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隱山之影》第5章 ?群狼的盛宴
  自從被小白帶到青仁街上受了點委屈,海瑩就再沒敢找過任何人。

  隻偶爾,當老婆婆兀自神遊,又坐在那嘮嘮叨叨時,海瑩會悄悄的拿出個筆記本,把勉強能分辨出來的零星詞語記在紙上。由此,海瑩大概知道了老人本家姓余,有一個兒子和一雙孫子孫女。但也僅此而已了,因為很快,自己就再沒心思去管別人的閑事了。

  堔工大一年一屆的“塔蘿杯”女子足球賽,即將如期舉行。

  堔工大男生多,足球賽是傳統項目,但女子賽事卻是四年前才興起來的。往年的男足比賽,一來沒什麽新奇的排場,二來也沒有知名的球員,不過是普通學生的水平。平日裡大家踢著玩,只打小半場,每年借著學校舉辦的賽事,才湊在一起打個大全場熱鬧一下而已,因此,幾年下來那水平不升反降,竟是一屆不如一屆。漸漸的,關心這賽事的人便也越來越少,個別院系的球隊,甚至連十一個人頭都湊不齊了。

  海瑩剛入校那年,波瀾不驚的總決賽踢完後,觀眾席上稀稀拉拉的還沒散完。幾個隊員意猶未盡,湊在一起打小半場。守門員接到球,一腳開出禁區,足球蹦蹦跳跳連過幾人,竟被場邊一個女生停住了。眾人細看,唬了一跳,原來竟是信控系那個新來的冰山高冷妹,入校不到兩個月便已晉級了校花候補名單的,平日裡想巴結都找不到機會,不想自己竟送上了門來!

  海瑩一身休閑裝,帶著球輕輕趟了幾步,加速,起腳,射門——沒人敢搶,沒人敢斷,連守門員也呆若木雞。那皮球沿著眾人閃出的一條通路,輕輕松松滾入門框。

  場上愣了好一陣,接著便“謔——”的爆炸開來,叫好聲口哨聲連綿不斷。看台上一個學生會的乾事,姓丁名隔秋,也看得傻了眼。

  這丁隔秋雖是理科生,但一張嘴比大多數文科生還能說,且人又上進,政治覺悟高,文筆也了得,發表的各類演講稿上,時興的官腔套話提筆就有,張口就來。再加之其做事圓滑周全,在老師同學面前很會來些事,故剛進校一個多月便深受器重,早早的榮升了年級宣傳委員一職。

  那丁隔秋很快就把賽後的這段插曲,添油加醋一番,匯報給了主管體育的老師,並提議,何不另辟蹊徑,成立一個女子足球賽。那老師剛好也負責海瑩所在專業的體育課,對這個樣貌出眾、體能優異的大一新生印像頗深,覺得丁的提議有點意思,便又上報了高層領導。

  其時,神州女足風頭正盛,已拿到了亞洲杯五連冠的好成績,下一步就是要橫掃世界了;反觀男足,已經明顯的開始走下坡,當初跟亞洲強國都還有的一拚,如今連那些三流球隊交起手來都很有些吃力。正是須眉不舉巾幗高揚的時節,校領導們見這提議順應潮流跟得上形勢,也當即拍板同意了下來。又讚那丁隔秋目光敏銳胸有大局,還是提議的最先發起者,便委任其全權負責賽事的組建工作。

  借著學生會幹部的身份,接近女生也成了名正言順的事,丁隔秋拿到軍令狀後,第一個找的便是葉海瑩。

  海瑩剛上初中就加入了校排球隊。到了初二,不知翻看哪本體育雜志時中了邪,竟一門心思又想踢起足球來。還把原先一起打排球的相好都誑騙了來,自己建了個女子球隊,在當時的校內引起好大一場風波,也給班上的男生們添了不少談資笑料。好在海瑩心氣高,不理會旁人,隻管自己認真訓練,磕磕絆絆了一年,也是小有長進。

後又多虧一直器重的體育老師牽頭,帶到市裡參加了一場正規賽,最終還得了個小名次,讓那些愛嚼舌根的閑人們徹底閉了嘴。  然而升上高中後,功課一年緊過一年。海瑩踢球的興致再高也只能慢慢收斂,偶爾周末尋幾個人出來打打小半場,也就心滿意足了。等進了大學,同甘共苦的隊友們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了一個彩虹還在身邊,海瑩心灰意冷,這才徹底收了心。

  除此以外,自己也是快20歲的大姑娘,也懂得愛好了。海瑩不願再在人前拋頭露臉,隻實在技癢的緊的時候,才會遠遠的站在操場邊打望一下綠茵坪上踢球的男生,悄悄過過乾癮。

  現在,見學校有意要組織女子球賽,學生會的幹部還親自跑來懇請自己,海瑩心中積壓已久的興致便有些按奈不住,假意委婉了幾番,很快就半推半就了。到後來,竟越發積極,還幫著丁隔秋一起物色人選,組建起球隊來。

