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麗……

　　聽到這個名字，男子愣在了原地，就連手裡的紙花掉落在地上也不見反應。

　　風輕拂了一陣，片刻後，男子才抬起頭，看向穆瑜，深呼吸了幾口氣後，緩緩摘下了戴著的鬥笠，露出一張兩鬢斑白的面孔，面目只在四十多歲，但是一頭的頭髮卻是花白，讓他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您，您是……”小高麗看著穆瑜，眼裡閃著光，像是在期待著什麽。

　　“穆瑜。”穆瑜和桓正修雅先後摘下帶著的鬥笠，穆瑜看著眼前的小高麗，說道:“家父穆弘毅，曾為大羲靖安侯。”

　　小高麗聞言，哈哈笑道，抱拳行了個軍禮:“靖安侯護軍小高麗，參見公子！”

　　曾經的靖安侯護軍，這便是小高麗的身份，在靖安侯府被滅之後，舊部也是被殺得殺，分化的分化，短短數月，穆家在軍中的勢力便被消化，昔日跟從在靖安侯身側的護軍也被解散，下落不明，而小高麗便是曾經的一員。

　　穆瑤早說過，可能接頭的人是靖安侯府的舊部，遂穆瑜也不覺著意外，一臉嚴肅的將小高麗攙扶了起來。

　　“想不到，竟然真的是公子。”小高麗看著穆瑜的臉，喃喃說道:“公子竟然能逃脫一劫，想來也是天不讓我靖安一脈，就此滅絕啊。”

　　“這些年，辛苦你了。”穆瑜垂下眼簾，拍著小高麗的肩膀說道。

　　“不辛苦，不辛苦，能為侯爺多做些事情，是小人的榮幸，若不是侯爺，小人怕是早就死在了戰場上。”

　　小高麗也沒和穆瑜多作什麽寒暄，而是笑著轉過了身，走向了棺材鋪裡面，嘴裡還說著:“這裡頭陰氣重，公子莫要進來了，在外頭等候小人一下。”

　　棺材鋪裡擺滿了棺材，密密麻麻，還有著花圈、紙花之類的東西，小高麗熟練的穿過其中，來到最裡面的棺材前，緩緩推開，這口棺材裡放著被褥之類的東，西，還有人睡過的痕跡。小高麗直接扒開，扯裂了床單，被褥，掏了又掏，從裡頭分別摸出了兩段絲絹出來，又從棺材底上摸出了一個小藥瓶，倒出一顆藥喂到了嘴裡，咽下去後才又轉頭往棺材鋪外走去。

　　小高麗笑著把東西遞給了穆瑜，那是如釋重負的笑。

　　“公子，這便是當年侯爺托付給我的東西，現在，我把它們交給你。原以為，這東西，要陪著我入棺材的，如今公子沒死，小人便將這些東西，交給公子。”

　　穆瑜看到了小高麗開棺材，找東西的舉動，眼眶有些泛紅。

　　“你……便一直住在這裡?”

　　小高麗渾不在意的笑了笑:“這不是挺好的，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如今更卸下了這些心事，九泉之下，見得侯爺，小人，也有個交代了。”

　　“小高麗，你！”

　　穆瑜一把衝上去扶住了已經搖搖晃晃的小高麗，此時後者的嘴、鼻、眼、耳皆見得黑色的血液流出，這是中毒的跡象，而且還是必殺的劇毒。

　　“你，何必如此……”穆瑜的聲音有些哽咽。

　　“小人早就想去陪侯爺了，只是重任在身，不敢尋死，本來還想著任務完不成，愧見侯爺，想不到啊想不到。”小高麗呵呵笑著，嘴裡更多的黑血湧出，只是他還在笑，那是一種已釋然一切的笑。

　　“如今任務完成，還得知公子未死，這也算雙喜臨門。”小高麗的聲音越來越弱，笑的卻是越來越開心:“公子，前路凶險，小人無能，

幫不了什麽，報不了侯爺之恩，唯有祈福，願公子前路順遂，為侯爺平反，重塑穆家輝……煌……”　　嘴角含笑，生息卻是漸淡，小高麗的目光明亮了一瞬，拍著穆瑜的手。

　　“侯爺啊，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我這便衝上前去，殺他個……乾乾……靜靜……”

　　無聲，無息，無語，負擔終是卸下，或許此刻，方是今生最為輕松的時刻。穆瑜伸手，緩緩為小高麗闔上了雙眼，輕歎了一口氣，轉身走進了棺材店中，將小高麗放在了唯一一扇打開著的棺材裡，那是小高麗平日裡睡覺的棺材。

　　“修雅，明日找人，將小高麗安葬吧。”穆瑜將棺材合上，輕歎了一口氣說道。

　　“是。”

　　一主一仆走出了棺材鋪，夜色正昏，一如人心。

　　二人戴上偽裝，不作言語，沿著街道往回走，綠色的燈籠悠悠，陰風陣陣，周遭不聞一點聲響，鬼市仿若真成了鬼域。

　　穆瑜皺起了眉頭，桓正修雅也皺起了眉頭，經歷了小高麗之死，二人的心情都不是太好，甚至可以說很糟糕。

　　“修雅！”穆瑜沒有多說哪怕一個字，但桓正修雅已然心領神會，或者說，他也想這麽做。

　　接下來，桓正修雅持劍一揮， 一道劍氣劃過了街道，劃過了夜色，也逼出了隱藏在夜幕中的人跡。

　　“自己，出來！”

　　那一道劍氣，將至未至，又已分化成數道，夜色多了些紅暈，地上多了灘鮮血，甚至連發出哀鳴的機會也無。

　　夜色裡，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穆瑜和桓正修雅眼前，仍是那一道獸形面具，仍是那一把狹長的過分的劍，仍是那一席凸顯婀娜身材的紫色軟甲，只是今日，穆瑜失了調笑的興致。

　　“今夜，你們出現的很不是時候！”

　　穆瑜負著手，看著出現的越來越多的人，語氣中，是怒意。

　　“惹怒吾，今夜，便都別回去了！”

　　語落之刻，街道再聞清晰腳步，一個人，一把刀，斷絕歸途。

　　“奉，真意之主的啟示！”

　　……………………………………

　　鬼市之外，一男一女，兩把劍，兩個人，對峙，無聲，殺意升騰。

　　“如此佳人，真是叫人，忍不得心下手啊。”

　　男子陰陽怪氣，眼睛在翠蘿寒身上掃來掃去，臉上充滿了戲謔的表情。

　　“挑釁翠蘿寒?”翠蘿寒的話裡聽得出很明顯的殺氣。

　　“姑娘的名字是叫翠蘿寒嗎?可真是人如其名的好名字呢。”

　　男子抖了抖手腕，一根手指粗細的鏈子被抖了出來，很快鏈子又拚接在了一起，成了一把劍，一把可長可短的鏈劍。

　　“我們的劍粗細都相仿，可真是有緣呢。”男子的面上流轉一抹緋紅，微笑著道:“為了感謝這段緣分，吾將吾的名字奉上，霜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