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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酹清秋》第44章 危機與著陸
  這個叫做鄭堅勁的少年,就外表而言,倒也不像是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極賦正義感。言行舉止中流露著少許的匪氣,渾身上下,頭髮有些蓬亂,一條簡單的藍色牛仔褲,草綠色的長風衣外套,衣領後頭的兜帽邊上,一圈毛邊鬢結的鬢結,炸毛的炸毛,稀稀拉拉的七零八落。內襯著一件淺棕色的條紋線衫,看上去也是松松垮垮的,耷拉著沒有一點精氣神。

  鄭堅勁的這幅扮相,除了一眼能辨的邋遢之外,還散發著一股流浪漢似的江湖氣,卻又令人意想不到的出手闊綽。兩坨烤紅薯而已,一百塊錢說給就給了。田毓甄從他的神情中,絲毫看不出有半點打腫臉充胖子的意味,反倒更像是稀松平常的信手捏來而已,仿佛他平日裡就是這樣的揮金如土一般。

  “一百塊錢你說給就給了啊?其實我們買他兩坨烤山芋也就夠了,畢竟除了那洋鐵皮有點被踢凹了以外,他也沒受太多損失。”

  “嗨,小意思。我能量有限,沒啥別的能力可以幫到他們,那就隻好用這最俗、最直接的方式盡點綿力了。這一百塊錢對我來說可能沒什麽,但對他們來說,可能就是這受冷挨凍大半天的收入了。底層人民生活不易,在被各種資本、威權剝削之余,還要倍受這社會裡各色人等的欺凌、壓迫,可憐、可氣。”

  這小爺好大的口氣啊。一百塊錢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麽了,如果不是田毓甄親眼所見,就他現在的這幅模樣,說出這種話來,任誰也是不會相信的,隻當他是吹牛皮那都是客氣的。

  不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量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也一定是有著不一般的身世。且不論他的身世行為,但憑他的這一番言論,就著實很讓田毓甄敬佩了。這年頭,這世道,能像他這樣言行合一的人,在社會上真的不多了。

  “現在這世道,大家都是唯成功論,唯物質論,誰有錢誰就是英雄,誰能掙到錢,誰就是有本事。其他的嘛,一概不理,唯獨對金錢、財富趨之若鶩。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不管白貓黑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啊。”

  “所以皮鞭子下抽出來的績效,也是好績效;投機倒把,鑽國家空子偷集體財富的本事,也是好本事了。於是官商勾結組織固化,官僚主義大行其道,腐蝕國家公器,蠶食人民血汗,也都大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長此以往下去,紅太陽留下的遺產,遲早要被朽蠹一空的。”

  聽到鄭堅勁的這番言說,田毓甄的內心雖是大為認同的,但是這言論也太過激了一些。國家機器過於龐大,就不得不需要大量的公務人員,參與到國家的管理與運作中來。這其中就難免會魚龍混雜,魚目混珠,讓一些蠅營狗苟之輩濫竽充數混入其中。他們竊佔權柄,憑借公器為自己滿足私欲,貪汙腐敗、中飽私囊,給國家和人民帶來了無法估量的損失。同時也在損毀國家的公信力,打擊人民對公權力的信任,可謂罄南山之竹,難書其惡。

  在政府公信力大面積塌方的同時,也導致了公務員系統的上行下效,畢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使得本該兢兢業業,為人民服務的公仆,轉而變成了效率低下,混吃等死且趾高氣揚的人民大爺。面對這種形式,最高權力必將施以雷霆手段,整肅公務員內部的腐敗,端正公務員施政的態度和風氣,重新連接起國家與人民之間的脈絡,打通阻塞,上下疏通。因為歷史的教訓無不歷歷在目,只有獲得人民支持的政府,

才是真正的政府;只有愛人民的國家,人民才一樣會愛國家。  “畢竟社會主義的建設,阻礙重重,也難免會出現方向的偏離。只要能及時糾正,那麽亡羊補牢,也未必晚矣。”

