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欲墜,天將不久!看來,是時候讓我那徒兒,到這江湖中走一遭了!”
盛滿星河的平湖上,微波粼粼,有一老者夜觀星象,捊須而笑,面有得色。
“哎呀!這小兔崽子,這都什麽時候了!莫不是把老夫給忘了,罪大惡極,罪大惡極呀…”
老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忙將掛線的竹竿收好,罵罵咧咧地舍了湖中小舟,縱身飛掠而過,那星湖之中,便只剩下一盞未熄的燈。
“喂!老神仙,您的魚還沒帶走呢!”
“送你啦!”
湖中不止有老者的小舟,更有趕工從事漁業的故友,雖則那聲呼喊來自受氣頗深的漁民,他家中還有婦小需得供養。
“哎呀,也不知這老神仙是何方人士,這十多年來,一直蒙受他的恩惠,未曾報答呢!”
那漁民歎道,隨機引船而近,取了船尾的魚簍,又是一場好收成。
宣陽城,夜幕雖至,卻更比晨時熱鬧,且不說那各色吃食,單是那流光溢彩的戲服,便令人心馳神往。
宣陽城中,最出名的便是古戲,以武行對,唱和皆有美詞,又因劇目百參,雅俗共賞,在當地乃是頂好的名聲。
老者心想,小滑頭定是偷溜出去看戲了,因此,不假思索便接近戲台,搜尋起他那徒兒的蹤跡。
可老者遍觀群像,卻仍不見徒弟的蹤影,心下便生出不忿,念叨道:“這孩子,怕是伺候久了老夫,覺得乏了,故意偷跑出去,真是可憐老夫嘍!”
老者興致缺缺,突覺口中寡淡,饑腸暗響,便調轉腳步,欲遠離喧鬧的人群。
“哎!這不是老神仙嗎?大家快來看啊!老神仙來啦!”
老者暗道不好,不曾想他這般破漏衣衫的模樣,竟真被人識出模樣,並發出上台出戲的邀請。
“老神仙,您可得給我們開開眼,今天這出戲,正好缺個老神仙呢!”
“是啊,是啊!老神仙,您好不容易出湖來,我們可不能再錯過呀!”
喧聲如束,結耳可親,老者便依言坐凳,扮起了審判惡行的山神老爺,這出鬥蛟他曾看過,因此也如魚得水般順承。
葉秋呢,這個小滑頭,如今在哪兒呢?
與老者所處近況不同,他非但沒有在戲台看戲,更忘記了幫老者售買吃食,此刻,正躺在一張舒服的大床上,眯眼看著。
那正是一出精彩的好戲,正是世俗中最喜聞樂見的,青樓尋釁,不過葉秋卻笑不起來,只因被罵之人是自己的朋友。
“好哇你,你這不知廉恥的,竟敢背著我到青樓,尋歡作樂,還不趕緊給我滾出來!”
吼聲從門外傳來,此人正是宣陽城裡最有名的河東獅,韓家姑娘,至於閨名,葉秋倒沒刻意探聽,只知道她是位極有威名的媳婦。
青樓名為紅煙閣,是這宣陽城中唯一的伎館,紅煙閣的老板娘叫紅姑,只是年中多時不在,常棲居在紅船之上,周遊各國。
鬧事是常有的,但從未動過刀兵,紅煙閣中的姑娘倒也不見怪,只是輕笑了幾聲,便做著自己的事。
紡紗琢玉釀酒,甚至琴棋書畫,女子們有樂可循,絕不是世俗中帶有偏頗的地方。
若是外人第一次到這兒,定會認為這是一處尋常的作坊,但它偏偏是宣陽城中唯一的伎館,它是特別的。
它不吝給予黑夜中的迷途之子一份溫柔,也不拒絕有腰纏萬貫的惡客尋釁,它就像一泓清水,
使人見忘而靜。 “好哇你!竟敢背著我到這兒來,還不給我回家去!丟人現眼的家夥,你這模樣,也不照照鏡子,配得上這紅煙閣中的姑娘嗎!”
韓家姑娘頗為剽悍,破門而入後,便揪著她夫君的耳朵出了紅煙閣的大門,他那夫君疼的呲牙咧嘴,連連求饒,卻也抵不過那韓家姑娘刻意的炫耀。
“哎!早知道就不該給他找門路了,是我害了路兄呀!”葉秋打了聲哈欠,絲毫不顧朋友的悲慘,掀開厚且金紅的錦被,坐在了桌前。
琳琅滿目的菜品,熱氣騰騰的,看來是珍饈美味,路燕丘甚至還沒動過,葉秋搖頭道:“我是知道的,就算他發跡了,也沒什麽福分來享受,他也知道,有我這麽一個朋友,也不算什麽福分的!”
