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茱萸獨自躺在瀑布邊柔腸百結之時,香爐峰天梯“二仙護道”處的戰況已強弱易手。
李若虛擺脫和盧麒、沈茱萸二人的纏鬥,隨即加入戰團,將一柄軒轅劍使得虎虎生威,祭出白鹿洞書院的鎮院之寶《廬山十一聖》劍法群。
劍法源自唐代詩人一十一首描寫廬山的七言絕句和五言絕句,一共一千余招,翻翻滾滾使將出來,招招不重複,一劍一劍將李楚楚的單刀北鬥七星陣肢解得七零八落。
先是一招徐凝《廬山瀑布》“今古長如白練飛”,劍勢如虹,刺向陣法中的防守空檔天樞位,趁虛而入,洞穿那張無形的光亮簾幕。
再一招孟浩然《晚泊潯陽望廬山》“掛席幾千裡”,劍勢開闊宏大,隱隱有雷鳴之聲,擴大了戰果,將本就缺了一個口子的北鬥七星“杓子”的“鬥”削去半邊,“杓子”變成了“鍋鏟”。
他一擊得手,後招綿綿不絕,豈容李楚楚緩過神來?
十一聖中的第七聖便是張九齡的《出為豫章郡途次廬山東岩下》,招數和詩名、詩文一般又多又不知所雲。
“紛吾嬰世網”“數載忝朝簪”,一招一式使將出來,方位角度幼稚可笑,全然不合劍理,倒似三歲小兒拿著根竹棍亂舞亂捅,看得李楚楚目瞪口呆,擋無可擋,拒無可拒,隻好節節後退。
“棲閑義未果”“用拙歡在今”兩招既出,楚楚望之則如小兒的竹棍“劈劈啪啪”地擊打地面,完全不解其意。
軒轅寶劍驀地一抖,頓時劍身端凝莊嚴,一改此前幼稚瘋癲之狀,劍氣匯聚直走中鋒,刺向天璿位。
只見天璿位瞬間綻放出燦爛的光芒,星星點點逐漸散開、黯淡、湮滅,隻一招張九齡《湖口望廬山瀑布泉》“萬丈紅泉落”,須臾間,星落碧泉,天璿星位被一舉擊破。
通常各門各派都有數十套武功,比如泰山派有六丁六甲陣、泰山封禪九劍、泰山十八盤玄門內功,夢溪園有《春江花月夜》《蜀道難》鐵琵琶,神農幫有“三英戰呂布”陣法、“借東風”鐵扇、“隆中對”判官筆,等等不一而足,各套武功互不相乾,獨立施展。
白鹿洞書院的武功哲學另辟蹊徑,在江湖上獨樹一幟,不同武功之間並非相互獨立,而是各有分工各司其職,有主有次相輔相成,有的功夫主防守,有的功夫主進攻,頗得藥石配方“君臣佐使”的真諦,講究的是一個協同作戰。
比如在《廬山十一聖》劍法群中,防守套路有孟浩然《彭蠡湖中望廬山》和白居易《憶廬山舊隱及洛下新居》等,進攻套路如《湖口望廬山瀑布泉》和《晚泊潯陽望廬山》等。
而《出為豫章郡途次廬山東岩下》的功用則是迷惑對手,乃是一套精心打造的障眼法,看似幼稚可笑、章法全無,實則以拙藏巧、大智若愚,趁對手眼花繚亂摸不著頭腦時,突施殺著,其效果相當於從亂石堆雜草從中突然彈起一條毒蛇。
自南唐後主李煜以來,白鹿洞成功轉型,由一間書院搖身一變成為武林一大門派,弟子門人傲視群雄,歷來以文武雙全、書劍合璧自居,不屑與成日階打打殺殺、沒文化的江湖好漢們為伍,極少拋頭露面。
故而幾乎整個武林還以為它真的是間書院,對其武功路數更是知之甚少。
連羽衣門這等豪門大派也無人見識過白鹿洞書院的真實功夫,加之李楚楚畢竟是個女子,和張擇端對陣大半晌,單刀北鬥七星陣法一人獨守六個星位又極其耗費內力,
此時已是力不從心,左支右絀,敗相初現。 張擇端見來了強援,將他從李楚楚的陣法中解救出來,信心陡增,“破霧”而出的時機已到。
他轉念一想,自己的兵器是一柄軟劍,對手沈叔倫的兵器是鐵琵琶,看上去足有三四十斤重,如若相碰,無疑是以卵擊石,怎生想個法子破了沈老三的爛琵琶?可惜那柄削鐵如泥的清剛匕首留在了紫煙洞內,否則大可將幾根琴弦割斷,省得鐵琵琶鬼哭狼嚎擾人心神。
他靈機一動,手腕運勁,兩把鐵蓮子從軟劍光暈團裡飛出,約有三四十枚, 然則並非朝沈叔倫的穴位打去,而是直奔鐵琵琶。
靠近到鐵琵琶一尺許,竟然不見勢竭力衰,鐵蓮子反而突地加速,仿佛其後新有一股大力在推動,只聽得“啪嗒啪嗒”之聲不絕於耳,一顆顆橢圓形帶尖刺的鐵蓮子,緊緊貼在了鐵琵琶的四根琴弦上,琴品上堆了一溜鐵蓮子,像是藤蔓上長滿了醜陋的瘤子。
原來這鐵蓮子是用西川大渡河磁鐵打造,遠遠遇見鋼鐵器具,不需任何外力,自己便凌空飛去緊貼其上,這種邪門歪道的暗器,中原武林無人知曉,更別說使用了。
沈叔倫一句“使人聽此凋朱顏”彈得一半,“嗡”地一聲戛然而止,高亢淒厲的琴音立時被那陣“啪嗒啪嗒”的聲響砸啞,對手突施奇招,以似是而非的鐵蓮子偷襲他的兵刃兼樂器。
“這是什麽暗器?”
他隻楞得一愣,頓時失去先手,只見白蛇軟劍顫巍巍左右扭動,貼著鐵琵琶的琴柱蜿蜒而上,直奔他握住琵琶的五指,他如若不撒手避讓劍鋒,五指必定不保。
夢溪園以詭變機巧的暗器著稱江湖,素有“琴劍驚風雨,暗器泣鬼神”的美譽,沈家三兄弟都有自己的獨門暗器,長兄沈伯傲因雙腿癱瘓的緣故,在暗器上的造詣更是獨步武林。
三爺沈叔倫的四套暗器藏匿於鐵琵琶的琴腹之中,依次是三支短雕翎、五枚金錢鏢、十枚梅花銀針和一支霹靂火箭,分別扭動鐵琵琶的子弦、中弦、老弦和纏弦操縱發射。
這四套暗器是沈叔倫埋伏的奇兵,曾無數次在生死關頭救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