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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山之影》第12章 意外的同盟
  徐溝鎮的雨直下到後半夜才稍稍收斂了些。

  第二天清晨,喻恆明一家早早起床,收拾好行李,吃過早飯就把兒子打發上路了。

  喻母把織給未來孫子的一套小小毛線帽和毛襪子,連同給兒子媳婦準備的土產小吃,塞了滿滿兩口袋。臨到出門了,都還在問:

  “到時候,我還是過來給小梅伺候下月子,順便帶哈子娃娃吧?”

  看母親兩眼熬得通紅,喻恆明有些揪心:

  “真的不用了,我們忙得過來。你們也多休息一下,多保重身體。”

  到了公交站,兩輛空車等了半天也不見司機來,喻恆明隻得到街上尋面的。鎮上的面的師傅幾乎都是熟人,碰到了少不得寒暄幾句,喻恆明這才知道,經過連日暴雨,桂澈市市區因地勢低窪,已經積了很深的水,不僅麵包車過不去,連很多線路的公交都停班了。

  喻恆明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機場那邊有影響嗎?”

  哪知一提機場,對面幾個都笑了。

  “機場?機場都停飛一個禮拜咯。”

  “上頭來了個大官,是啥子……參謀員?”

  “參謀員個卵!人家參議員!有專機叻!我們這個機場本來就小,他那飛機再往上頭一停!哪個還敢讓別叻飛機進來?”

  “那機場平時也沒得啥子人用,人家那麽大叻官,為了安全起見,停了也是應該叻。”

  “說起來,好像還是我們這邊叻人?”

  “怎個不是?他老漢兒以前就是這邊叻高官,他比他老漢兒還要的得行,直接進了行政院咯!”

  ……

  市井小民的閑言碎語向來抓不住重點,但喻恆明大致還是聽明白了:上面有領導來視察,正好碰上壞天氣,專機隻得一直停在機場,把位置佔了——如此一來,先前買不到機票的原因也找到了。

  想想也是正常,每次路過那個立在山丘上,擺在老鄉菜地裡的航班大樓,喻恆明自己都覺得突兀。桂澈市的機場,最初是為了響應國家“發展偏遠大西南,機場建設進大山”的口號而草草興建的,總共就只有一條跑道,連個機庫都沒有。前後雖然開通過五條航線,但至今已停了三條,只剩下直達首都和滬邊的兩個航班還在勉強支撐,平均下來,每天也不過幾十人的客運量而已。只是,坊間一直有傳言,說這袖珍機場還是國家級的備用設施,平時民用,一旦打起仗來馬上可轉為軍用,所以,即便建成後從未贏過利,卻依然能靠著地方財政維持運轉。

  若果真如此,碰到眼下的特殊情況,臨時封閉機場也就不足為奇了。只是,想著回去還得老老實實的坐火車,且眼下人還被困在鎮上連市區都進不了,喻恆明心裡老大鬱悶。正著急間,手機又響了,掏出來一看號碼,喻恆明更是不耐煩,忍了半天,還是接通了來:

  “喂——胡工——還在公司?這麽早?——哦,我這也差不多了——本來今天就打算走的,但這幾天漲了大水,機場也關閉了,我先看看能不能買到火車票……”

  奧思衛星的測試房裡燈火通明,老胡一臉大便乾燥般的表情,手扶額頭不停的踱步:

  “……這邊都火燒眉毛了!等你回來救火!——DB100又有個樣板簽錯了!——屌!小許那個鳥蛋!成不了大事的!——昨晚,我叫小吳他們改了一個通宵,屁用都沒有!”

  身後寫字台上,幾個員工哈欠連天,麻木的擺弄著電路板;小吳也精神恍惚,

趴在一堆儀器中間發呆;小許兩眼滿是血絲,瞪了老胡一眼,索性甩下電烙鐵閉目養神去了。  老胡咆哮一通,終於歇了下來,潤了潤嗓子:

  “那你什麽時候能回來上班?——還不清楚?——哎呀,這該怎麽搞……”

  “阿明,要不這樣,你那邊現在可以上網嗎?——網吧?——網吧也行——我把DB100簽板的圖紙E-mail給你,你看一下是哪的問題,完了再回復我!”

  喻恆明掛上電話,想了想,又撥通了妻子的號碼。

  天沒亮時,小嫻肚子裡的動靜便越發大起來,一陣陣疼的像抽筋。醫生檢查後確認是早產跡象,分娩時間就在這二十四小時內了。

  母女倆猝不及防,小嫻更是驚出一身冷汗。幾天來,身邊同樣大肚子的難友們一個個被推進產房,平日裡再文靜端莊的女子,一躺到了那張床上,仿佛也立馬沒了尊嚴和體面,隻如同受宰的豬羊般哭天搶地的哀嚎。有些清醒點的人,竟還能嚎出幾句囫圇話來,有罵老公的,有罵自己的,多難聽的言語都喊得出口,起先,小嫻聽著還暗暗發笑,但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自己去躺了。

