了刀光劍影的混戰中,一個個戰士倒斃於血泊之中。看到浸透鮮血的殘衣裹著一具具模糊的血肉,但仍有垂死掙扎之人艱難地在殘肢斷臂間爬行。
甚至他還看到一個個滿面血汙的頭顱緩緩抬起,血紅色的雙眼瞪得極大,垂死的眸底閃爍著一抹難以理解的幽光……
有誰還能夠記得這些死去的人?還會記得他們曾經的音容笑貌?還會記得他們守護家園的決心是被強烈的信念和浴血奮戰緊緊聯系在一起的?
或許那些幸存者們會暗自下定決心銘記這些逝去之人,但當永無止境的戰鬥把他們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住讓他們變得麻木的時候,誰還會頻繁地想起那些逝去的人。
而如果不再有人記起他們,也許他們就真正的消失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幸存者們的負罪感慢慢減輕,因為他們會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地遺忘更多。
當回憶模糊不清時,就給他們提供了自我欺騙的機會,他們會自私地轉而為自己依稀記得和經歷的事來向後人稱讚自己。還會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神采飛揚的吹噓自己當初是如何的英勇殺敵,卻絲毫不去提及那些與他並肩奮戰而倒下的人。
也許這種負罪感會一直存在,因為到最後我們都是自我為中心的生物,這是每個個體都無法否認的真實。
說到底,我們所有人都是用我們自己的眼睛來看待這個世界。
索恩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因為薩拉揚的一番話語,聯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讓他頭疼的東西,但是他知道瀑上鎮上城區那一座座孤零零的墳墓除了尚在世間的動物夥伴外,陪伴他們的大多只有荒涼的野草。
上城區尚且如此,下城區的同胞可想而知。
至少上城區的大多數半精靈還有自己的親朋好友與動物夥伴,而下城區呢?
那麽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麽呢?不就是這永無止境的戰爭?
回過神來的索恩搖頭失笑一聲,隨即有些無精打采地垂下眼眸,躲過從雲層中鑽出的陽光,即將臨近正午的陽光有點刺眼,讓他不想與其直視。
但他卻希望在這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每個人的憂鬱心情都會被撫慰成快樂,因為心中擁有了陽光,生命中才會有溫暖。
當第一縷曙光刺破黑暗,光明才會隨著時間鋪滿天地。
垂下目光的瞬間,索恩立刻感應到一雙明亮的淡藍色眼眸不知何時開始,一直在靜靜地注視自己。
這目光看似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動,但他卻看出了其中蘊含的萬千中含意。
索恩對視著莉麗亞的雙眼,微微一笑,將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順勢將其輕輕地攬入懷裡,手掌不停地來回撫摸著她披散的青絲。
乖巧的半精靈少女沒有一絲抗拒,她就這麽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裡,愜意地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隨著薩拉揚的話音落下,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和深思。
有的人在回味這些話的真正含義,有的人也會投以不屑的目光,同樣也有的人忍不住發出低沉的歎息……
“瞧瞧!暮光鎮的戰爭領主薩拉揚這話說的多麽感人肺腑,多麽偉大,多麽令人動容。”
尖細刺耳的嘲諷率先打斷了這片刻的沉默,這聲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薔薇騎士奧普特將沾染血跡的白披風甩到身後,露出被劍刃劃破的雕花胸甲。
只見他不顧尚未愈合的深長傷口,也不顧身邊兩名同伴的無聲勸阻,像一頭憤怒的公牛似的衝到薩拉揚身前,有模有樣地學著他語重心長、悲憐天人的語氣,有聲有色的向所有人重複起來:
“我們翡翠原野的人之所以成立聯盟,只是為了盡早結束戰爭,讓這裡成為一個遠離戰火的庇護所,而不是統治者們為了權力、集團和榮耀發動的一場場戰爭。”
“薩拉揚!你將這些話一口氣說出來的時候你自己會信嗎?你就不覺得自己的良心會痛嗎?”
白薔薇騎士奧普特的嗓音因憤怒而變得尖銳,他那雙仿佛燃燒著怒火的雙眼死死的瞪著沉默的薩拉揚,咬牙切齒道:
“你是不是早就忘記了暮光鎮的建立到底沾染了多少同胞的鮮血,早就忘了你們當初為了爭奪領地的互相殺伐,忘記了你帶著一群人偷襲我們的醜陋場景。”
“誰TM的知道這破遊戲突然就退不出去了!我TM有什麽辦法?!難道讓我的人全部都伸長脖子站在那裡像豬崽一樣,等著讓你們一刀一刀的砍下去嗎?!”薩拉揚聞言,神色猛地一變,立即毫不示弱的迎上白薔薇騎士不善的雙目,怒聲反駁道。
“遊戲裡爭奪地盤互相混戰不是常有的事嗎?誰能想到這仗剛打到一半,遊戲突然就退不出去了,被殺死的人就永遠消失了。況且,當時那種情況,你們雙方都殺紅了眼,誰都不肯退讓半步,這才導致了最終的慘劇發生,這種破事兒你還有臉再提。”
卡洛斯皺著眉頭走了出來,先是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白薔薇騎士,這才迎上一道道疑惑的目光向他們解釋兩人之間的舊怨。
“沒錯,我當初在翡翠原野上建立暮光鎮,的確是有著自己的私心和小算盤,甚至有人試圖與我爭奪地盤,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狠狠地把給他打回去,不死不休!”