  “那資本呢?怎麽遏製資本的野蠻生長?自從放棄公有製以來,資本的蔓延速度空前絕後,現在幾乎已經滲透進社會的各行各業。而資本衍生帶來的消費主義發展,也迅速滲透進了全社會的各個階層和角落。值得擔憂的,並不是我們的政府無法控制資本的方向,而是這種資本滲透的本身,它所帶來和造成的消費主義侵蝕,正不斷在給這個社會的人民進行消費主義、自由主義的灌輸與洗腦。一旦社會的底色被改變,那即使是能控制資本,也將無濟於事,顏色革命就會隨之而來。資本主義、帝國主義掐滅紅色火苗的險惡用心,從來沒有死去,它只是在等待土壤和時機罷了。”

  沒想到這鄭堅勁,不但是個心懷底層群眾的少年,而且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紅色左派。鄭堅勁的擔憂,田毓甄也不是不知道,但是現在整個世界的趨勢使然,作為全世界為數不多,僅存的紅色土壤,面對國際大潮,資本主義來勢洶洶的經濟攻勢,我們又當如何呢?於內於外,任何改革的行徑,都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與挑戰。

  在田毓甄看來,為今之計,就是如何逐步高效的將私人大資本企業,再度集體化,增加人民福利,拉動內部消費。計劃與市場並行,在與外部國際資本銜接的同時,潛移默化之中轉變內部的分配方式,加強社會主義宏觀敘事的教育。改革開放之初,為了加快經濟發展和國家資本的積累,當時為了吸引外部投資,而放寬的政治觀念、意識形態的教育,現在是時候收攏加強了。意識形態和社會主動權的爭奪,就是對普羅大眾的爭奪,紅色敘事必須重新佔領這片神聖、古老的土地。

  “嗯...怎麽說呢?這是一個很系統的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從這個問題的源頭開始找原因。那首先要搞清楚消費主義是怎麽產生的。要講清楚這個問題,就先要從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講起了,包括資本主義的傳統經濟危機,以及現代金融危機。這個說起來可就複雜了。”

  鄭堅勁也是和田毓甄一樣的沒有想到,這個今天不期而遇的少年,居然也是個和自己一樣,喜歡討論社會問題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他的成色如何,是左還是右。那就且聽聽他能說些什麽吧,到時候也就一目了然了。

  “反正現在咱們也都沒啥要緊事,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這地方太冷了,咱們去商場裡找個咖啡館或者飲品店什麽的,走吧。”

  於是這倆人結伴來到商場五層的飲品店區域,找了家名字像是意大利語的咖啡店,點了兩杯美式,再找了個靠商場內側的角落位置坐下。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外面走道上,往來絡繹的人群,但是這個位置本身,又被店裡的一大盆室內景觀植物遮掩,從外面是很難看到他們的,絕佳的密談位置。雖然這田毓甄和鄭堅勁之間,並不是要謀劃什麽陰謀詭計,但是田毓甄天生就喜歡這種角落的位置。

  “你剛才說的,資本主義的兩個危機,我很想聽聽你的看法,現在這裡有座有熱咖啡,你不妨詳細的說來讓我聽聽,也好讓我長長見識。”

  也不知為什麽,田毓甄總感覺自己跟眼前的這個小子,很是投緣。反正答應和他坐到這裡來喝咖啡,那就是做好了和他吹水的準備,還客氣什麽,隻管吹來便是了。

  “好啊,我正好也差人聊聊天,那咱們今天就誰也別客氣,心裡想說什麽,隻管說出來好了。剛才我說到傳統的經濟危機,其實它的本質就是一個分配的問題。高速的經濟增長是會掩蓋很多的社會問題,其中最根本的就是分配問題。”

  “那你就這個分配問題,來給我講講吧,我想聽聽你關於分配問題的一些自我見解。”

  “那先打個比方吧,呃...就拿這杯咖啡來說,比如說這個店裡正常情況下,一天能生產100杯咖啡,而其中30杯的收益,是用來支付店裡員工的勞動所得。但是在經濟高速增長的情況下,由於生產資料的更新和勞動時間的管理,店裡同樣數量和群體的員工,一天就能生產200杯的咖啡。這中間有50杯的收益是被支付給員工的勞動所得,這樣的利潤分配關系,就可以較長時間的持續下去。而剩下的這些商品,就要靠賣出去,賣給消費者去賺取利潤,如果這些咖啡一旦賣不出去,那麽就只能靠賣給內部員工去消化掉。但問題是你分配給店員的利潤,只夠消耗掉50杯咖啡的,那麽這200杯咖啡,如果只靠店員們內部消費掉的話,就只有兩種方法,要麽降低價格,讓他們消費得起;要麽提高店員的薪水,這樣他們也能消費得起。只是這兩種方法,都是要作為既得利益者的咖啡店老板,把他所賺取的利潤都吐出來。如果這老板心甘情願的把錢吐出來,那這種形式就叫做經濟的軟著陸;而全憑市場主導,不降價也不加薪水,把咖啡倒掉也不便宜內部店員,這種就是經濟的硬著陸了。歷史上從沒出現過,經濟軟著陸的情形,但凡出現的,都是所謂市場主導的經濟硬著陸,這便是傳統經濟危機的發生和來源。”

