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不可諱疾忌醫,病患須得將患病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講給郎中聽,稍有不實或者隱瞞,或可導致郎中開方子一味藥、兩味藥、一錢半錢的差池,輕則拖延病程,重則導致殘疾甚至不治,這道理,你可明白?”
“活神仙,您老放心,金某一定如實陳述病情。”
金伊示意其余人等離開臥房,房間裡只剩下他自己和茱萸二人。
他從在廬山香爐峰上被三神教的獨門暗器“玉笛散春風”偷襲開始,一直說到被三大門派軟禁在鄱陽湖無名荒島上。
茱萸不時發出“真的?”“嗯”“啊?”之聲,以示同情,以資鼓勵。
“那夥人如此歹毒,殺人便殺人,何苦挖空心思整出這勞什子折磨英雄好漢?讓我們郎中也難做哦。”這倒不完全是茱萸假惺惺故作憤慨,她一向不屑於下作手段。
“您當時是真瘋還是裝瘋啊?”
“郎中面前不說假話,也不怕出醜,金某確實是被嚇得失了心瘋,鄱陽湖冷風吹了幾晚上,又漸漸恢復了神志,一看落入強敵之手,實難逃脫,索性裝瘋到底,見機行事。”
“總殿主能屈能伸,勝過當年韓信受胯下之辱,乃真英雄也。”
“方才您說那夏教主已經解了你眼睛內的蠱毒,後來怎麽又複發了?這一點對於治療至關重要。”
“哼!怎麽又複發?哼!哼!怎麽又複發?”金伊憤恨不已。
“哪裡是什麽複發!那狗婆娘在離開之前,又給我吹了‘眼沙’。”
“啊?!”
“她私下找到我,要挾我帶領金頂寺三千俗家弟子向她效忠。”
“您答應了嗎?”
“答應?我呸!答應了我還會是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慧一大師於我有再生之德、再造之恩,我寧可死,也絕對不會背叛金頂寺。”
“那狗婆娘說:好啊,那你就瞎著眼睛去效忠老和尚吧,然後就對我吹了玉笛。”
“原來是新種下的,倒是比複發要好辦一些。”茱萸作思索沉吟狀。
“那夥人折磨你,又將你軟禁在荒島上,還有沒有王法?!後來你怎麽逃出來的?想必上天也看不下去了。”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茱萸心頭,終於趁機提出。
“我一恢復神智,便即琢磨如何逃離這個荒島。島上只有一艘船,肯定被嚴加看管,倘若坐等外人救援,全憑運氣,金某只相信謀劃和實力,從不相信運氣。自己造一艘木筏?他們離島時將全部木板竹籬笆盡數沉湖。”
“啊?端的是心狠手辣!”茱萸深表同情。
“哼!他們自打一生下來,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沒做過農活。毀得了木板竹籬,總毀不了滿島子的蘆葦。我們莊稼人,手上有幾把稻草,便可以造出一個屋頂。”
“我用蘆葦葉搓成繩索,把中空的蘆葦杆捆成一大捆,造了個簡易浮子。人爬在浮子上,不會下沉,雙手雙腳劃水,半個時辰便到了岸邊。”
原來如此!茱萸衷心佩服金伊的心靈手巧。
問診問完了,該開方子配藥了,茱萸愁上加愁,一邊收拾藥箱,一邊想著如何偷偷開溜。
“啪”一聲,一個裝藥粉的小瓷瓶打翻在桌上,灑出一些細小的白色顆粒,桌上有一條眼線蟲一曲一拱的緩慢蠕動,那是方才不吝挑蟲子給茱萸查看,不小心掉落在桌上的。
蟲子身上也裹了不少白色顆粒,顯得比較臃腫,
越爬越慢,最後屈伸抖動幾下,一動不動了,身體逐漸僵硬發黃。 茱萸大為驚奇,用銀針刺了刺蟲子,依然毫無動靜,顯然一命嗚呼。她再看了看藥缽裡的線蟲,不住卷曲翻騰,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她挑了一點桌上散落的藥粉,撒在藥缽裡那條蟲子身上,不一會兒,這條眼線蟲也死得僵硬筆挺了。
小瓷瓶上貼的紙條寫有一個字,茱萸看後,用手指蘸了一點藥粉品嘗,不住咂嘴,笑逐顏開:對呀,同樣的道理嘛,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仲景濟世堂”祖傳秘方“千滴滅蟲散”,茱萸的藥方上只有這一味藥,藥到病除。
金伊千恩萬謝,奉上豐厚診金並金珠寶貝若乾、馬車一輛,一行人浩浩蕩蕩恭送茱萸、不吝二人前往青龍集。
茱萸猛地想起一事,小心翼翼試探到:
“總殿主,我聽您睡夢中說‘大遼’如何如何,莫非您那仇人夏教主、或者金頂寺和大遼有什麽恩怨糾葛,以至於夏教主會下此毒手?”
“郎中,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照理說,金某應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出於為您好的一片真心誠意,恕我直言,有些事情您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得少比知道得多好。”
沈、張一路順利,來到青龍集城門外時,剛過三更。城門緊閉,二人隻好在荒郊野外一處破敗已久的狐仙廟歇足,等待次日入城。
不吝靠在廟前的台階下,半睡半醒。忽聽得遠處傳來奔跑聲和吆喝聲,似是朝狐仙廟而來,他喚醒廟內的茱萸,二人貓腰躲入狐仙牌位後的照壁下。
一個黑影手執短柄畫戟,飛奔而至,一閃身藏在坍塌的半截牆壁後。
“師弟,師弟,你別跑,有事好商量嘛。”追趕者是三神教四司馬排第三位的劉論語。
他話音未落,斷牆後面飛出一把鐵蒺藜,兜頭蓋臉朝劉論語打去,劉論語早有準備,右手揮舞緬刀,刀光閃閃,黑夜中出現一個一個光亮的圓圈,重重疊疊,連綿不絕,只聽得一陣“叮叮當當”,鐵蒺藜盡數落地。
“齊師弟,咱們師兄弟多年,誰還不知道誰的底細啊?如若真刀真槍地乾,你也贏不了我,我也贏不了你,何苦呢?做師兄的勸你還是回去,向教主賠個罪,分說清楚,最多罰三五個月面壁,也就是了。”
“師兄,你有所不知,這次小弟一時糊塗,貪圖美色,犯下的罪過當真是萬死莫辭,教主定然不會放過我,左右是個死,還不如死在刀劍下。”
“你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貪圖美色,人之常情嘛,什麽死不死的,言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