  梅母跟醫生出了待產室,正好這空當喻恆明的電話來了。得知丈夫事已辦完,小嫻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對方說遇上了水災,行程會受耽誤,心裡又徒得空落了下去。但即便如此,小嫻還是隱瞞了自己即將臨盆的事情,隻叮囑對方路上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小嫻呆呆的望著窗外——看來,丈夫真的是趕不上孩子出生了。在最恐懼最無助的時候,最心愛的人竟沒能陪在身邊,小嫻忽有些後悔當初不該把丈夫支回老家,但事到如今也沒了回頭路,想想即將出生的寶寶,自己做出的決定,自己一個人慢慢去扛吧。

  徐溝煤礦位置雖偏遠,但早些年順著潮流,鎮上也開過幾間網吧,而這其中的“大逗俠網吧”是唯一一個存活了下來的。早些年,網吧老板起早貪黑痛下血本,換了兩次門面,拖垮了兩家競爭對手,把最初幾台舊顯像管擴充到幾十台嶄新的液晶屏,還裝了空調掛了霓虹燈招牌,才最終將這間藏在別人家飯館後面的小小電腦鋪,發展成了鎮上最高檔的娛樂場所。

  然而也隻風光了那麽幾年。隨著鎮上外遷的人口越來越多,來上網的顧客也越來越少,曾經每晚場場爆滿,許多人還得坐在邊上等位置;現如今,就算是節假日,外間廳裡也經常空著一半的座位了。再加上近年來,政府對網吧歌廳等灰色地帶的管治力度不斷加大,居委會、公安、消防、工商……每個部門時不時都要來轉一圈,直讓網吧老板心驚膽寒疲於奔命,辛辛苦苦維持下來,每月的進帳刨開房租水電稅收紅包,幾乎所剩無幾。於是,網吧老板自己慢慢的也懈怠了起來,機器老化了也沒錢升級,系統遲鈍了也不再維護,甚至連門口招牌上“大逗俠”三個字,走之底和人字旁的兩串彩燈壞掉不亮了也懶得找人修,隻天天長籲短歎,真心感到這行當怕是要做到頭了。

  今天大清早,老板照例坐在台前盯著門外發呆,正不知這惱人的雨要下到什麽時候,突然一個貌似熟悉的身影淌水走了進來:

  “竇哥,生意還好吧?”

  竇老板一愣,仔細看過去:

  “哎呀,是你唆!”

  “好像多少年沒回來過咯?喻——喻——喻啥子來叻?”

  “喻恆明!”

  “啊、對、對!以前很少在黑板上寫你叻名字,所以一哈子想不起來!“

  竇老板張口就提當年的糗事,喻恆明隻嘿嘿尬笑。

  “聽說你在滬邊工作?嘿,大城市哦!你怕是你們那幾個裡頭,最有出息叻咯……”

  “那一兩個,當初欠叻錢,現在都還沒還清得——嘿,當真叻,名字還記在黑板上,保存到起叻!”

  “妳看嘛,姓張的那個,現在還在廠裡頭開小車,還欠到兩百多……”

  “他現在看到我都躲,我也懶得理他……”

  看對方依然健談,喻恆明怕再聊下去,那些陳年爛谷子的勾當全要被捅出來,寒暄幾句便切入正題:

  “現在上網要身份證了吧?我要發一個郵件給公司。”

  “哦,不關事的,都是熟人怕啥子。”

  “那好,要先交押金嗎?”

  “哎呀,不消得不消得,你難得回來一次——來,這是我叻帳號密碼,個人去找個好位置坐!”

  “現在不比當年咯,人都走得差不多咯,能看到個老熟人,不容易哦!”

  竇老板實心實意,喻恆明也就不多推辭,放下行李便進了大廳。

  吧廳裡的窗簾還沒拉開,前台透進來的黯光,隻照見了三個包夜的人,一個趴在桌上,一個仰在椅子上,一粗一細的鼾聲交響起伏。還有一個沒睡的,手裡的煙頭已快燃到指尖,眼睛卻仍直直的盯著屏幕。

  看網吧冷清成這樣,想起當年和那群爛兄爛弟在此虛度過的潦倒時光,喻恆明有些傷感。不過好在人少了空氣也清新了許多,大廳裡捂了一宿雖還有點氣悶,但至少聞不到那些餿掉的夜宵和幾天沒洗過的香港腳的味道了。

  喻恆明挨著那個仰面朝天的胖子坐了下來。對方睡得很安詳,屏幕上的電影也早已放完,跳出的廣告頁面上,一個的妖豔女子正搔首弄姿。喻恆明笑笑,習慣性的伸出右手按下了開機鍵。

  沒反應——再按——還是沒反應——

  沒插電源?待要查看時,余光卻瞟見隔壁的屏幕正在進入啟動畫面。喻恆明猛的反應過來,仔細一瞧,果然是竇哥換了品味,把每台電腦的主機箱擺到桌子左邊去了,自己剛才重啟的是胖子的電腦。