  “傳統經濟危機的模式,很好理解,資本家的貪婪和罪惡,在歷史上釀成過無數的悲劇,愛爾蘭的土豆危機,紐約州的傾倒牛奶事件,其背後無不是,資本主義萬惡的黑手使然。從本質和發展上來看,產業資本主義所導致的傳統經濟危機,是無法自我修複和延續的,那麽是不是就該下一個,現代金融危機登場了呢?”

  “對,這正是我下面要說的——現代的金融危機。前面我所講到的傳統經濟危機,它所留下的問題,就是經濟必然的硬著陸。那麽整個資本社會的積累和延續發展,就會被徹底內卷、破壞殆盡,那該怎麽辦呢?於是應運而生的現代金融體系,給出了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法,就是通過債務轉嫁的方式,讓民眾通過負債的方式來分擔風險,接這個被資本玩壞了的盤。”

  “哦?我對產業資本還是有些了解的,但是這個金融資本沒怎接觸過,你不妨說得詳細點,看看它到底是怎麽轉嫁風險,讓全民背鍋的。”

  “那我還是繼續剛才的那個比方,以剛才的咖啡為例。就剛才200杯咖啡的問題,其中50杯可以讓內部員工們消費掉,那剩下的150杯呢?很簡單,借錢給這些店員們,讓他們把剩下的150杯繼續消費掉就行了。這樣不就可以保持住咖啡店的收益了嗎?那麽下一批咖啡被生產出來以後,咖啡店又可以拿出50杯的收益支付給店員們作為報酬了。這種玩法,短期之內是不會出現什麽變故的,但是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始終沒有被解決掉。那就是隨著每次咖啡被生產出來的循環,店員們的負債就會越來越高,債務是伴隨著成本和利息的,相當於把本屬於咖啡店的巨大風險,全都轉移到了店員們的身上。這一整條產業鏈之所以產生利潤的前提,就是店員們能如期償還咖啡店的貸款,一旦這種借貸無法維系,那麽隨之而來的就是金融危機了。”

  鄭堅勁一邊全神貫注的聽著,一邊大口的喝著杯子裡的咖啡。

  “嗯...太苦了,早知道就該點杯摩卡或者拿鐵什麽的了。關於資本主義社會怎麽應對金融危機的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有些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應對金融危機的辦法,就是通過搞負利率。通過負利率鼓勵銀行放貸,韭菜借貸,使用這種飲鴆止渴的獎勵方式,刺激民眾的消費,帶動經濟循環。就比如日本,比如歐洲,都玩的這一套。而有些國家為了應對金融危機,可以瞬間把利率下調到0,不惜損害國家利益、人民利益,也要維持住資本家的口袋啊。”