  奈何這堔工大的女生實在太少,有點運動神經的更是罕見。最後把幾個學院拚在一起,才好歹湊了四隻球隊出來,打循環賽能有六場,夠排三天的流程,終於算得上一出正兒八經的賽事了。

  因男足賽是每學年的上半期舉行,為了錯開時間,丁隔秋便把女足定在了下半期,正好也是每年的春季,於是,順帶又借用了希臘神話中春天女神的名號,將賽事定名為“塔蘿杯”,自以為洋氣又大氣,配得上心目中偶像的地位。怎奈大多數男生卻沒那麽高的格調,覺得這倒土不洋的名字喊起來不夠直白,便乾脆又將其改成了“女神杯”!

  然而,男子球賽雖說水平泛泛,但女子賽的水準又能高到哪去?姑娘們大都只是隨便玩玩,連規則都不太明了的。一個隊也剛好十一二個人,連個替補都難找。抓壯丁抓來的小女生,每個半場能堅持跑滿45分鍾就很了不起了,那皮球,竟有一多半的時間都是停在腳底下的。

  但是,看台上的觀眾卻多了不下三倍。這年頭,足球誰沒見過?踢足球的女生才是稀罕物!而看校花踢球,那更是幾輩子修不來的福分。

  信控和土木兩大院系拚成的“星河”球隊,場上隊長葉海瑩,多少男生朝思暮想的對象,平日裡難得見上一面,而現在,總算有機會可以前後左右翻來覆去的看個囫圇了。

  再者,這海瑩平日裡為人低調穿著樸實,從不顯山漏水。上半身的短袖襯衫、休閑T恤,看著還算神清氣爽,可那下半身,一年四季都套的各種褲子,西褲、牛仔褲、休閑褲、運動褲……端莊是端莊,帥氣是帥氣,可這解不了饞那!海瑩偶爾穿一回七分褲,露出半截象牙般的小腿,已是勾得眾男生們浮想聯翩了,等到了賽場上,輕巧單薄的球服,再包不住那雙塵封雪藏的玉腿,在青蔥翠綠間,舒展開四條行雲流水的曲線……正值青春晚期的男生們,誰能扛得住此等誘惑?故三年下來,“女神杯”一屆比一屆熱鬧,風頭遠超男足,倒成了堔工大每年度最為隆重的體育盛典。

  但美好的時光總要過去,葉海瑩轉眼已是大四,仰慕者們得知其還未參加實習,今年還能上演最後的絕唱,欣喜若狂翹首以盼。到了比賽的日子,更是場場爆滿,眾男生擠得像過節一樣,個個呼朋引伴喜笑顏開。幾個大四生,還不失時機的兜售自己用過的梯己物:

  “望遠鏡!望遠鏡!二十塊!今年是最後的機會咯!過了就再也看不到了哈!”

  第三日午後,總決賽,“星河”對戰“嘉勵”。球場四周連土坡和樹乾上都掛滿了人,活脫脫就像公園假山上的猴群。高音喇叭裡,依然是丁隔秋響了四年的慷慨解說:

  “——東風吹!戰鼓擂!馳騁賽場任我誰?——”

  “——年輕的姑娘們自信飛揚,青春的氣息如同初升的朝陽!廣闊的綠茵場,是為你們搭建的舞台!年輕的心,我們永遠為你喝彩!——”

  “——有人說,運動場上的男子漢,是一匹匹奔馳的駿馬。可我要說,綠茵坪上的巾幗,才是最靚麗的風景!你們頑強拚搏,你們挑戰自我,你們跳動的身姿就像灼熱的流星,劃過每一個人的心房!——”

  “——流星或許是短暫的,但它燃燒的霎那,是留給人間最美的回憶!笑臉也許不能永恆,但勝利的喜悅,是留給我們最精彩的瞬間!——”

  “——天空中沒有翅膀的影子,但你們已經飛過!或許,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到達彼岸,但那也並不重要,因為,至少我們曾共同遨遊過藍天!——”

  ……

  這丁隔秋幾年下來,借著籌辦比賽的機會跟海瑩走的略近了些,便成天臆想著兩人的關系非比尋常。且共事期間,又慢慢發現對方冰冷的外表下,還潛藏著一股火熱的激情與不服輸的倔強,更是愈加敬重起來。因此,到了最後一戰,看著那動人的體魄在綠茵場上馳騁,丁隔秋早已陶醉的忘了形,嘴裡也越發沒遮沒攔:

  “——漫漫長路上,很高興有你的陪伴;綠茵賽場上,很榮幸有你颯爽的英姿!任汗水打濕脊背,任疲憊爬滿全身,你毫無畏懼,從不退縮!拚搏吧,讓我們為你吶喊!——”