  喻恆明深感歉意,待要叫醒鄰居賠個不是,扭頭卻嚇了一跳。剛才本以為胖子穿的是件長袖衣服,結果等眼睛看透了昏暗,才發現對方僅僅隻套了條跨欄小背心,裸露的渾圓胳膊上,密密麻麻紋滿了青龍白虎狼頭玫瑰,張牙舞爪驚世駭俗。喻恆明離鄉多年,記不得鎮上出過怎樣的人物,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遂悄悄從沙發裡抽出身來,躡手躡腳的往裡間閃去。

  內廳沒開空調,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人影。但當喻恆明把視線掃過角落時,卻發現最靠邊的位置上,斜倚著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子。相隔著好幾米,那女生俊秀的面部輪廓仍透著黯光浮現在眼前,恍惚間竟有股倩女幽魂般的錯覺。喻恆明感到一陣誘人以無形又拒人於千裡的氣息迎面而來,皮肉上雖有些悚然,卻仍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女生邊上。

  細細看去,姑娘似乎在晚間淋了雨,低垂的劉海遮住了半邊眉眼,凌亂的長發也挽成一縷斜搭在肩上,濕過水的襯衫仍緊貼著肌膚,凸顯出瘦削卻並不羸弱的體態,飽滿的胸口,正隨著鼻息均勻的起伏。

  “此女隻應天上有,出淤泥而不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喻恆明不敢想象,這樣標致的人物會如此狼狽的窩在網吧裡過夜,一邊心裡胡亂的念叨,一邊忍不住偏著腦袋,從女生的領口往裡望去。

  但很快又打消了念頭:

  “馬上要當爹的人了,還搞這些球莫明堂!”

  然而,最終還是靠在邊上坐了下來。

  順利的開機,登錄郵箱確認完圖紙,喻恆明揉了揉太陽穴,又習慣性的把聊天軟件打了開來。一如既往,仍然沒人找過自己,連妻子的頭像都已經灰了很久。想到小嫻此刻正躺在床上,即將承受這輩子最大的痛楚,而自己不僅不能陪她分憂解悶,剛才還差點做出些雖不算出軌但肯定也很出格的事來,喻恆明愧疚萬分,盯著列表上唯一跳動的頭像,再沒心思去理會。

  然而,那展翅高飛的海鷹圖標仍執著的閃個不停。喻恆明悶坐半天,終究還是點了開來。

  前幾排是最後的留言:

  我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來了,這邊下了好大的雨,連城區都被淹了

  我被困在網吧裡,今晚估計是回不去了ToT

  真不該來這的,還被人騙了!第一次嘗到上當的滋味,真的好絕望!

  我只是想幫一幫別人,沒想到現在自身都難保了

  肚子好餓,這裡的氣味好難聞,好想吐……但是沒東西吐……555

  今後我再也不管閑事了

  喻恆明越看越想笑——天底下竟還有這麽巧的事?於是回復道:

  呵,真有意思,我這邊也下了很大的雨,道路積水連公交都停了,我也是被困在網吧的

  嘀——嘀——嘀——

  網吧裡用的還是舊音箱,鄰座電腦聲音開的雖小,但靜謐的大廳裡接收消息的鈴聲依然清晰。喻恆明沒在意,繼續打字:

  我想起來了,上次你說要去幫那個老婆婆找她家裡人,怎麽樣,找到了嗎?

  嘀——嘀——嘀——

  對了,一直都還不知道你們學校在哪

  嘀——嘀——嘀——

  這幾天我也回了老家,搞不好,我們遇到的還是同一場雨呢

  嘀——嘀——嘀——

  受自己玩笑話的提醒,喻恆明終於察覺到,隔壁音箱似乎配合得有點太過默契了:

  說不定,還是被困在同一個網吧呢,呵呵

  嘀——嘀——嘀——

  遲疑了幾秒,喻恆明又打了個“呵呵”發過去。

  嘀——嘀——嘀——

  喻恆明小心翼翼的把那睡美人手裡的鼠標抽出來,劃掉屏保,赫然看見聊天面板上,自己的頭像正歡快的跳動著。

  “同學,同學,醒一醒……”

  海瑩從無夢的沉眠中掙開眼,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直感到渾身酸痛頭也暈得厲害。面前,似乎還坐著個陌生男子,正關切的盯著自己:

  “請問——你就是海鷹?”

  竇老板詫異的看著喻恆明和頭天晚上來的冷美人,一起有說有笑的走出大廳,萬沒料到這倆竟是一路的。想那女子跑來躲雨時獨自一人,雖失魂落魄卻又氣度不凡,言談舉止全不像是這鎮上的人物,竇老板眼前一亮的同時,心裡也頗有些好奇。現在,多年不見的喻恆明這小子又恰到好處的同時出現,竇老板便不由自主的直往那些蠅營狗苟上聯想了開。

  海瑩想要梳洗一下,進了洗手間。喻恆明取了行李,一邊買些麵包牛奶餅乾礦泉水,一邊跟竇老板解釋:只是網友,之前連面都沒見過,在網絡論壇上認識的;姑娘學的專業跟自己差不多,經常請教一些就業上的問題,可能今後也會去滬邊發展,昨天原本是過來找人的,結果下大雨被困住了;而自己,也是因為漲水坐不了公交車才來的網吧,兩人剛好就碰上了。

  這些話幾乎句句屬實,但聽起來怎麽都像是漏洞百出。竇老板也毫不在意對方的說辭,隻一味的咧嘴訕笑,一邊附和:

  “哦,這樣子叻唆,我就說嘛,昨晚上多晚了跑起來叻……”

  “渾身都濕透咯,還問我沒得身份證可不可以上網,我看她造孽兮兮叻,就同意咯……”

  “嘿,來,妹子!押金退給你,算我請叻!”