  田毓甄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頓時眉頭皺到了一處,嘴巴都要齜開來了。

  “當真是苦,早知道還不如去剛才四層的永和豆漿,喝它一大碗豆漿,嚼兩根油條來得過癮呢。不過像咱們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利率水平是很高的。其結果就是債務水平會變得越來越高,債務的增長也同時隨之越來越快。刨去分蛋糕這類的問題不討論,單就講這利息的成本,那最終也都是要轉嫁到民眾頭上來的。而那些最容易被消費主義蠱惑,被現實需求脅迫,從而被引導負債,主動或是被動的接盤金融債務的年輕一代,必然成為未來債務壓力的最大承受者。現在的局面就是這樣,這種弱肉強食,畜牲邏輯驅使的經濟環境之下,必定會有資本的力量湧入借貸市場,去瓜分、壓榨、掠奪年輕人未來的勞動時間,賺取他們賴以為生的剩余勞動價值。等到這些年輕一代被徹底壓榨乾癟之後,就真的要老無所依,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過這生意你不做他就會去做,他不去做,也會有更多的資本瘋狂湧入,敲骨吸髓一般的瓜分這屬於未來的剩余勞動價值。所以像我前面說的那些,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負利率的做法,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它唯一的用處就是繼續養大、養肥資本主義這條蠱蟲而已。所以說,要想徹底解決這個資本毒瘤的問題,就必須要讓經濟軟著陸,重新分配經濟蛋糕,讓資本家們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田毓甄聽到鄭堅勁這麽說,倒是有些好奇了。這資本家該去的地方,又是什麽地方呢?現在整個社會真正面臨的問題,歸根結底就是這個怎麽分蛋糕的問題。要想讓經濟軟著陸,就要分得好這個蛋糕,否則就是軟硬一起著陸。說實話,比起那些徹徹底底的資本主義國家,中國是有先天優勢的,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呀,我們的政府不該也不會受到,資本大托拉斯、寡頭和財閥集團的操控與裹挾。我們又有集體主義敘事的歷史經驗,有廣大、良好的社會主義群眾基礎,這是一個曾被馬列洗禮,紅太陽照樣過的地方,是充滿希望和可能的田野。

  “你說資本家該去的地方,那是什麽樣的地方呢?”

  “資本家們有兩個地方,可以成為他們選擇的歸宿。第一個地方,就是從哪裡來,回到哪裡去。他們本就從群眾中來,那就回到群眾中去。去勞動,去生產,去過和所有無產階級一樣的生活。而他們的財產,剝削、壓榨勞動人民的所得,也重新分配給全社會,讓經濟可以真正實現軟著陸。這第二個地方,那就是馬路邊的路燈柱子了,他們喜歡哪跟選哪根,什麽風水寶地都隨他們自己挑。而且我們還會免費贈送他們一根,由他們自己生產並售賣給我們的繩子,權當是讓他們親身體驗自己產品的實用功能了。”

  田毓甄聽了鄭堅勁的這段話,知道他所說的第一個地方,卻實是解決經濟危機的一個手段,想要經濟軟著陸,就必須重新分配這些既得利益者,掠奪、侵佔全社會的財富。但是這又談何容易?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那些既得利益者豈肯乖乖就范?他們勢必會瘋狂反撲,不死不休的那種。就比如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一樣,先富帶動後,從而實現共同富裕,那要真是如此,那他們起初幹嘛還要去掙錢?他們辛辛苦苦剝削,勤勤懇懇壓榨,難道就是為了積累夠財富之後,拿來給全社會分的嗎?當然不是!他們在成長為資本家後的那一刻,就已經在尋求轉移財富,規避自身利益風險的辦法和通道了,哪會等到你去重新分配蛋糕的那一刻,他們還乖乖的抱著勞工的血汗錢,站在原地等你去分嗎?到那時,這些資本家、既得利益者, 早就不知所蹤,就算你拿著巴雷特都打不著他們了。

  而鄭堅勁所說的第二個地方,那只不過是他的一句玩笑話罷了,也許是他想給今天這兩人間的嚴肅對話,增添一些活躍、歡快的氣氛,使得這閑聊聽起來更像是閑聊的樣子,不要太過乾癟了而已。

  田毓甄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鄭堅勁。

  “你一定是沒少看資本論。不過這資本論還是太深奧了,很多問題我都搞不明白,可能要等讀完大學,或者等到進入社會,接受現實與資本的雙重拷打之後,才能真正深刻的領悟到吧。”

  “那就真成多麽痛的領悟了,但我可不想讓資本主義社會,成為我們的全部。”

  待到鄭堅勁說完這句話,兩人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等到笑完,田毓甄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田老爹贈送給他的軍表,哎呀,時候可不早了,這都快四點鍾了。等會兒坐公交車回去,路上至少還要折騰個半個多小時,現在要是再不回去,搞不好可就真要錯過晚飯了。沒飯吃是其次,那來自關女士的魔法攻擊,田毓甄可是不想領教的。

  “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等會兒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田毓甄急著回小娘舅家,這鄭堅勁卻也不問原因,只是詢問了田毓甄的聯系方式。田毓甄當然不能透露自己有手機這回事,他本就打算一開學就還給黃靜的。那就互相留了各自的學校、班級,這便匆匆別過了。

  田毓甄坐在公交車上,看著車窗外的田野和村舍,臉上一直洋溢著喜悅難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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