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船在大運河通濟渠段燃燒了一個通宵,間雜著“劈劈啪啪”的炸裂聲,火勢蔓延至運油船,一股接一股烈焰升到半空中,纏繞著縷縷黑煙。
兩岸的柳樹被煙熏火燎,成了助燃的柴禾。
不多久,河上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從下遊上來的硝石硫磺船終於被點著,河水蕩起漣漪一圈一圈朝外擴散,地面劇烈震動,無數碎木板、石頭渣漫天飛舞,如大雨般傾盆而下,一股巨大的蘑菇狀濃煙從柳樹從中冉冉升起。
三大門派諸人遠遠逃開,回頭瞧見這般情形,無不膽戰心驚,雖說是藝高人膽大,又如何能與自然之力較量?人人都暗自慶幸自己反應神速、輕功扎實。
待他們心神稍定,卻又不見了茱萸的人影,四處尋找一番,毫無蹤跡可循,不由得相互埋怨開來,有人說不但船燒了,人也丟了一個,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當真晦氣。
另一人則埋怨人群四散奔逃時,也不相互照應一下,搭個眼睛,招呼一聲,旁邊一人反唇相譏到茱萸又不是三歲小孩,要大人牽著手。
李楚楚好言寬慰:“茱萸是第一個上岸的,樓船著火時,她站在畫架旁邊,正在和我說話,所以她必定安然無恙,只是一時去向不明,我們大家再找找?”
畢竟知女莫如父,沈叔倫雖然憂心忡忡,卻另有一番解釋:
“茱萸這丫頭雖說跳脫不羈,但心思縝密,不會無緣無故的、也不和大家打個招呼就不見了,若說誰綁架她,大庭廣眾之下如何下手?茱萸又豈是束手就擒的人?不知你們發現沒有?國李氏祖孫倆也沒有跟著人群一起奔逃,不知去向了。所以呢,我猜茱萸是跟蹤他們而去,因時間緊迫,來不及通知大家。”
“三弟說得有道理,可是茱萸人生地不熟的,跟蹤這兩個地頭蛇,恐怕吃暗虧。”
夏無極勸到:“我看那祖孫倆呼吸沉重,下盤輕浮,就算會個三腳貓兩腳耗子的把式,比智力比武功,如何是茱萸的對手?不被這丫頭整治都算他們燒了高香,沈二爺倒不必擔心此節。當務之急還是繼續前往汴京,找到遜李唐莊,起獲後主寶藏。只是茱萸一時不在,沒人識得河圖,唉……”
“夏教主實在抬舉小女了,不過言之有理,我們的計劃是茱萸一手制定的,她自然知道下一步,一旦能夠脫身,我猜她會立即趕往汴京和我等會合,我們沿途多加留心便是。”
“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思,那我們即刻起身。”沈仲修言道。
三艘船堵在河道中間熊熊燃燒,燒焦的桅杆橫七豎八架在河面,燒塌的柳樹歪歪斜斜倒在河中,水面上飄滿香油和廢渣,也不知何時才能清理出來。
上遊下來的船只在河道中排成兩溜,一艘試圖掉頭轉向的烏篷船橫在前頭,將河道徹底封死,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
見此情形,三大門派隻好放棄走水路的計劃,改由陸路北上汴京。
次日,沈家兄弟一行人來到符離集,這是一個皖北小鎮,位於安徽、江蘇、山東、河南四省交界處,距離各省省界都不過數十裡地,又是金國和大宋的邊境要衝,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乃兵家必爭之地,距此不遠,便是秦朝末年劉邦、項羽垓下之戰的古戰場。
符離集市鎮規模不大,僅有東西、南北走向兩條大道,院落房舍沿著大道兩側鋪展開來,縱橫交錯的小巷如同迷宮一般。
街上商鋪食肆生意興隆,車轔馬嘶,
人來人往,一片和平繁榮景象。 此時宋金之間已簽訂紹興和議,平息戰火,大宋向金國稱臣、納貢、割地,條款甚為屈辱。
過得一座木拱橋,樹梢中隱約現出一個店招“福來客棧”和青瓦屋簷,兩個鬥大的福字倒著貼在大門上。
沈叔倫敲了幾下門,店內無人應答。
他推門進入,見客堂內空無一人,招待客官吃飯用餐的桌子板凳都撤了下去,靠板壁放置了五六塊門板和墊絮棉被,櫃台後面悄無聲息,沒有人出來招呼一聲。
“掌櫃的,住宿。”沈叔倫一連喊了幾聲,一個十七八歲的店小二從後院轉了出來。
“哦,客官,要住宿啊?實在對不住,小店已經被旁人包下三天,別說正經客房了,連客堂都安排了住人。現在正值秋收的當口,四鄉八鄰的人都忙著秋收,誰家也沒有空閑趕集做買賣,往年家,除了路過的遠來客商,我們哪有什麽生意?嗬,今年倒好,來了樁大生意,一連三天,包吃包住,那位客官出手大方哦。”
大概天底下的店小二都是這般多嘴饒舌。
沈叔倫看這架勢,求懇也是無用,更何況自己花錢住店還要向店家求爹爹告奶奶,哪有這個道理?沈三爺不受這個窩囊氣。
“哼,好大的排場,一下子全包,遮莫不是金國的皇親國戚來啦?”他出言揶揄。
“客官取笑了,小店可生受不起。小的見來訂房的大官人出手就是一錠五十兩雪花大銀,掌櫃的開一輩子客棧都沒見過,若說是皇親國戚麽,還差著十萬八千裡呢。那客官一口一個‘老子’,還讓在菜裡多加辣子,您老說他們是不是四川人?”
大隊四川人馬萬裡迢迢來到宋金邊境的一個小鎮,難道是來幫忙秋收的?顯然荒唐,他們必有重大圖謀,沈叔倫不禁起了疑心。
“那四川人作何裝扮?”沈叔倫扔了半吊錢給店小二,小二忙不迭地打恭道謝。
“一身藏青熟綢長袍,穿著倒不是十分的豪闊,哦,頭上裹一條白布頭巾,像是頂了一個大海碗,聽人說是蜀人給諸葛亮帶的孝,也不知是不是。”
“你們這裡最近有什麽大的動靜麽?”
“什麽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