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陽城郊
大雨傾盆,連接襄楚郡各個城池間的官道也因此變得泥濘不堪,然而即使是這樣惡劣的天氣與頗為難走的路面,仍然沒有阻擋住各大鏢局行鏢天下的腳步。
此時此刻,在邱陽近郊處,便有一夥身披蓑衣的鏢師護著長長的車隊行進在官道上。
鏢局當先而行的,乃是幾個抱著自家鏢旗開路的趟子手,不過此時因為暴雨,幾人早已把鏢旗旗面綁了起來,只是舉著一根旗杆慢慢地走著。
隨後便是一直騎馬慢行的幾位鏢頭,當中一人看模樣約莫三十余歲,正當壯年,腰間左右各自懸掛了一柄短刀,可見此人竟是這江湖上罕見以雙刀為拿手兵器的武林好手,而這人也是此次“禮泉鏢局”出門行鏢的實際負責人,總覽整個鏢隊行鏢事宜。
“尹鏢頭,前方不遠處便是邱陽城了,可否停駐一晚?”一名鏢師低聲道。
腰懸雙刀的尹鏢頭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蓑帽,眯起眼睛看了看前方已然模糊可見的邱陽城牆,微微點頭道:“自然可以。”
隨後,尹鏢頭提氣發了聲喊,在這暴雨之中,竟仍中氣十足,整個鏢隊中人都清晰可聞:“諸位,前方便是邱陽城了,今晚大雨,不宜冒雨趕路,不妨便在此城中休息一晚!”
“是!”鏢隊中的鏢師、趟子手、車夫等人齊齊應道。
“他媽的,總算是能休息啦!”一名抱著旗杆的趟子手小聲嘀咕道,此人身形壯實,年紀應當是與尹鏢頭相仿,皆是三十余歲,只是因為留了一圈絡腮胡子,反而看起來還要老些。
只是雖然年紀相仿,可兩人無論武功還是地位都是天差地別,尹鏢頭年紀輕輕便在禮泉鏢局中當上了鏢頭,據說很有可能在總鏢頭卸任後總覽整個禮泉鏢局,而此人庸庸碌碌三十余年,也不過因為幾個莊稼把式在鏢局中混了個趟子手的位置罷了,便是普通鏢師的身份對他而言也看起來有些遙不可及。
“龍大年……龍大年!”一旁的另一位趟子手悄悄道:“娘的,老子憋不住了!”
龍大年翻了個白眼,換了另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抱著旗杆,沒好氣道:“憋不住就去撒尿,跟我說頂個屁用!”
“娘的,老子這回是大的!”那趟子手苦著臉道:“我要是自己去找尹鏢頭說這事指定被罵,你陪我一起去唄?”
“他媽的,你一個人被罵還想拉我一起墊背是吧!”龍大年咬牙道。
“大年!你這麽講義氣,不會看著兄弟活生生拉在褲襠裡吧!”那趟子手快要哭出來了。
龍大年張了張嘴,原本抱著的旗杆微微偏斜,半晌歎了口氣,說道:“我跟你一起去還不成麽?”
尹鏢頭此時正在馬上閉目養神,雖然似在假寐,但實際上他一直沒有放松警惕,越是臨近城池,越是要小心戒備,以防不測。
突然,尹鏢頭眉頭一皺,緩緩睜開眼睛。
便見龍大年與那憋著屎的趟子手兩人抱著旗杆扭扭捏捏走了過來,對著尹鏢頭本人點頭哈腰地笑著。
“何事?”尹鏢頭蹙眉道。
“鏢頭,我們倆肚子不太舒服,能暫時離隊去方便一下嗎?”龍大年神色僵硬,緩緩道。
“馬上就到邱陽城了,便不能忍一忍嗎?”尹鏢頭神色有些不悅,他作為整個鏢隊安全的首要負責人,對於這種節外生枝之事自然極為反感。
“鏢頭,我們自然也是不想節外生枝,可實在是憋不住了,我倆這趟走鏢也未帶多少換洗衣物,到時候扛旗時臭氣熏天,豈不是大大墮了咱們禮泉鏢局的威名?”
