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峰山頂上的何衝正朝老三大喊大叫,不斷揮舞手勢,不知是讓他上去呢,還是催促他繼續朝瀑布裡鑽,反正老三既聽不見,也看不見。
周勝坐在地上,雙腿抵住岩石,兩手緊緊把住繩索,老三的身體和繩索早已濕透,重量陡增,加上他在半空中飄來蕩去之勢,以及瀑布激流的衝擊,三者合力,讓青蓮教排名第三的祖母綠劍都有些吃不消了。
老三身在半空中,將雙臂收攏緊靠胸前,雙腿繃得筆直,滴溜溜一個轉折,憑借旋轉的力道靠近峭壁,隨即右足踏向一塊凸出的岩石,右腿彎曲使勁一蹬,身體如箭一般射向瀑布中央。
這一連串的動作,乾淨利落,身形飄逸,山腳下的人群看不見系在他身上的繩索,不知道的還以為真的是神仙從天而降呢,一時間,掌聲雷動,喝彩聲響徹整個山谷。
老三一頭扎入水簾,半晌不見動靜。
有些人不免開始焦急起來:遮莫不是他找到了那寶物,正在做什麽手腳?他青蓮教要一家獨吞,那可如何是好?
再過得一陣子,老三依然毫無動靜,山頂上的何衝和周勝顯得有些不安,周勝拽了拽繩索,老三沒有做出回應,何衝一把抓過繩子,用力朝瀑布外一抖,一團黑乎乎的物事從水簾裡被拽了出來。
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老三的身體,全身癱軟成一堆爛泥也似的,腦袋和四肢都朝下耷拉著,頭髮散亂,一動不動,一根繩子攔腰系著將他吊在半空中,看上去凶多吉少。
有人說大概是被湍急的水流窒息而死,更有的大膽猜測洞窟內有山魈之類的妖怪,看守著寶物。
山腳的人群一時間不知所措,過得片刻,便開始各行其是,大多數門派聚集在自己掌門人身旁,幾十號人討論不休,顯然是去留難定。
青城派和海鯊幫藝高人膽大,想學青蓮派試一試運氣,便利用著他們布下的繩索朝峰頂攀爬。
一群灰色緇衣的尼姑悄悄離開碧水潭,走上返回牯嶺的山路,恆山派走得匆忙,連招呼都不打一個,顯然是急於遠離這不祥之地。
天色已逐漸暗下來,留在碧水潭的尚有九百余人,都舍不得離開看上去唾手可得的寶物,即便一時半會不能得手,守著它也覺得心安,於是各自尋覓地方,埋鍋造飯,燒水烹茶,打開行李,準備露宿。
不多時,整個山谷篝火熊熊,人影晃動,耳聽得鍋碗瓢盆叮當之聲,猜拳喝酒高聲喧嘩,間雜著幾聲對藏匿寶物事主的咒罵,各門各派你來我往的抱拳寒暄,舉杯敬酒,好不熱鬧,一個原本清淨深幽的碧水潭,變成了人聲嘈雜、混亂不堪的鄉鎮集市。
香爐峰瀑布飛流直下,注入碧水潭,匯成一條小溪流出山谷,小溪旁有一座已經倒塌的八角亭,八根梁柱有的歪倒在地,有的僅剩下半截,青石基座和台階被風化得坑坑窪窪,羽衣門便選在此處安營扎寨。
數名門人迅速在八角亭的基座上支起一座圓頂幕帳,圍繞幕帳內圈的南北中三個方位,分別有三座小一點的錐形幕帳,便是三仙人的歇息之處,外圈有十來堆篝火熊熊燃燒,百余名門人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拱衛掌門人的安全,附近大樹上和岩石後皆設有暗崗,監視碧水潭周遭的情形。
茱萸匆匆吃了些乾糧,穿過地下亂七八糟坐著的人群,來到八角亭,報上姓名和門派。
“原來是夢溪園沈家大小姐,我當然記得你,那年在西遼國皇宮小校場,
幫我把鬥篷從樹枝丫上取下來的小兄弟。” 說罷,茱萸聽得幕帳裡傳來輕輕的笑聲,原來她也知道自己是女兒身啊,茱萸頓時面紅耳赤,自己煞費苦心女扮男裝,結果誰也騙不了,只不過人家君子不語而已。
“請進來說話罷。”那個仙樂飄飄般的聲音發出邀請。
茱萸聰明乖巧、口齒伶俐,一口一個“掌門姐姐”,哄得李楚楚十分開心,兩人聊得頗為投機。
“掌門姐姐,羽衣門和夢溪園實在有緣,您瞧,當年在西域時各派明爭暗鬥多厲害,我爹爹潛入阿圖什峰頂,親眼目睹您一柄牛角匕首挑了王山的皮袍子,幸好他晚到一步。後來他倆在敦煌覺林寺奪畫,又幸得您先走一步,這一晚到一先走,咱們兩派始終沒有刀兵相見,這不是緣分是什麽?”
“你這麽一提,我倒想起來了,《清明上河圖》,柴門聞犬吠。欲知下一句,江南羽衣門。這嫁禍本門之計,你爹爹和王山誰謀劃的?真是夠壞。”
茱萸不好意思說到:“掌門姐姐莫生氣哦,是小妹出的這餿主意,得罪姐姐了,給您賠罪。”
說罷,站了起來,向楚楚深深地道了一個萬福。
楚楚凝視了茱萸片刻,笑道:“原來是你這丫頭使壞,想害得我羽衣門被滅門嗎?”
“哪裡敢?!也不能夠啊,區區雕蟲小技害不了羽衣門一根小指頭,這不,大家都好好的。”茱萸笑著吐了吐舌頭。
“小小年紀機變百出,真不愧是沈括沈大人的重孫女,好啊,什麽時候幫姐姐也謀劃謀劃。”
“小妹願意效犬馬之勞。”
“你家長輩叫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就說罷。”
茱萸立時正色到:“什麽都瞞不過掌門姐姐的眼睛。小妹這裡有一張圖譜,我二伯和家父想請您指教一二。”
說罷,拿出沈仲修繪製的那張春花會長老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