  “——你是團隊的希望,你掃除了心中的迷茫!你是成長路上的明燈,你激勵著校園的夢想!風為你加油,雲為你助興!堅定與執著,耐力與拚搏!遙遠的終點已在前方,勝利的火花漸漸閃亮!時代的強音,終將在你的腳下踏響!——”

  “——你是否感受到,豔陽的照耀?那是藍天對你的祝福!你是否感受到,彩旗的飄搖?那是大地對你的鼓舞!歡呼聲就在耳邊,勝利已然不遠!前進吧!引領光明的女神!此時此刻,結局已然不再重要,因為,在這座聖潔的象牙塔,你已注定成就,不滅的輝煌!——”

  ……

  廣播裡用了單數的“你”,雖沒指名道姓,但大家都不會往別人身上猜。海瑩聽那言語越發不堪,心裡窩著火,但臉面上還得假裝沒聽見。

  周圍幾個女生卻不樂意了:

  “惡心死了!真肉麻!”

  “倒好像全場都她一個人在踢,我們只是做陪襯的!”

  “跑這場合來秀恩愛,真好意思!”

  ……

  心裡失了平衡,賽場上的氣氛便有些乾燥起來。

  開場已過了半小時,“嘉勵”隊隊員斷下一球,好不容易突入到對方後場。帶球的7號,抬頭見“星河”6號從斜刺裡搶了過來,認得是對方的主力後衛祁彩虹,心裡一慌,起腳就往右後方邊路上傳。無奈足球落點偏的太大,那位置上的5號隊友拚命搶點,球還是被海瑩斷了去。

  這“嘉勵”5號平日裡就有些小性子的,今天又被丁隔秋的胡言亂語磨了半日,早憋了一肚子火,見球又被海瑩搶走,便發狠死死的咬住不放。心裡有情緒,肢體上的動作未免就放的大了些,拚搶時“嘉勵”5號腿一叉,海瑩應聲滑倒在地。

  啾——

  哨聲立馬響了,看台上也是噓聲一片。主裁判是個男生,一邊往跟前跑,一邊手還在兜裡掏,眼看紅豔豔的牌子已露出一個角來。

  海瑩扶在地上,幾乎帶著命令的口氣對那男生喊:

  “她不是故意的!我也有責任,讓她踢下去!”

  那男生一愣,立馬把手揣回去,換了張黃牌舉過頭頂:

  “‘嘉勵’5號!撞人犯規!”

  “海瑩!沒事吧?”彩虹彎腰去看同伴腿上的血印,肇事的“嘉勵”5號也面帶愧色擠到跟前。海瑩扶著對手的胳膊:

  “沒事,繼續好好踢。”

  “——星河隊隊長又站起來了!多麽頑強的精神!——”

  “——還和撞倒自己的對方球員友好握手!多麽寬廣的胸懷!——”

  “——此時此刻,她又再一次向我們詮釋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真正含義!——”

  “——而這,才是最純粹,最崇高的體育精神!這才是,今天的賽場上,最耀眼的閃光!——”

  ……

  海瑩隻感到眼冒星光,強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對旁人苦笑:“別理他們……”

  後場任意球。海瑩站在起跑位置,暗暗評估場上局勢。

  彩虹不愧是多年的老搭檔,正悄悄往左邊路穿插。

  “——‘星河’6號,主力邊衛,看到了對方防守上的漏洞,正從左邊突入——”

  “——她和場上隊長已是多年的搭檔,兩人心有靈犀,是否又要上演絕佳的配合?——”

  海瑩定定神,又瞟了眼右邊,幾個前腰中鋒也已就位。

  “——‘星河’隊另外幾個主力,也在往右邊路集結,這是要打一個雙線嗎?——”

  “——也許有人會懷疑,女生是否能打出複雜的戰術配合。——”

  “——但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在綠茵場上,最珍貴的,恰恰就是這敢為人先,勇於挑戰的拚搏精神!——”

  海瑩如鯁在喉,狠狠的望向主席台,再沒能忍住滿腔的業火,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轉過身便開始疾奔起來。

  “——終於!準備開球了!角度好像有點問題……但那並不重要!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馬尾風暴又將帶來怎樣的精彩!——”

  “——球飛起來了!向著主席台飛過來了!為什麽是主席台……那並不重——”

  DUANG——YING~~YING~~

  一聲巨響伴隨著一陣嘯音,運動場上掛了一圈的高音喇叭震得地動山搖。待眾人捂著耳朵緩過神來,主席台上的解說已不見了人影。海瑩奮起一腳,那皮球如有神助,劃過一道拋物線精準的砸在了丁隔秋臉上,反應遲鈍的宣傳委員便連人帶椅子滾了出去。

  呱噪了半天的大喇叭終於清靜下來了,球場上一時鴉雀無聲。邊裁不知所措,向著主席台望了半天,見個個都傻著眼,隻得輕輕舉起小旗:

  “邊線球……”

  觀眾席上的小白突然蹦起身來,振臂高呼:

  “好球!這個應該算得分!”