  一大早竟有如此巧遇,喻恆明出了網吧心裡都還在晃悠。撐開傘,盡量幫著海瑩多擋一些:

  “真想不到,這都能碰上,你是從學校那邊過來的嗎?”

  “嗯……”

  海瑩也是沒料到,頭一回和網友見面竟是如此窘迫:

  “坐了兩個小時大巴,然後從市汽車站坐面的過來的。”

  “你怎麽會找到這來?這邊晚上還是有點亂的……沒誰找過你麻煩吧?”

  “……還好”

  “如果一直沒有回去的車,你打算怎麽辦?你這身衣服再穿下去會感冒的。”

  “還有,你剛才說要找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來的?說不定我也能幫你問問……”

  身後突然沒了動靜,喻恆明一回頭,見幾步開外海瑩已倒在了地上。趕緊上前把人扶住,連喊了幾聲都沒反應,喻恆明嚇的手足無措,卻又不敢胡亂的摸,一來不知道對方暈倒的緣由,二來也怕光天化日下被熟人撞見了說不清,正在那畏首畏腳,忽聽街邊有人在喊:

  “嘿!小喻!啷子回事?”

  扭頭一看,偏巧是個熟人司機開著麵包車停在對面,正探個腦袋張望。

  喻恆明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叔,我朋友昏過去咯,幫我把她送到醫院切哈嘛?”

  堔工大這邊,小白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發出的召集令竟把校外勢力都驚動了。

  這天清早,夢還沒做完,對面寢室又是拖著長音一聲吆喝:

  “老坎兒——電話——”

  “嘿!莫慌莫慌,褲兒穿好咯來,這回還是個男叻——”

  打電話的是飛哥,約了小白在青仁街街尾白潭村村口的菜地裡見面。

  小白便有些詫異,那青仁街本就是個是非場所,而白潭村的菜地更是法外之地,不知對方約在那裡,究竟是何用意。

  堔工大擴招的這些年,招生規模放在首位,生源質量便放的略松了些,逐漸龐大的學生隊伍裡,難免就有了魚目混珠濫竽充數之流。那些靠著買分考進來的“特長生”們,自然也不會把心思都用在學業上,成天價的拉幫結夥,在青仁街上放浪形骸。且這些問題小青年個個又在犯衝的年齡,血氣方剛易燃易爆,沾點火星就要著。街邊的那些小網吧小歌廳小溜冰池,恰巧又是極易擦出火花的場所——

  “我C!你丫沒長眼睛啊?”

  “我R!你個瓜娃子再說一遍!”

  “說你又怎了?你再瞅一眼試試!”

  “老子看你又啷子?你要打架乜?”

  “我C!有種你出來?”

  “嘿!出來又啷子?老子怕你乜?”

  ……

  於是,幾句話懟下來,衝突也就在所難免了。

  年輕人之間有了衝突很正常,想辦法解決了就好。可解決問題需要場地,那些袖珍的娛樂場所空間狹小不好發揮,去到街上又是人多眼雜,且萬一讓學校知道了還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學生們選來選去,不約而同把地點定在了白潭村村口的一片農田裡。

  這片田地離街道不遠,就在路邊,但卻是人跡罕至。且面積夠大土質也松軟,解決問題的人,即便體力不支嗑在地上了也不會造成二次傷害。更妙的是,菜地周圍四通八達,就算走漏了風聲,校方跑來抓人也只能沿著馬路一線,而肇事者們卻可以往四面八方做鳥獸散。

  只是,年輕人雖找到了地方撒歡泄氣,卻可憐了那些原本種在地裡的番茄地瓜牛皮菜,三天兩頭便遭踐踏。那白潭村的村民罵也罵了,告也告了,奈何對面都是二十出頭的小夥,跑的比兔子快,如何抓得到人。久而久之,農田主人們隻得自認倒霉,把那菜地專門劃出一塊來,什麽也不種,隻留給娃娃們做演武場。而堔工大的學生到底也是讀過書的人,識趣,能領會到農民伯伯的良苦用心,解決問題時便只在這塊光禿禿的地皮上撒野,從不越界。慢慢的,兩邊倒也成了默契,時間一長,這約定俗成的規矩還在青仁街上流傳了開來——“要報冤,要報仇,白潭村叻地裡頭!”