葉秋開始動筷了,他著實有些餓,半日奔忙魚市生意,如今卻吃著晨間自己所捕的那條紅尾鯉魚。
“哦,還不錯,這有閑居的廚子居然悟到了!”葉秋讚歎道。
“哪裡是什麽有閑居的廚子,是我!”
門外傳來輕語,如春風過湖,撩得葉秋心弦猝斷,葉秋知道來人是誰,苦笑道:“紅煙姐姐,你怎麽來了?”
“怎麽,我就不能來麽,小葉,虧得我晨間特地去尋這紅尾鯉,給你做吃的,你怎麽不先感謝我,反倒問我為何而來?”
紅煙娉婷嫋嫋,自是著紅衣,話語間便端雅而坐,與葉秋對望。
“你的眼睛,很美!”葉秋讚歎道。
紅煙淺笑,看來她對葉秋的回答很滿意,“那你可有吃出味道?”
“火候差了些,若是少了這些頭髮絲,可能會更加美味!”葉秋挑起並不存在的黑發,認真道。
“呵,呵哈!”紅煙再也忍不住,繃了許久的氣質也回復,成了位我見猶憐的鄰家女子,笑道:“你呀,和我初見你時一個樣子,就愛無中生有!”
“可你也不當真了麽?”葉秋笑道,“若是不認真些,豈非少了很多樂趣,我就愛見你笑!”
“好啦,這麽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快些吃,一會兒我帶你去星湖,你師父可沒空尋你,我也給他做了份好吃的!”紅煙笑道。
葉秋亦淺笑,而後囫圇吃了幾口,道:“走吧!”
紅煙亦隨葉秋破窗,翻騰間便上小舟,往那星湖中劃去。
月半彎輪,星輝滿天,城中燈火爛漫,而湖上平波起瀾。
“小葉,今夜過後,你會去哪裡?”紅煙問道,語氣中頗有不舍。
葉秋望了望天上的繁星,又低頭看了看湖中的遊魚,悵然道:“世間之人,生來便有責任,何況我是鎮國大將軍之子!我自然去尋找我的妹妹,如果我本領高強,說不得能報得一些仇怨!”
“那你答應我,要平安回來!”紅煙眼中蘊著淚。
“好,到時候給紅煙姐帶個媳婦回來!”葉秋笑道,滿是豁達,但紅煙卻聽出了蕭索的滋味。
“嗯!”低聲應語間,葉秋蹬舟入湖,而紅煙返程。
星光溢滿,這片不大不小的湖就像是一杯清酒,令人沉醉,湖中有著失落的一把神兵,名為劫神。
那是一把無人能形容的,鐫刻著無數傳說的,輝煌無比的神兵,它曾經的主人,莫不是天下有名的大修行者。
湖泛清光影招搖,往來江湖之上的,俱是如魚潛翔,往那落星湖中追尋,卻不知此刻,劫神正握在葉秋的手上。
神兵擇主,向來是依己的,葉秋做了約十六年的普通人,如今的他決定,要在江湖中揚名。
揚名於江湖,自能增加相見的機會,當然也少不了慕名而來的挑戰者,當然,他現在並不出名。
“老朋友, 又見到你了呢!行走江湖,可少不得你!”
葉秋摩挲著化為寒劍的劫神,仿佛拂拭著溫軟的面龐,隨即將劫神放入準備許久的劍鞘中,笑道:“以後,你便叫青冥吧!”
話音剛落,湖中卻突然傳出破水之聲,敵襲已至,他也顧不得和青冥說話。
“十六年將近,這可是開山第一戰呢!”
葉秋淡然道,不久,溫和的眼神驟然變得鋒利,寒光呼嘯間,便有飛魚墜落,期間夾雜著些許破碎的血肉,那是敵人的。
覬覦這柄神兵的人,都是他葉秋的敵人。
“我道這天下江湖有能人,卻不料竟如此瞧不起我,哼!”
葉秋不忿,他收劍入鞘,突覺索然無味。
“少年,若想活命,還得上船來!姐妹們又不會吃了你!”
鶯鶯燕燕之聲突至,葉秋竟絲毫沒發覺,一艘五丈高的大船正亙在湖心,許是戰時未分心神之故。
看船模樣,正是紅煙所說,葉秋也隨使者小船而進,到那紅船之腹一探究竟。
“今夜,這劫神兵主由我紅姑保了,願諸位江湖同道,勿要尋釁滋事,明日紅日起時,我會送他出船,彼時生死無論!”
紅姑聲渺,但夜幕之下的江湖人卻很給她面子,只因這紅船的庇護更來自那深宮中的那位。
雖然在十六年前,那位人皇便病了,但誰又敢在他的國土上違背他的意志呢,他終究還是這盛明國的主人。
星輝漸落,紅船也緩緩駛出這片湖,葉秋,終於開啟了他的江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