  其他男生也忙跟著跳腳:

  “太帥了!哈哈哈哈——”

  “踢得漂亮!得分有效!——”

  “GOAL!——”

  “三分球!——”

  “對頭!三分球!——”

  “三分球——三分球——”

  眾猢猻們隨著節奏一呼百應,哄笑聲連成一片。海瑩站在場中央,咬牙強忍著淚水,冷眼睥睨如浪潮般起伏的人海。突然,緊繃的胸口一松,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海瑩!你怎麽了!”彩虹忙跑來扶住同伴。

  那男生裁判也衝到了跟前,海瑩面無血色:

  “換人吧……我踢不了了……”

  在一片錯愕聲中,海瑩匆匆離開了球場,宿舍也沒想回,直接就往山裡趕去。

  從實驗樓拐到綜合教學樓,再繞小道迂回到新校區,躲進路邊一個廁所裡等了半天,又兜到了校外鳳躍路上,最後折回桃蘋山時,海瑩終於把幾個尾隨跟梢的男生甩掉了。

  獨自走在山間小路,海瑩氣還沒消,小臉漲得通紅:

  “神經病……無聊……”

  “一個個都去死吧!”

  悶著頭越走越委屈,結果趕了半天都沒到地方。海瑩走得氣喘,擦乾眼淚看看四周。環境似乎有些陌生,荒草樹木也比先前來得茂密了些,幾乎都快看不清腳下的路了。

  海瑩不記得以前有到過這地方。但印象中,路上似乎也沒有別的岔道口,因此,雖滿心疑惑,仍還淌著雜草前行。

  視野邊緣似乎有個影子,在灌木叢間一閃而過。海瑩嚇了一跳,扭頭看時,已沒了痕跡。接著又聽到背後沙沙作響,趕緊回過身來,那東西又是一閃,消失在草叢中。不過這一次海瑩大概看清了,那黑影不到一米長,四腳著地,有頭有尾,應該是隻什麽動物,不屬怪力亂神的范疇。海瑩松了口氣,小心提

  防著繼續趕路,不想剛走幾步,身後悉悉簌簌又是一陣疾響,本能的回轉身時,那動物已經快衝到跟前了。

  原來是隻野狗,渾身長滿雜亂的黑毛,間以斑斑癩瘡,咧嘴吊舌饞涎欲滴,血紅的雙眼病態的向外凸起。這發狂的野獸見獵物回過身來,一個急停,順勢就閃到了草堆裡。純粹而又狡詐的偷襲將海瑩驚出一身冷汗——一條狗對著你狂叫,那可能還只是一種警告,但如果默不作聲的直往腳後跟竄,那就是鐵了心要下口了!海瑩渾身雞皮疙瘩直冒,想要加快腳步,無奈前方已看不到裸露的黃土,待要回頭,也辨不清來時的方向,周圍完全已是一片草莽叢林。

  從來只聽說夜路容易走丟,不想今天在大太陽底下竟也迷失了方向。海瑩心慌意亂,從背包裡掏出把細長的匕首緊握在掌心。腳底下,茂密的火箭草透過球襪刺在腿上火辣辣的痛,但海瑩顧不得許多,一面警惕著那個躲在暗處的偷襲者,一面費力的在草海中開墾道路。

  終於,在天色變暗前,海瑩爬上一座小山坡。面前一道山谷像是小屋的所在,但卻找不到下山的通路,海瑩猶豫了片刻,側著身子往陡坡下攀。腳下的松土又乾又脆,要緊緊扯住旁邊的樹枝才不致滑倒,正小心翼翼的探身時,忽聽耳邊一陣喘息,海瑩扭頭一看,那隻惡犬不知何時已悄悄的潛到了跟前,盯著自己,突然又猛地張口向前一竄。海瑩本能的用手護臉,腳下一滑,身體便隨著一堆石子嘩啦啦往下墜去……

  堔工大第四屆,差不多也是最後一屆女神杯足球賽,終於在失望聲中結束了。丁隔秋被扶著去了醫務室,剩下的男生們意猶未盡,三三兩兩的散在場地周圍徘徊。

  彩虹今天落了單,被男生們盯的頭都不敢抬:

  “嘿!短發妹!你男朋友呢?不要你了?”

  “葉海瑩今天是不是生病了?怎麽沒精打采的?”

  “剛才那一腳踢得真是犀利啊!哈哈哈……”

  “最後一年了,讓哥兒幾個請你們吃頓飯唄?”