  難道飛鴿也有什麽問題想和自己了結?小白滿腹狐疑,等跑到白潭村村口,卻見那地裡已經聚了兩夥人,正擺開架勢對峙著。田壟邊還站著個老農,遠遠的張頭張腦。

  小白仔細打望那兩方人馬,其中一邊是“荊城哥老會”的六個打手,為首的鄒千昊,跟自己也打過些交道的。這鄒千昊人前尊稱“昊哥”,背後人送外號“小耗子”,最是個喜歡耍江湖義氣的人,剛入校時帶著幾個古惑青年,學著警匪片裡的黑幫橋段歃血為盟拜了把子,創建了“荊城哥老會”。然而,幫派名字雖取得響亮,其成員也不過是些調皮搗蛋的學生和校外遊民而已,成天跟著“老大”抱團提膽,偶爾逞起小脾氣來欺壓一下入校的新生罷了。在校園裡,“哥老會”的成員個個老老實實,沒捅過大簍子,也沒引起過校方的重視,也因此得以猥瑣壯大,幾年時間便發展成了校內外數一數二的團夥。

  戰場另一邊,是“仇蜂特戰隊”的六名隊員,隊長黃德賢,也是小白認得著的人。這“仇蜂特戰隊”原先是校內一個籃球隊,新任隊長黃德賢天賦異常又興趣廣泛,除了有點運動神經,還是個狂熱的軍事迷和電腦遊戲愛好者。繼任後,黃德賢不僅網羅了許多非主流的宅男大神入夥,還把戰隊的業務拓展了許多,和外校聯手組織的幾次電子遊戲競賽,每回都能殺得對方片甲不留。於是那黃德賢愈加來了興致,自授了軍銜“中尉”,還帶領全員去省會參加了一次遊戲動漫嘉年華。回來後便越發不可收拾,竟在學校裡辦起了所謂的“”走秀,一幫人時不時就在操場上搭個臨時舞台,穿上奇裝異服,打扮成各種虛虛實實的人物,來炫耀自己的品味或是吸引女生們的目光。

  一邊是裝腔作勢的小混混,一邊是作風另類的非主流,兩夥人平日裡本應沒什麽交集,不知今天怎麽就懟到了一起。小白正納悶間,忽聽腳下有人喊:

  “老坎兒!嘿!這兒呢!”

  飛鴿正獨自一人縮在土坡下吸煙,小白也蹴溜到旁邊:

  “那幫人幹嘛呢?”

  “不知道,我也剛到。”

  正瞧著熱鬧,“哥老會”一名打手忽猛的跨出隊列,指著對面大喊:

  “乾屍!你給老子站出來!上次看老子紅名,爆了老子龍紋刀叻,是不是你!”

  飛鴿一口把煙頭噴在地上,小白也差點沒笑出聲來——原來兩夥人遊戲裡殺的不過癮,跑到野地裡真人PK來了。

  P大點個事,打不起來的,於是白鍾二人不再理會。但遠遠站在田壟邊的農民老伯,仍緊張的關注著戰場上的形勢。這老伯原本看新年後菜地裡一直未罹兵亂,以為那些娃娃們都學好了,便在劃作禁區的地皮上種了幾窩紅薯。不想秧苗剛插下去沒幾天,田裡竟又動了乾戈。

  老伯想要捍衛自己的紅薯,但因越界在先,也隻得客客氣氣的對著地裡喊:

  “同學,同學,你們打仗,麻煩看到點哈,莫要踩到我這邊叻紅苕咯。”

  黃德賢斜腿站著,從容的取下茶色眼鏡,換了副運動鏡戴上,頭也不回:

  “Don’t worry,我們都是有素質的人,做事講分寸的。”

  那老伯哪裡放的下心,在田邊梭巡良久,又生出一條計謀:

  “同學,我早上看到你們學校叻領導,從這條路開起車過去咯,搞不好一哈兒就要回來,到時候看到你們在這點,怕是要遭叻喲。”

  “嗨!曉得咯!說了不得踩你叻菜,還叫個鏟鏟!”

  鄒千昊大不耐煩。但吼過之後還是有點心虛——大白天的,萬一真的有領導,就算跑掉了也難免被認出來,畢業在即,到時候落個處分可不是玩的。於是,便招呼手下個頭最小的一男生:

  “土狗兒,你去那邊路上看到起,學校叻車來咯,你就馬上喊!”

  那小個子男生本也是不喜歡動粗的人,正求之不得,遂高高興興的跑開了。

  這邊蹲在土坡下的兩人,飛鴿又點燃了一支煙:

  “我聽說,葉海瑩是在桃蘋山裡失蹤的?你們要去找?”

  小白吃驚:“我K,出來這麽久了,你消息還這麽靈通?誰告訴你的?”

  飛鴿:“你現在喊了多少人了?”

  “快到三位數了,想泡她的人至少好幾百,我沒敢都喊,怕事情鬧大了。找的都是些靠得住的人。”

  “準備什麽時候行動?”