薩拉揚雙目環顧四周,神色冷靜的說道:“但是,這只不過是一個遊戲而已,在遊戲世界中隨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歡的事,難道還有錯嗎?”
“既然你都承認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私心,那你剛才說的那些廢話算什麽?是向我們展示你暮光鎮領主最虛偽的一面嗎?如果是的話,那麽恭喜你,你已經做到了。”一名獠牙團的成員走出來,攥緊佩戴的鐵護手,望著薩拉揚冷聲反駁道。
“所以我說的是在這個世界仍舊只是一款遊戲的時候內心的真正想法,但連整個世界都會發生如此詭異的變化,更何況是深不可測的人心。”薩拉揚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蔚藍的天空和明媚的陽光,微微一歎,緩緩說道:
“當翡翠原野的所有人都回不去的時候,他們唯一的庇護之地只剩荒野中孤零零的城鎮的時候,每個人的內心都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驚天動地的變化。
有的人選擇留在這裡守護自己的家園,有的人選擇投靠原居民的勢力,甚至有的人想要平平淡淡的活下去,我尊重他們的選擇,從來都沒有去強行阻攔他們。
我能夠或者說我希望做到的只有守護住這個坐落於荒野的領地,讓它免遭入侵者的威脅,成為我們這些異界來客的庇護所,這有什麽錯嗎?”
“你說的太對了,高尚而偉大的領主,你尊重他們的選擇,從來都不會去強行阻攔他們。”白薔薇騎士奧普特捂著腹部滲血的傷口,呲牙咧嘴的笑著點頭,扭曲的表情就仿佛非常讚同薩拉揚的話語似的。
接著,他又皺了皺眉頭,露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樣子,諷刺道:“你從來都不會阻攔他們?讓我仔細想想……還記得一年前那個非常愛笑的小巫師嗎?
據說這個可憐的小家夥生前是一個非常開朗活潑的孩子,他的真實年齡只有15歲,可是最終的結果是什麽呢?
最終的結果就是他被你的花言巧語騙的放棄了前往巫師聯盟的打算,而選擇留在暮光鎮,然後在一次豺狼人進攻的戰鬥中,腦袋就像摔在地上的西瓜似的,‘砰’的一聲碎掉了,紅的白的流了滿地。”
薩拉揚魁梧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罕見的沉默下來沒有進行有力的回擊,只見他垂下眼眸,緊緊地抿著嘴唇,不言不語。
“遊戲嘛,自然是小孩子玩的最多,這些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們只要給他們畫幾個大餅,說一些振奮人心的話,他們就像狼群一樣嗷嗷叫的向前衝。一年半過去了,你難道就沒有發現自己領地的小夥子還剩多少了嗎?也不知道…..”
白薔薇騎士奧普特說著說著,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表情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似乎嘲諷薩拉揚給他帶來的快感瞬間就消失了似的,只見他沉默了一下,又撇撇嘴,嘴硬的說道:
“可惜的是,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夥子們都剩的差不多了,而你也不會再有什麽機會忽悠到這些可愛的小夥子們了,因為他們不是在成熟中長大了,就是在成熟中‘夭折’嘍。
每個人都有許多張面孔,有的人外表美麗,卻隱藏著駭人的本質,指不定哪天就向你伸出了血腥魔爪。”
白薔薇騎士說完,故作瀟灑地甩了甩沾染血跡的白披風,便不再理會薩拉揚,而是捂著仍在滲血的傷口,搖搖晃晃地離開了人群。
“果然是一位高尚的領主,口口聲聲說著要為自己的同胞們建立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領地。殊不知正因為你這個神經錯亂的理想害死了多少人,你們在荒野中每前進一步,留下的腳印都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難道你們就不知道‘屠龍者終成惡龍’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嗎?”獠牙團的成員再次出聲挖苦道。
“那你的意思呢?”半卓爾精靈霍拉特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淡紅色眼眸直視獠牙團成員的面孔,冷冷的質問道:
“不這麽做的話,讓我們像你們一樣?把自己的信仰獻給戰爭之神?然後跟隨著神祇發動的戰爭風暴席卷世界各地?最終變成那散落在岩石間的累累白骨?”