尹鏢頭沉默不語,龍大年二人自然也心中忐忑。
“快去快回。”
“是!是!”兩人如蒙大赦,抱著旗杆便脫離了大隊伍,想必是要找一個僻靜之地解決問題去了。
尹鏢頭搖了搖頭,說道:“隊伍繼續行進,他們隨後會追上來的。”
——
“大年,那邊有個破廟,去那裡!”
“他媽的,拉個屎還要拉在廟裡,你也不怕廟裡神仙一道雷劈在你**裡。”龍大年罵罵咧咧道:“害得我跟你一起遭罪,你沒看尹鏢頭最後那個眼神?就差把咱們倆人扔在這荒郊野嶺了!”
那趟子手沒有理會龍大年的埋怨,火急火燎跑到了破廟裡拉屎。
只是還未過去多久,龍大年卻聽見破廟中傳來一聲淒厲慘叫!
“有……有人!”
“什麽人?”龍大年心中一跳,趕忙扔下手中旗杆,將腰間單刀抽出,神色緊張地衝進了破廟。
只見同伴此時提著褲子,連滾帶爬逃了出來,龍大年定睛一看,果然,在已然殘破的銅質神像下,似乎真的躺了一個人,只是不知是死人還是活人。
“慌什麽慌!”龍大年咽了口唾沫,緊緊握著單刀,向銅像下躺著的人緩慢移動著。
那之前嚇破了膽子的趟子手此時也顧不得臭烘烘的褲襠,忍著惡心提起了褲子,也攥著一把鋒利匕首,跟在龍大年身後向銅像緩緩移動。
“嘶……好像是個人……”
“還是個孩子呢!”
龍大年大著膽子將躺著那人翻過了身,便看見了小臉煞白的鍾鳴此時雙目緊閉,人事不省。
他探了探鍾鳴鼻息,不由驚異出聲:“還有呼吸,這孩子活著!”
“只是不知為何,竟然昏迷了過去。 ”
同伴趟子手盯著鍾鳴宛如玉琢的臉蛋,也不由嘖嘖稱奇:“怪事啊,這孩子衣飾華貴,相貌更是貴氣逼人,一看便是大戶人家裡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怎得竟昏倒在了這鳥不拉屎的荒野破廟?”
“這可如何是好?”龍大年轉頭道。
“不如搜搜有什麽值錢的物事,拿了走人唄。”
龍大年狠狠盯了同伴一眼:“趁火打劫,非俠義所為!”
“娘的,咱們又不是什麽武林大俠!”趟子手罵罵咧咧道。
“衣著華貴、身份不凡,卻躺在這荒郊野嶺,多半是仇人追殺,你拿了人家的東西,萬一那是個什麽重要信物,不怕被這人的仇家盯上嗎?”龍大年撇嘴道:“你忘了尹鏢頭前些日子給我們講過,府城的一個鏢師便是因為貪念、押鏢時偷拿了一個武林世家的隨身寶物,整個鏢局一夜之間便被滅門?”
那趟子手似是想起了什麽,不由縮了縮脖子:“那還等什麽?咱們趕緊回去吧!就當什麽都沒看到!”
龍大年呆了呆,看了下臉色蒼白、尚在昏迷的鍾鳴,似乎有些躊躇不定:“小小年紀,不知遭受了什麽大難,竟然昏倒在這城郊破廟裡,多半是不會有人尋來的……此時咱們將他拋在此處,與殺了他又有什麽分別?這可不是俠義所為啊!”
“娘的,要救你自己救,我可不想同你一起趟這灘渾水……到時候什麽好處沒撈到,反而沾了一褲襠屎!”這人說到最後,嗅了嗅鼻子,許是真的聞到了自己褲襠裡的屎味,不由臉色一變,心裡大叫晦氣,轉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