  “今天下午日落之後,白天怕被當官的看見。”

  飛鴿點點頭:“很好,把你叫到這來,也是怕走漏了風聲。”

  “你們在哪集合?我這邊也湊了幾十個人,到時候過來找你。”

  小白一聽就樂了:

  “我K,原來你們也瞄著她的?吃著碗裡還望著灶上的不成?”

  “不怕我告訴了嫂子們,打斷你們的第三條腿?”

  飛鴿表情便有些嚴肅了:

  “你還不知道嗎?昨天晚上查房,可是副校長和政教處主任親自帶的隊。分的兩批,一批查校內,一批查的校外。”

  “我聽人說,這段時間可是嚴打,一旦發現有該留在學校但夜不歸宿的,可就真的死定了。”

  “住這條街的人,最怕的就是把學校那邊惹毛了。萬一今後管的嚴起來,全部不許外宿,到時那些同居的兩口子們,你說該怎麽辦?”

  “你應該也知道,以前全校宵禁的事吧。”

  小白聽說的如此嚴重,嚇了一跳。早些年,堔工大還是垙山工業學院的時候,曾有過一場非典型性流感席卷了整個西南地區。當時疫情雖未蔓延到校園,但垙山市區已有了幾例病患,領導們當機立斷封鎖了全校,連通往市區的主乾道上都設了路卡。白天,學生們必須有正當的理由,經過嚴格的盤查登記,才能離開校園,且還必須在限定的時間內返回。而到了晚上,則是所有人員禁止進出,別說校門,連圍牆的每個拐角處都有人把守,一隻小貓小狗都休想漏網。熄燈後,校領導們還會親自查房,每張床都要用手電筒切實的伸到蚊帳裡,照到人影了才肯罷休。如此嚴密的管控,直憋得校園裡那些牛郎織女們,守了整整兩個月的活寡!

  小白入學三年多,雖未曾遇到過相同的情形,但也知道上頭的人一旦動起真格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算少一兩個人,也不至於吧?”

  飛鴿撇嘴冷笑:

  “你知道這回來視察的是誰嗎?那可是上邊的參議員,我們學校還從沒來過這麽大的官。”

  “所以,你能想象,那幫領導已經慌成什麽樣了嗎?”

  又幽幽然吐了口煙:

  “為了接待這幫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了……”

  “前幾天,小萍的輔導員還來找過她……”

  “說學校怕接待的人手不夠,給上頭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想找一些女生去幫忙……”

  “女生?為什麽要是女生?”小白不解。

  “我怎麽知道?”飛鴿狠吸一口煙:

  “那輔導員還交待了,不要把這些話傳出去……”

  “因為小萍的專業是鋼琴,音樂方面的……所以還特意讓她介紹幾個身材好,唱歌也好聽的女生……”

  “還讓幫忙問一下,這些女生中有沒有酒量好一點的……”

  “最好還是,會跳一點交際舞的……”

  “我C!”小白差點沒跳起來,“難道你說的接待,就是陪吃陪喝,還陪跳舞?”

  又瞟一眼飛鴿:

  “K!自己馬子,到時候被摟在別人懷裡……這感覺怕是不能忍吧?”

  飛鴿回敬一眼:

  “你別得意,葉海瑩也在名單上,排在最前面,還是校領導親自點的名。呵,你們那妞真是有夠搶手的。”

  “上頭知道她沒參加實習,還留在學校,這幾天沒見到人,已經安排下去找她了。”

  “在這節骨眼上,如果真找不著,後果會怎樣,可就不好說了。”

  “找著了又如何?”小白憤憤:“找回來去給老爺們當三陪嗎?”

  飛鴿笑了:

  “你也別太當真,這只是那幫人自己的想法而已,人家看不看得上還不一定呢。行政院出來的人,肯定要顧及影響的,再說了,那麽大的官,什麽沒見識過?”

  “況且,你們那妞又是個性子烈的,這種事多半也不會答應。學校那邊也不可能強求,萬一鬧開了是他們自己沒面子,最多就是事後給點小鞋穿了。”

  “所以,人還是要去找的。再說,萬一葉海瑩真的遇到事了,你難道不擔心?”

  小白不言語,低下頭來,飛鴿又慢悠悠點燃一支煙:

  “叫你們平時老纏著她,嚇的人家不敢住寢室裡,結果把人弄丟了。今晚查房之前再找不回來,可就混不過去了。”

  “我這兒的幾十個,都是街上的志願者,放心,也是些管得住嘴的人。”

  “人家兩口子些好好的過著小日子,沒招誰沒惹誰,結果你們搞個這一出,害得人家也受累。”

  “尤其那些大四的,都知道畢業之後就很難在一起了,一個個正抓緊時間辦正事呢,這當口要是來個棒打鴛鴦,還不得憋出人命來?”

