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整天,竹屋裡隻留下李楚楚一人面對《清明上河圖》。
遠山、汴河、虹橋、車馬、房舍、熙熙攘攘的人群盡皆隱去,她全神貫注的眼裡只剩下兩片狹小的空白:第一幅真本發現吠犬和扁舟之處。
其余人等在竹屋外閑逛遊蕩,時不時的透過四面漏風的竹篾牆壁朝裡面張望,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還和旁邊那人擠一擠眼睛,點點頭,似乎意思是“她正在弄,一切正常。”隨即輕手輕腳地離開,生怕打擾了李楚楚“作法”。
漫長的三天過去,無名小島上的數人齊聚竹屋。
室內陰陽五斂子蒸汽那酸腐的余味尚未散盡,大家迫不及待地將腦袋湊近絹本,不住在發現“柴門聞犬吠”和“野渡無人舟自橫”之處來回擺動,宛如撥浪鼓一般,眼珠子鼓得都要掉落畫中似的,等著畫面上出現傳說中五斂子陽果漿汁的顯影圖形,
這次會是什麽?“一匹馬?對應孟郊的“春風得意馬蹄疾’?白居易的‘淺草才能沒馬蹄’?”
全場聰明智慧、博覽群書第一的沈茱萸知道,解謎重任非己莫屬,旁邊那些只會舞刀弄槍的‘粗人’是指望不上的,小腦瓜子早已浮想聯翩了,
“或者畫中會出現一輪明月,暗示‘明月松間照’?一座山丘,意指‘只有敬亭山’?”
“瞧,出來了!出來了!”一向穩重少言的沈仲修驚呼到。
恰好在畫中柴門的門檻邊,幾乎就在第一幅真本額外添加的那條吠犬之處,沉香色的背景色調中,漸漸地顯現出一個小紅點,隨後出現第二個紅點。
五個腦袋擠在一處,屏息靜氣,目光直直地瞪著柴門門檻邊的空白之處,恭候五斂子陰果漿汁變戲法。
少頃,兩個紅點的右側隱隱地顯現出第三個紅點,山水畫大師王希孟的“再傳弟子”李楚楚忍不住說:
“這三點的筆觸功底不淺,起手細膩輕飄,收筆圓潤厚重,似乎是桃花花瓣,莫非畫了一枝桃花?不過間隔的開了些。”
茱萸的腦海裡頓時湧現出綿綿不絕的桃花詩,嚴陣以待,李白“桃花潭水深千尺”、白居易“山寺桃花始盛開”、崔護“桃花依舊笑春風”……
接著在第三個紅點下方出現一橫一豎,“咦?這是什麽?樹枝不像樹枝,花瓣不像花瓣。”楚楚喃喃自語。
眾人驚奇地“咦”了一聲,在先前那兩個紅點的下方顯現出一條細線,向右上方傾斜,下端粗厚端凝,越往上走筆跡越發纖細飄逸。
“什麽桃花李花的!”茱萸一拍大腿,高聲嚷嚷:
“這是一個字,‘汴’字,汴京的‘汴’字,根本就是不是畫中有畫,這次是畫中有字。”
沈叔倫瞪了女兒一眼:“你那麽有把握?看完再胡謅不行嗎?李掌門都還沒有說話呢。”
第四個小紅點出現在那一豎的右側中部,整個字的筆劃呈左右結構,左邊兩點、一提,右邊一點、一橫、一豎、再一點,可不就是個汴京的“汴”字麽?
“不是‘汴京’就是‘汴河’兩字!”李楚楚相當肯定,這個自然,說到昔日的大宋國都汴京,在場的有誰比她更熟悉?
終於四個字完整地呈現在眾人眼前:汴京城北。
這下子炸開了鍋,幾個人憋了小半個時辰,立時七嘴八舌各抒己見。
“謝天謝地!果然是真跡!對張翰林的畫風和筆法,當然是真翰林,不是那個冒牌貨,本門還是稍有研究。
後主寶藏必定埋在汴京城北的某個地方。”楚楚對自己慧眼識珠的本事頗為自得。 “汴京城北,汴京城北,哈哈,單這四個字便值得本座耗費兩劑無量山眼線蟲。”看上去夏無極對這樁買賣相當滿意。
沈家兩兄弟更是開心得合不攏嘴,沒口子地互稱互讚。
“呵呵,汴京城牆一百二十裡,北城牆估計有三十裡吧,騎馬都得走小半個時辰,城北偌大一片,怎生尋找?”茱萸給眾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茱萸小妹,你這就多慮了,長老們事無巨細都是算無遺策的,你們再仔細瞧瞧絹本。”
五個腦袋一下子又湊到絹本跟前,“汴京城北”四個字底下赫然出現了另外四個字“遜李唐莊”。
“這就對了!”茱萸一蹦三尺高。
沈叔倫喜滋滋解釋說:
“‘遜’是‘關押’、‘囚禁’、‘軟禁’的意思,‘李唐’還用說嗎?南唐李煜也,‘莊’可做‘處所’講,連起來便是‘軟禁南唐後主李煜的地方’。哈哈,天助我也!”
“大家先別忙著高興,即便知道了遜李唐莊這個地方,一個村莊還是嫌地大人多,沒個三五年挖掘難以有結果,鬧得個滿城風雨,只怕到時候江湖人士聞風而動,齊齊來到遜李唐莊,別說尋寶了,幾千上萬人你來我往的,把地面都踩瓷實了。還是先看看另一處,長老們必有絕妙安排。”畢竟沈仲修老成持重。
於是大家又重新圍攏在絹本前,這回不再先入為主地期盼有一副畫中畫了。
長老們可以在絹本裡畫一隻狗一葉舟、寫幾個字,難道就不可以彈一首曲子?下幾手圍棋?
誰知道還會乾些什麽?這些不世出的高人們在亡故幾十年後,儼然依舊是江湖的主宰。
約莫小半個時辰過去,絹本卷尾“老槐草橋”景致處,恰好在第一幅真跡顯現出一葉扁舟的地方,逐漸出現一條極細的橫線,串起一連串的實心圓點,橫線上方寫有一個“北108”,橫線底下是一個“水”字和一個小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