  ……

  彩虹不敢答話,一路跑回寢室。然而,海瑩的床是空的,球衣背包都不見。一直等到太陽快落山了,人也沒回來。

  “難道自己跑去那小屋了?”彩虹放心不下,隻得收拾好東西往桃蘋山趕。

  結果才走到後花園就虛了火。看那園裡冷冷淒淒,搖曳的樹影像電影裡的妖怪一樣張牙舞爪。彩虹想到山裡的景象比這還要陰森百倍,更是怕得再不敢邁出半步。猶豫了半天,心中雖一萬個擔心,但還是獨自返回了。

  海瑩醒來時,天已經黑透。輕輕動了下四肢,似乎並沒什麽大礙,慢慢爬起身時,卻驚訝的發現自己就站在那堵熟悉的矮牆前,牆後,小屋的輪廓也隱約可見了。

  海瑩隻依稀記得自己從一個陡坡上滾落,而在山頂時,並沒看到過小屋的蹤影。自己是恰好“滾”回到家門前,還是失去意識期間發生過什麽?想起那條追趕自己的野狗,海瑩不寒而栗,伸手去摸背包,才想起摔下山時那把防身的武器已經握在手中,此刻早不知掉到哪去了。

  望望學校的方向,山間一片漆黑,自己雖勉強走得動路,但萬一再遇上那隻野獸,一定凶多吉少!海瑩無奈,隻得硬著頭皮進了院子。

  胃裡一連抽了好幾下,海瑩才想起來自己晚飯都還沒吃。彩虹那個膽小鬼,這時候了一個人肯定不敢來的。隔壁房間也沒亮燈,老婆婆應該休息了,不好去打擾。看來,只能堅持到明天了。

  進屋剛往床上一捱,海瑩又本能的彈了起來。跑了一天,還在地上打了滾,身上粘乎乎的滿是汗漬塵土。海瑩到底是個女生,望著門外潺潺的小河,越發忍不住想要清爽一番,但也沒敢穿越屋後的樹林,隻順著房前的淺灘,緩緩淌入水中。

  河水一如既往的沁人心肺。腳陷在松軟的河床上,泥沙從趾縫裡擠上來,癢的令人心醉。只是水有些淺,走到中間了還有大半截身子露在外面,海瑩便索性坐下,讓全身都沉入這清冷的懷抱。

  細細涓流彷佛帶有魔性,撫過受傷的肌膚時,麻麻癢癢的讓渾身都酥軟開來,幾乎緩解了所有痛楚。海瑩一面閉著眼睛享受,一面將手在河床上來回翻弄。指尖隱隱碰到一個塊渾圓堅硬的物體,半埋在泥沙下,像是一大塊鵝卵石。海瑩好奇的在那石頭上撫弄半天,又把細沙撥開一些,便探到光滑的半圓下面,還有兩個核桃般大小的凹陷,而兩個凹陷之間往下一點,又有個比較小的孔洞……海瑩忽然睜開雙眼,跳起身就往河邊跑。

  踩著泥沙連滾帶爬的摸上岸,海瑩抱起衣服,頭也不回的衝進小屋,再三確定門閂已經扣緊了,便躲在床邊的角落裡,一動不敢動了。剛才摸到的東西,雖從不曾見過實物,但在書本上,在電視裡已經看到過無數回——那分明是一個人的頭骨。

  或許,那條野狗比表面上還要來得凶殘,也或許,那些關於山裡的傳言……是真的?海瑩渾身是水,止不住的哆嗦,卻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長這麽大,海瑩還是頭一回嘗到真正的恐懼,直感到房間裡每一個漆黑的角落,都像有東西潛伏其中,窺視著自己。不知熬了多久,海瑩又累又餓,眼皮直打架,頭也慢慢往牆上靠去。忽又驚醒過來,怕自己真的睡著了,便輕輕打開電筒,去看那牆上糊著的報紙:

  ……

  ……一萬三千!衛星上天!……公社在英明的領導下,糧食畝產突破了歷史性的記錄……

  ……打倒地主富農!打倒私產階級頑固分子!堅持公有公產……

  ……堅決摒棄打擊私買私賣!打擊投機倒把……

  ……堅決打擊任何窩藏國家糧食的行為,堅決割除壹切私本主義尾巴!……

  ……

  全是些晦澀難懂的字句,越看越頭暈,海瑩隻好又把目光轉向旁邊的插圖。

  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上,人山人海壹望無盡。有的似在振臂高呼,有的似在觀望,更多的,卻是聳著肩膀,無精打采,像僵屍一樣堆成一團。人群中,還豎著幾塊高高的牌匾,上面插滿花團錦旗,印著大如桌面的字體:

  “……偉大萬歲!”

  “……主義萬歲!”

  “……公會萬歲!”

  海瑩彷佛看到,那些牌匾如同招魂幡一樣隨風搖擺,上面的文字也在眼前晃動。漸漸的,似乎連那畫上的人群也都活了過來,送葬般的隊伍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漫無目的卻又萬眾一心的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動。最後,整張報紙,整堵牆上,所有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也跟著忽閃搖曳起來,放大成一張張羸弱枯槁得近乎扭曲的臉,一齊重複著相同的口號:

  “……偉大萬歲!”

  “……主義萬歲!”

  “……公會萬歲!”