  “嘿嘿……”小白忍不住咧嘴,飛鴿也揚一揚眉毛:

  “當然,我也不敢保證,這些人裡面有沒有你說的那種,‘吃著碗裡還看著鍋裡的’,嘿嘿……”

  “呵、哈哈……”

  “哈哈哈哈……”

  兩個老同學一起大笑起來。

  看飛鴿確是真心實意來幫忙的,小白也就沒了猜忌。當年兩人交情深厚,素知飛鴿辦事沉穩老練,這下,不僅隊伍壯大了不少,身邊還多了個知根知底的幫手,小白喜出望外,遂抖擻起精神,和對方一同計議起來:

  “……今天下午,天黑之後,新區後花園集合……”

  正說的入巷,忽聽著耳邊呼哧呼哧一口口熱氣直往後腦杓上噴。小白忙回頭,見先前被鄒千昊喊到路邊放哨的小個子男生,差點沒把臉貼到自己鼻子上來。

  那廝正直愣愣的盯著小白,見對方回了頭,拔腿就往菜地裡跑:

  “老!老大——”

  “我C!別跑!”小白反應過來,剛要追卻被飛哥攔下:

  “算了,別管他們,一群小蝦米而已。”

  “我們先回去準備吧。”

  倆人爬上土坡一路往回,走了一段,小白突然問:

  “對了,小雪後來怎麽樣,你跟她……還有聯系嗎?”

  飛鴿一愣,盯著小白的眼睛,撇撇嘴:

  “終於想起來問了……我都等了好幾年了……”

  “她早就走了,初中畢業之後,我就再沒見過她……”

  又把手搭在小白肩上:

  “說實話,你不是她的菜。當然,我也不是……”

  倆人晃晃悠悠拐到出租樓下,飛鴿狠狠吸完最後一口,把煙頭捏滅:

  “老坎兒,有些事,真的是勉強不來的。感情這東西,說不清……”

  “很多時候,並不是你做的不夠好,要知道,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很優秀的。只是,你可能……還沒碰到,屬於自己的女人……”

  “只是個人看法,說了你也別生氣……包括這回這個葉海瑩,我覺得,你們應該也不是一路人……”

  “但不管怎麽樣,先把人找到再說,”飛鴿拍拍同伴肩膀:

  “只要人還在,什麽事都是有可能的。”

  這邊廂白潭村的菜地裡,那個叫“土狗”的小個子男生,一大早被喊出來乾些沒名堂的勾當,本就十分的不情願。後來被派去放哨時,在路邊站了半天也沒見動靜,自己飯沒吃水沒喝,口乾舌燥的煙癮又犯了,摸出香煙盒來,最後兩根早不知被誰順了去。小個子想到離家裡打生活費的日子還遠,這個月的煙錢都沒了著落,心中忿忿,正百無聊賴的東張西望,忽然就瞟見了土坡下面還蹲著兩個人。

  小個子認得其中叼煙頭的是經常在街上走動的飛鴿,見其吞雲吐霧很是愜意,且一摸就是一包“白塔”,想想自己平日裡抽的五塊十塊的雲沙紅煙,心裡便癢癢的有些受不了。因平日裡跟這飛鴿抬頭不見低頭見,也素知其為人豪爽大方,小個子便想著上前討支煙抽抽,哪知剛一下了土坡就聽到“葉海瑩”三個字,唬得立馬豎起耳朵縮起手腳,小心翼翼的湊上前。這廝打架鬥毆不是菜,偷雞摸狗倒是在行,在兩人身後潛伏半天,竟把那對話偷聽去了七八分,直到最後激動的憋不住氣,驚擾到了對方,才跳起來往回跑。

  那哥老會和特戰隊的兩夥人,互相挑逗了半天,前戲做盡,也終於決定要辦點正事了。還沒等擺好架勢,鄒千昊便大吼一聲對著黃德賢撲上去。黃德賢往旁邊一閃,腳下一勾,把對方絆了個趔趔趄趄,但自己個高底盤不穩,也被帶了個釀釀蹌蹌。鄒千昊矮壯,很快又回轉身來抱住黃德賢的腰,倆人便纏在了一起。手下人見老大都動了手,也呼啦一聲湧上來,七手八腳的扭作一團。特戰隊有六個人,哥老會原本也是六個,走了小個子只剩五個,但這五人都是從小在街上打過爛仗,有實戰經驗的;特戰隊裡的兩三個宅男,鼠標鍵盤敲的雖快,但拳腳功夫還是有些生疏,故六對五也打成了平手。

  雙方纏綿,正是難舍難分之際,忽見放哨的小個子一陣風的往回跑,上氣不接下氣:

  “老、老大!不、不好啦!”

  “不、不對!太好啦!”

  兩夥人立馬停戰,等那細作斷斷續續的說完,鄒千昊早把龍紋刀的事忘到腦後,帶著眾嘍囉追上馬路來。

  但小白和飛哥已經走遠。鄒千昊還想再追,身後黃德賢冷冷的說:

  “哼,有必要嗎?”

  “時間地點、人物事件都知道了,還想問什麽嗎?”

  鄒千昊一愣,回過神來,吐了口唾沫:

  “走!回去喊人!”

  說完,便帶著手下風風火火的跑開了。

  “中尉,我們怎麽辦?”一個特戰隊員問。

  黃德賢不慌不忙,取下運動眼鏡,又把變色鏡換上:

  “Get ready for !”

