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梗著脖子呲牙咧嘴的正等著歸天,這抽冷子的一嗓子索命魔音卻令他一怔!
這個聲音他可太熟悉啦!
溜溜的聽了十幾年,就算此刻正在炕上睡著覺!
那也能清楚分辨!
這不是老董家的富成子嘛!哦!不對!現在有大號了!叫吉真!
董吉真!
這個孩子可是個命苦的!
爹娘那可是神仙一樣的人!
四叔這輩子見過的人裡都沒有這麽般配的兩個人了!
不是說長相!
而是他們彼此說話的語氣,彼此對視的目光。
四叔不會說,也說不清!
可就是愛看這小兩口,愛聽他倆說話!
愛看他倆微笑的模樣!
那是他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成為的……
人該有的模樣……
四叔是懂得自慚形穢的,可是就是想接近他們!
仿佛只要和他倆站的近了點,都能沾染上一份福氣!
那年夫婦二人和繈褓中的吉真,就那樣施施然的出現在村頭的霧靄裡,仿佛是從一卷書畫中走出的仙人。
和氣的和每一個他們見到的村人微笑,歡喜的打量這個荒僻山村。
倆人略一商量,就決定把家安在這個地方。
請來當年還是四哥的四叔……
拿出銀錢想要托四叔賃一處小院,日後就留在這個地方。
鬼使神差的四叔就賃出了自己新蓋的婚房……
他們就是有這種魔力,幾句話就能令你撤下心防!
於是村裡人就多了一戶新街坊!
一戶讓全村都覺得與有榮焉的人家。
仿佛與他們為鄰為伴,終有一日我們都將活成人本該有的模樣……
……可惜人間不使好景長……
他們的離開也像來時一樣,仿佛仙人徜徉過人世間的繁華,最後飲盡一杯名叫別離的酒。
施施然轉過身漸漸又隱入書卷中去了……
留下唯一他們存在過的印記,就是那個懵懂的小娃娃……
四叔還記得那是丁卯年,二月初二,驚蟄。
董家夫妻倆來到家裡,笑盈盈的說家裡有長輩到了。
要去山外拜見,快則日落即歸,慢則明日午時必回。
山林路遙又適逢冰雪初融,不便帶幼子出山拜見。
請四哥四嫂幫忙照看照看,
四叔自然滿口答應,誰知著這一別。
便是永訣!
村裡人見董家夫婦數日未歸,怕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於是組織人手沿著村裡人慣走的山路,來來回回尋找了多遍,卻一無所獲!
村裡老人說雪消冰化,正是睡了一冬天的餓熊蘇醒之時!
餓狠了的熊正是一年裡最凶的時候啊!
怕是遭了不測了……
一想到神仙似的一對,竟然……
村裡是個個傷心,家家難過……
隻可憐孩子還小,怎能沒有人看顧?
村人質樸,於是這個孩子自然就被大家照看了起來…
東家一頓飯,西家兩件衣。
寒冬送棉襖,酷暑鋪涼席。
慢慢也就拉扯大了……
八九歲上就隨著村裡販獸皮的去縣城逛,人家賣貨他看堆兒。
一來二去的認了個乞丐頭做乾爺爺!天天隨著一大幫要飯的東遊西逛的有吃有喝還挺開心!
直到那年遇見了走陰陽的葉先生,一老一少對上了眼。
這才有了這以後村裡的一大一小兩位陰陽先生。
那個調皮淘氣,卻不失純良的孩子!
究竟經歷了什麽?
怎麽成了這個模樣!
滿臉的猙獰,目光渙散。
嗔目流涎,步履蹣跚。
仿佛行屍走肉一般!
天可憐見!
大雪天裡身上的衣裳也不見了蹤影!
這通身滿面紅的發亮,蒸的身周三尺雪花都改變了方向!
只見他一步三晃的徑直朝那殺神馬三踱去……
這孩子瘋了!
不要命了!
他!他……好吧……
他還要伸手扒拉人家……
就見那馬三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貓!
面上怔了一怔!
陡然間就炸了!
四叔捫心自問,要是自己被村裡的二流子怠慢了!
絕對會怒發衝冠!
罵他個天昏地暗!
這口氣出了就算完!
可是這位殺神爺爺這氣性也忒大了!
打谷場墊碾子的青石板!少說也有三寸厚!
這位爺“噫”的一聲!生生把石板攆成了石頭粉!
不至於吧?他還是個孩子啊!
四叔這會可顧不上自己了,衝著盤腿坐在地上睡覺的陰陽先生喊道
“葉先生!快救救福成吧!”
葉京秋好不容易才讓靈海寧波。
剛緩過氣來,就聽看四叔在那嚷嚷。
睜眼一看!
大驚之下!
剛剛平靜的靈海又波濤洶湧了!
吉真怎麽來了?
誰為他解開了禁製!
咦?不好!!!
倒轉乾坤,逆反陰陽!
吉真走火入魔了!
怎麽搞的!!
葉京秋大急!慌忙起身向前奔去!
一個不好,是會爆體爾亡的!
剛跑了兩步,胯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腳。
被人一腳踹了個大跟頭!
“你!”
葉京秋大怒!回頭一看,踹他的正是老匪首呂登一!
“葉先生!林子裡有神槍手!這會誰要是亂動。”
“必死無疑!”
可我徒弟他…不………
葉京秋急赤白臉的回頭嚷了半句,後邊的話就咽了回去……
因為他那個走火入魔的小徒弟,竟然能和那個與人放對從來就是一下!
我要打不死你,那你就打死我的。
霸道小馬哥!
插招換勢,上下翻飛!
打的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
這……什麽情況?
這小子深藏不漏, 這麽能打的嗎?
以往被我揍的雞飛狗跳都是假的?
葉京秋陷入深深的思索……
…………
邊上四叔連帶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這瘋孩子這麽厲害的嗎?
這葉先生……
…………
老匪首心裡也嘀咕……
我這腿法這麽強的嘛?
沒見一腳都能把那的瘋子的師父蹬趴下!
看來這功夫還是不能撂下……
…………
馬三還記得當年,自己由祖父親自手把著手開拳,講譜。
一個個深夜,爺孫倆在祖宗祠堂裡祖先靈位前。
講招說勢,演練疑難……
從六歲練到二十六歲,日日不輟!
祖父親手幫他開了一扇門,而他也終於一步一步登堂入室。
二十六歲初入江湖便搏得諾大威名!
一年的時間遍掃三山五嶽!
世人無不驚歎!
他李家何德何能?
代代傳承都能獨步武林?
那時起他就感覺到對於拳法一道。
他已經做到了極致!
知自己,知眾生。
…………
但是何為知天地呢……
也許去世的祖父知道吧……也許吧…
…………
直到今日,面對著一個古怪的孩子。
仿佛二十三年前的那夜重演,一道嶄新的大門。
在他的面前緩緩被推開……
而這一次幫他開門的。
是一個生平僅見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