  人群漸近,湧至面前,海瑩感到自己像一根稻草,被洪水夾帶而起隨波逐流。前赴後繼的浪潮一陣陣滾過,壓的自己喘不過氣來,海瑩奮力的想要推開身邊的人,使足了勁去抽打他們。然而,那些或是麻木,或是亢奮的面孔,像失了魂一般毫無反應,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耳邊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震得人渾身發麻,海瑩已無力抵抗,任憑意識被淹沒在人群的汪洋大海中。

  “……公會萬歲!”

  “……方針萬歲!”

  “……奮進萬歲!”

  “……嗚——”

  “……萬歲……”

  “嗷——嗚——”

  呼號聲中似乎夾帶著一絲嗚咽。撼天動地的聲浪越是高亢,海瑩越覺得飄渺,唯獨這一聲無助的呻吟,細若遊絲卻又那麽清晰刺耳:

  “嗷——嗚——嗚——”

  海瑩再次驚醒過來。電筒照出的光只剩了一團小亮點,四周一片血紅的黯淡。

  嗚——

  那嗚咽還在,海瑩把指甲深深的掐入手背——不是夢,自己已經醒了!

  嗚——嗷——嗚——

  萬籟中,模糊的哼鳴斷斷續續。海瑩膽戰心驚。但聽了許久,卻也再沒別的異樣,於是稍稍穩住神,仔細去分辨——的確像是有人在歎息,而且,就在小屋的另一端。

  海瑩忽然記起住在隔壁的老婆婆,難道是她發出的聲響?

  一想到老人,海瑩便沒那麽害怕了,反而有些擔心對方,一個人孤苦伶仃,萬一是半夜生了病,身邊豈不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要不自己也去她那屋裡看看?若有事,也好給個幫襯;就算沒事,也能有個人陪著一起熬過這漫漫長夜?

  打定主意後,海瑩握握手電筒,金屬外殼,掄起來也算個武器,遂關掉燈光,悄悄摸出房門。

  屋外繁星點點,小河叮叮咚咚唱著歌。海瑩不敢看向河裡,扶著牆慢慢往前蹭,身上隻套了件單薄的襯衫,隨著夜風輕拂,渾身止不住的抖。

  哼哼聲越來越清晰,但並非來自隔壁,倒像是從房屋另一端傳過來的。海瑩想起靠在小屋盡頭的那間廚房,篾條編成的門扇破破爛爛,從來都是半掩著的,自己白天也曾好奇的往裡張望過,空蕩蕩的灶台和牆壁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像是許久都不曾有人進去過。而現在,詭異的聲響偏偏就來自那裡,海瑩忍不住想要轉身逃跑,但又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旦退縮,整個後半夜都會被籠罩在未知的恐懼下。猶豫再三,終於硬著頭皮挨到廚房門前。

  “嗚——呃!”

  那聲音似乎也察覺到門外的動靜,嘎然而止。

  “婆婆……是你嗎?”海瑩嗓音小的自己都聽不清,但門後的東西已有了反應,窸窸窣窣一陣騷動,像隻受驚的爬行生物,貼著地皮奔竄。

  海瑩咬緊牙,打開電筒,另一隻手猛地把門一推,哢啦啦——朽爛的篾條立時像紙片一樣散開,大半個門都頹然倒了下去。血紅的光圈直接照見了角落裡,一團影子正緊緊貼住牆根,伸出的幾條肢乾,叉叉丫丫撐在地上,看不出是手還是腳。

  “沒得……糧……糧……呃……”

  “沒……藏……藏……”

  “嗚……咕……咕……”

  海瑩從沒見過這樣的生物,分不清是人還是野獸,大腦隻一片空白。那黑影似乎看出了對面的膽怯,突然往前一竄,露出一副貌似人類的嘴臉:

  “哦……餓……餓……”

  “沒……吃……吃……”

  “糧……糧……呃……”

  漆黑的面孔上滿是塵土和泥垢;頭上稀疏的毛發粘成一縷一縷,像觸須般拖在面前;兩排暴出唇外的牙齒歪歪扭扭參差不齊,泛著黑褐的色澤;深陷的眼窩裡,還透出兩點血紅的熒光。

  “別!別過來!”喉嚨裡終於能喊出聲了,海瑩轉身就跑,才邁出兩步卻摔在地上,拚盡全力也沒能爬起來。

  海瑩忍不住帶著哭腔:

  “走開!別過來……別碰我……”

  那黑影卻死死的盯著姑娘,像蜥蜴一樣手腳並用向前爬行:

  “飯……飯……米……嗚……”

  一面爬,一面拍著自己的嘴。忽又停住,脖頸和腦袋一陣蠕動,嗚哇一聲,吐出一坨黑糊糊的東西來。

  “走開……”

  一股惡臭迎面撲來,海瑩快要喘不過氣,杵在地上的手腳也慢慢的沒了知覺。眼看那黑影又抬起頭,撐著細瘦如柴的四肢,拖著鼓鼓脹脹的肚囊爬到跟前,祈求似的把住海瑩腳踝:

  “哦……餓……”

  嗥!!!——

  背後忽爆出一聲沈悶的咆哮。一陣旋風憑空而起,卷著枯草敗葉飛沙走石,劃過海瑩的身軀向前奔襲而去。

  面前的黑影也瞬間被定在原地,渾身劇烈的顫抖,驚恐的望向海瑩身後。接著,先是輕輕的退縮,繼而,又猛地叉開四肢,飛快的倒退爬行,當整團影子都逃回到黑乎乎的門洞裡,那兩點血紅的熒光也慢慢黯淡下去,不複可見了。

  四周靜的出奇,能清楚的聽到牙關打顫咯咯直響。落在地上的手電筒,僅存的一絲紅暈也已消失殆盡。海瑩始終找不回手腳的知覺,只知道身後還有個更加可怕的存在,不敢回望,只等那東西撲上來,了結自己痛苦的煎熬。

  但等了半天仍沒動靜,海瑩苦撐不住,剛費勁的轉過點身,便瞟見一尊龐大的黑影立在房前。暗淡的星光下,那影子一身毛發隨著夜風輕輕搖擺,兩隻比乒乓球還大的瞳仁閃著冷光,正靜靜的盯著自己。

  海瑩心口一松,噗的滑倒在地,腦中閃過最後的念頭:

  “彩虹……完……再……”

  一頭巨獸從陰影中顯現出來,踱到海瑩身邊,低頭嗅嗅姑娘的氣息。樹林中,另一個長發翩翩的人影也飄了過來,伸出婀娜的手臂,摩挲著野獸毛茸茸的頭顱。那生物便像大貓一樣,溫順的臥在了一旁。

  長發身影又來到岸邊,張開雙手輕輕拂動,仿佛是在安撫另一隻更加碩大的無形生靈。小河裡,草叢中,樹影后,便飄蕩起點點紅色的火光,隨著指尖輕輕搖曳。慢慢的,匯聚在周圍的紅點越來越多,接著,竟像霓虹一般,逐漸變幻成輕盈明亮的嫩綠光芒,仿佛一群群螢火蟲,繞著長發身影歡快的飛舞。忽而,又一齊隨風升騰開來,飄散在空中,和天上的繁星融為了一體。

  海瑩慢慢醒來,想不起自己在哪,耳邊隻隱隱有兩個人的對話:

  ……

  “有點感冒……不太嚴重……三十八度半。”

  “……她沒受傷吧?”

  “是有幾處皮外傷……應該是之前弄的,都快好了。”

  “……醫生,妳還記得送她來的是什麽人嗎?”

  “我也沒見著。剛才我還打電話問過值班護士,她說那人自稱是這女生的房東。”

  “是個老大爺,頭髮胡子都是白的,看這女生暈倒了,就幫忙送過來了。到醫院的時候都半夜四點多了。”

  “那護士還說,剛把人抬到床上,回頭就沒見那老人了。”

  “……估計是怕攤上關系,怕出醫藥費吧。不過走之前還在桌上留了張紙條。”

  “寫的什麽?”

  “妳們寢室的電話啊,靠這個才找到妳的。看來那房東跟妳們挺熟的?”

  “不……不太熟吧……”

  “那小護士還覺得奇怪呢,妳這朋友個頭不小,她們兩個人抬著都費勁。那大爺看著好大年紀了,那麽大半夜,也不知道怎麽把人送來的。”

  “哦……”

  “好了,藥換好了,妳幫忙看著點,瓶子裡的水快沒了,就喊我。”

  “嗯……謝謝醫生。”

  ……

  房門打開,屋裡安靜下來,海瑩輕輕睜開眼。

  “妳醒了?”彩虹忙靠過來,“沒……出什麽事吧?”

  “……她們一大早就打電話來……我快被妳嚇死了!……”

  看同伴兩個眼圈紅紅的,海瑩的眼窩也有些發熱,但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隻勉強擠出絲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接連幾天,彩虹沒事就往校醫院跑,每次帶一堆水果零食,在耳邊絮絮叨叨一堆。

  海瑩沒敢提起那晚的遭遇,但噩夢般的場景始終縈繞心頭。那陣陣腐臭和驚天的巨吼,每次回想起來都如此清晰,絕不像是單純的夢境。但如果不是做夢,那個扭曲的身影和巨大的野獸,為什麽沒有傷害自己?