  海瑩直暈到太陽靠山了才找回點意識,醒來渾身乏力睜不開眼,一時間,竟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

  周圍似乎很明亮,耳邊朦朦朧朧,有一男一女在對話:

  “……不是啥子大問題,應該晚上著了涼,有點小感冒。”

  “再加上睡眠不足,又沒吃東西,血糖太低咯……”

  “哦……不需要開點什麽藥嗎?”

  “莫來頭的,多躺一會兒,掛點葡萄糖就好咯。”

  “等她醒過來,先吃點東西,但不要一下吃得太多。”

  “好,知道了。”

  接著,一陣腳步聲推門而去。

  海瑩慢慢睜開眼,頭頂一片亮白,模糊中看見身體右側立著個鐵架,一根塑料軟管裡,晶瑩的液珠正一閃一閃的滴落。

  “醒了?”喻恆明忙靠到床前:“感覺怎麽樣?”

  “頭……很暈……我,又在醫院裡?”

  “嗯,你早上出網吧的時候暈過去了。嚇了我一跳。”

  “從九點多到現在,躺了差不多快八個小時了。”

  “不過,不用擔心,醫生說你身體很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喻恆明一邊說,一邊撕開一袋餅乾,連著礦泉水遞過來:

  “先墊下肚子吧,你應該餓了很久了。”

  海瑩胃裡早沒了知覺,勉強撐起身來斜靠在床頭。喻恆明見對方右手還插著吊針,便挨在床邊,把餅乾一塊塊遞過來。

  倆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都有些不自在。海瑩到了這步田地,力不從心只能任人擺布。而喻恆明結婚之後辛勤工作老實過活,這麽多年也是頭一回碰上個可人兒,又突然靠的這麽近乎,見對方小綿羊一樣攤在眼前,難免也是心猿意馬,忙找些話題來分散注意力:

  “……你已經畢業離校了嗎?醫生說你睡眠不足,你不會經常通宵上網吧?”

  “沒……”海瑩說話還有些喘,“實在,沒地方去了,才到網吧,過夜的。”

  “哦……對,你說過是來找人的,那人叫什麽名字?這一帶我很熟,可以幫你問問。”

  “叫……余二狗,可能吧,應該是小名,是那老婆婆的孫子。”

  “年齡,估計在三四十歲。”

  喻恆明想了一陣,好像從未有過這樣的人物:

  “就只有這些?”

  “嗯……”

  “那可難找了,這名字,估計他本人都沒在用了。”

  “是啊……”海瑩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我連他,是不是在這鎮上,都不清楚。”

  “應該,又白跑了一趟。我真是太傻了,把事情,想的這麽簡單。”

  喻恆明:“那……她就沒有別的家人了嗎?”

  海瑩:“應該還有,但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那老婆婆,精神不太好,很多事,她自己都記不清。”

  “我也隻,聽出來一些。她說,很多年前,為了逃荒,她兒子,帶著孫子,來了桂澈市。”

  喻恆明:“所以,她還有個兒子?知道名字嗎?”

  “不知道……”

  “等等,”喻恆明忽有些觸動,“難道說,她家裡人,從沒去看望過她?”。

  “估計是吧,雖然,那老婆婆,說她兒子,偶爾會回來。但我覺得,那應該只是她,想象出來的。”

  “因為,那天,我看她屋裡,一點吃的都沒有了……肯定是,很久都沒人,來照顧過她了……真可憐……”

  “又是一家狠心腸的人那……”喻恆明也輕輕的歎息:

  “可是,不知道確切的名字,根本沒法找啊。”

  “是啊……唉,她說的話,總是模模糊糊的,就算提到過別的人,我可能,也沒聽出來。”

  “就只有,余二狗這個名字,她喊得最清楚……”

  “對了,還有……”海瑩忽想起什麽,從兜裡掏出個小本子:

  “每次,她嘴裡念叨的東西,我不敢細問,就把能聽懂的,記下來了。”

  “說不定,這上面,也有線索。”

  喻恆明接過那半個手掌大的筆記本,見皺皺巴巴的紙張上,用鉛筆寫著零星的詞句:

  ……姓余?俞?喻?鬱?——yu?

  不用再來了——她的兒子?孫子?

  不要再燒紙了?——燒紙? shao zhi?

  桂澈水渠煤礦

  bao gen ——保根?

  喻恆明盯著後面的拚音:

  “這個‘保根’是地名還是人名?”

  “保根?我看看……抱歉,不知道……”

  “這名字,我都不記得,什麽時候寫的。”

  喻恆明繼續追問:

  “那你說的這家人,到底是姓余還是姓喻?”

  “啊?這個,我也不敢肯定,”海瑩邊說邊吃,越吃越餓:

  “老婆婆說的方言,有的音調,我可能分不清……”

  一抬頭,見對面正緊盯著自己,忙下意識的擦擦嘴角:

  “抱歉,吃相,很難看吧……”

  喻恆明搖搖頭:

  “如果是姓喻的話,喻寶根……像是我爺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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