“巫師聯盟並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麽美好,這對於那名死去的小巫師來說,暮光鎮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鐵馬鎮的巫師蘭德爾擠出人群,保持著平靜的神色說道:
“我在大陸中部的巫師聯盟裡待了半年時間。沒錯,我的確學到了很多魔法知識,但是你們知道這些都是用什麽東西換回來的嗎?你們根本不知道,也不會去了解,因為你們只能看到一個事物的表面,而無法了解其本質,然後就喜歡用自己的想法來強行扭曲他人的看法。”
說完,這位巫師什麽都沒有解釋,再次走入人群中。
“我們翡翠原野的人之所以在今天聚集到一起建立領主聯盟,正因為我們都有著共同的目標。”卡洛斯望了一眼依舊沉默的薩拉揚,向前一步,說道:
“就算這個目標傳到你們耳中聽起來有多麽的可笑,多麽的理想化,多麽的不切合實際,至少我們已經在朝著那個方向前進了,因為我們知道這個目標若是真的實現能夠帶來什麽樣的好處,而不是像你們一樣為了某個偉大的存在,盲目的將自己席卷到永無止境的戰爭風暴之中。
所以你們來到翡翠原野做客,我可以代表所有人歡迎你們,但是你們要想在這裡利用你們信仰的教義指手畫腳,亦或者冷嘲熱諷,那麽真的不好意思,恕不遠送。”
“我們在荒野中每前進一步,留下的腳印都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你這句話說得不錯,的確如此。”短暫的沉默過後,索恩突然擠開人群走了出來,他平靜的目光注視著這位獠牙團的成員良久,直到對方尷尬的轉過臉去,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但是你並不知道這些留下鮮血的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你們根本就不知道當一個勇敢的戰士在面對即將席卷而來的戰鬥時,他臉上的表情是什麽樣子的,你們同樣也不知道當他們將某個地方當做心靈寄托的時候,他們的信念是如何產生的,你們更不會知道一個僅僅隻居住幾天時間就親口承認‘這是一個值得用性命守護的家園’這句話到底是依據什麽說出來的。
這些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因為你們的戰鬥只是為了一些飄渺而偉大的存在,你們只會認為每個人都不應該畏懼戰爭,而應把戰爭視作一種自然之力,一種人類的力量,一場文明由自身的存在而帶來的風暴。
你們難道就不知道戰爭的盡頭是什麽嗎?那我告訴你們,戰爭的盡頭就是和平,我們翡翠原野發動的每一場戰爭都是為了更早的迎來和平。而你們呢?你們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奔向戰場是為了什麽?
難道僅僅只是為了讓戰爭之神更好的看到你們在戰場上面對敵人時奮力猛擊的身姿?讓祂看到你們光榮而不知疲倦的戰鬥姿態?”
望著沉默不語的獠牙團,索恩接著說道:“你們為了權力、集團和榮耀而征戰,在這渴望通向偉大的道路上,你們有沒有停下腳步想一想,這些東西就算都給你們了,你們就真的滿足了嗎?”
索恩說完,不等他們反駁直接離去。
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會說出這麽多話,或許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情有感而發吧。不過,這些話說完,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內心舒服了很多,這就足夠了。
同時,他想起了自己上一次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似乎還是在半年前路過塔蘭村廢墟的時候。
“亞蓮娜拉女士,既然你們是戰爭之神的信徒,那麽我想問一下,與戰爭相對立的和平女神你聽說過嗎?”這時,神色平靜的德魯伊枯木大師來到大主教亞蓮娜拉麵前,靜靜地注視著她沉思的面孔,詢問道。
“和平女神埃達絲是位和平主義者,就算是遭受到威脅,也不會對敵人采取任何行動。當遭遇挑戰者時,這位熱愛和平的女神甚至會為了避免戰鬥,選擇直接將挑戰者需要的東西交出來。正因為祂的這種軟弱的教義,所以才成為了一名幾乎被遺忘的神祇。”亞蓮娜拉不假思索的直接回答出枯木大師的問題。
“那你應該知道戰爭之神對和平女神的態度是什麽吧。”枯木大師微微一笑,再次詢問道。
“戰爭之神認為神職與其截然相反的和平女神既天真又軟弱。然而,出於對祂信念的尊重,戰爭之神也會嚴懲那些褻瀆和平女神祭司和神殿的敵人。”亞蓮娜拉疑惑的看著面前的德魯伊,回道。
“與森林女神梅莉凱一樣,和平女神埃達絲也侍奉著自然之神西凡那斯。盡管在無數歲月中,很多大賢者們都認為和平女神的神力已經衰歇到即將消逝的窘迫境地,但是和平女神卻能夠一直維持到現在,並還有余力在主物質位面建立起自己的神國,然後耗費龐大的神性力量將神國遷移到極樂境。亞蓮娜拉女士,你知道這是什麽原因嗎?”枯木大師面帶微笑的看著忍不住蹙眉的大主教,向她講述道。
“是因為和平女神埃拉絲得到了極樂境的鄰居魔法女神密斯特拉、大地母神裳提亞還有森林女神梅莉凱的幫助。”亞蓮娜拉想起翻看過的資料,回道。
“不對,那只是一些學者單方面的猜想罷了。”枯木大師微微搖頭,轉身丟下一句話:“如果沒有和平來定義和突出戰爭,戰爭也就失去了自身的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