  海瑩理不出個頭緒,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住院的消息傳開後,便時不時有一些認識不認識的男生,跑過來套些不尷不尬的近乎;而更多的有心無膽之輩,連病房都不敢進,隻躲在走廊上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海瑩心煩意亂,卻連生氣的體力都沒有,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魚。

  這天,海瑩一夜無夢,醒來後,渾身像脫胎換骨了一般。下床走路,腳還有點飄,但力氣已經有了點。於是,便趁著大清早男生們還沒來,悄悄的閃出醫院,沿著小路繞出了校門。

  校外能去的地方不多,不經意間已走到了青仁街的盡頭,前方便是與學校遙遙相望的白潭村了。正值秧苗抽條的時節,村口的菜地裡一片青蔥翠綠,海瑩遠望著正感神清氣爽,忽又想起彩虹告誡過,這片菜地是校外一等亂的地方,經常有不三不四的男生在此聚眾鬥毆,嚇得趕緊回頭。沒走幾步,肚子裡又咕咕的響了兩聲,久違的饑餓感,終於也找回家來了。

  海瑩不想太早回學校,忽記起上次在書店碰到的小姑娘——這當口,倒不如去她那間“半開門”的小店裡,照顧下生意吧。

  卷簾門拉開了一道縫,書店小妹輕輕探出頭,見海瑩一身白,嚇了一跳:

  “姐姐……妳怎麽?生病了?”

  “沒事,還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海瑩笑著裝可憐。

  “有的有的,快進來……”

  “華華,幫忙擦一下桌子好嗎?”小姑娘忙招呼弟弟接客,那拖鼻涕的小男孩卻早就一溜煙跑掉了。

  海瑩笑笑:“妳慢慢做吧,我正好先上上網。”

  兩人比上次少了些生分,坐下後便一言一語的聊了開來。海瑩這才知道,小姑娘的母親早已去世,父親在工地上乾活時受了傷,做不了重體力活,屋裡大半的家務都是小姑娘操持著。

  “那妳,不用去上學嗎?”

  “我已經讀完初中了,等明年滿了十六歲,我就要去南方打工了。”

  海瑩便不忍再問。小姑娘怕冷了場,笑著把話題岔開:

  “姐姐,上次,你一定是在躲追你的男生吧?”

  海瑩一愣:“……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姐姐你很漂亮啊,一定有好多男生喜歡你的!”小姑娘吐了下舌頭。

  想不到對方如此直白,海瑩苦笑,一面回敬:

  “你也很漂亮啊,等你長大了,也嘗嘗成天被一群男同學追著滿街跑的滋味。”

  小姑娘愈加合不攏嘴:

  “放心吧,到時我早就出去工作了!”

  “聽回來的人講,外面工廠裡都是女的多,男的很少。說不定還是我們一群人,追著男生滿街跑呢!哈哈!”

  看著如花般燦爛的笑臉,海瑩有些心疼:

  “你還這麽小,哪個工廠敢收你?招童工可是犯法的。”

  “沒事的,姐姐,現在沒那麽嚴了,我們村裡好多人十五六歲就出去打工了。只要人長得不是太小,可以用別人的身份證來頂替的,很容易蒙混過關……”

  “那你爸爸呢?他也答應?”

  “他沒說什麽……他可能是不想讓我去吧……”

  “但有什麽辦法呢?今後等弟弟上了學,又要好多錢的……”

  小姑娘垂下眼簾:

  “……只是,去了之後,肯定就沒那麽多時間看書了……”

  “聽說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兩隻手都忙不過來,做的慢了還會被工頭說……”

  見海瑩又沒了言語,小姑娘知趣的閉了嘴。忽又想起什麽來:

  “對了!姐姐,上次我跟妳說的那本很嚇人的書,就是有寫妳們學校後面, 那個小山村的!妳不是說想看嗎?我帶回來了!這就去拿。”

  說著,便抱出本古樸的線裝書來。海瑩單手去接,差點沒拿的穩。泛黃的書頁如磚頭般厚重,四邊磨得毛毛糙糙,封面上也糊著成片的黑褐色塊,看不出是汙漬還是原本的圖案。

  “這本書好多字的,你先拿回去看吧,看完了悄悄還給我就好。”

  “這,不太好吧……萬一你爸爸知道了?”

  “不會的,他早就忘了這本書了,也從沒有人借過,放在箱子底都要發霉了。”

  海瑩輕輕擦拭了一下,封皮上的灰塵已滲入到油皮紙裡,始終看不清書名。翻開來,通篇都是枯燥晦澀的文字和數據,還有一些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海瑩看得兩眼發花,忽見幾張圖上,印著似曾相識的人群和招魂幡一樣的旗牌,直感到胸口突突直跳,渾身汗毛本能的豎了起來,忙把書合上,推到了一邊。

  計算機終於有了反應,登入帳號,果然又有梅雨茗的消息。讀著留言,海瑩先是苦笑,繼而,又呆了半晌,終於慢慢的敲起鍵盤:

  “拜托!不要再提足球的事了!我都要被煩死了!今後再也不踢球了!T_T”

  “我遇到了一件好可怕的事!說出來妳肯定不會相信!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我想我已經見識過了!”

  “我一直安慰自己,那只是個夢,但我騙不了自己!那感覺太真實了!”

  “555,我是不敢再回那間小屋了,可我還有東西落在那的!”

  “我都不敢跟身邊的人講,怕他們笑話我!”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