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不休?何止不死不休!”大堂中一名長須酒客突然言道:“各位恐怕還有所不知吧?天蕩派已於前日昭告江湖,傾盡全派之力追殺柳行鋒!任何人若是能將柳行鋒帶往天蕩山,無論死活,均有重酬!”
“嘖嘖,天蕩派光是金身境宗師都不止一人,此番若是真的全力追殺,任那柳行鋒有通天手段,只怕也難逃幸理!”
“誰讓他好死不死,竟殺掉了葉還真呢?”一名武者嬉笑道:“我若是天蕩掌門,自家愛徒兼準女婿被人莫名其妙殺了,更不可能善罷甘休!”
“不過天下之大,若是那柳行鋒就此隱姓埋名,隨便尋一個渺無人煙的林間山谷貓一輩子,天蕩派那幾位金身境宗師就算修為再怎麽通天徹地,還不是無能為力?”
“我要是柳行鋒,那肯定是不敢再涉足江湖一步啦!”
“我看未必,此人畢竟是血丹高手,甫一出江湖便接連做下數起大案,闖出了疤面刀煞的名頭,擺明了是要揚名立萬的意思!按照他的性格,又怎麽可能甘於寂寞,做一輩子陰溝裡的老鼠?只怕終究是會忍不住的。”
“不管怎麽說,至少這幾年,柳行鋒只怕是不會再出現啦!”
“那是,總歸是要避過風頭再說……”
隨後說書人陸陸續續又說了幾件江湖邸報上的要聞,不過相比於“李玄空收徒”與“葉還真之死”這等震動江湖的大事件,自然不值一曬,因此酒樓大堂內的酒客武人們多顯得有些興致缺缺,不少人還未聽完便結帳離開。
門外面攤的龍大年此時也將將把半碗素面喂完,見鍾鳴打了個飽嗝,知道自己這個傻兒子應當已經吃飽,於是不客氣地將那半碗剩下的素面攬到了自己面前,三五口便將剩下的面條連帶面湯一並喝完。
隨後龍大年帶著鍾鳴去了禮泉城中價格較為實惠的成衣鋪子,先是給鍾鳴買了一身合適的棉服,而後又去不遠的雜貨鋪拿了一小袋白米和一串熏肉,至此今年的“年貨”便算置辦齊了。
這些事情辦完,加起來一個時辰都不到,龍大年便已然打算直接回村了,畢竟禮泉府城這個地方什麽都好,卻也什麽都貴……便是像中午面攤最便宜的素面都要十文錢一碗,龍大年可不想在禮泉再吃一頓晚飯。
於是龍大年便一隻手背著一個巨大的麻布包裹,裡面乘著這一趟自禮泉府城置辦的年貨,一隻手仍然牽著鍾鳴,慢慢走回了村子。
許是因為年關將近,原本於府城務工的男人們有不少已然陸續返回夾溝村,自然也會帶著特意從府城置辦的年貨回來,若是混得馬馬虎虎,年貨便會少些;但那些真正賺到了錢的、頗有門路的村民,則會雇傭一架牛車,載著滿滿當當一車的年貨,趾高氣昂地回到村子。
其中還不乏一些還未婚娶的年輕男子,一般村裡的幾個眼尖的媒婆,便會在快要過年的這幾天眼巴巴地蹲在村口,物色這樣的“搶手貨”,一般而言,像是那樣拉著滿滿一牛車的未婚男子,回來的第二天,前來說親的媒人便能將自家門檻踏破,這其中不僅僅有為夾溝村待嫁姑娘說親的媒人,甚至與夾溝村接壤的幾個鄰村的媒人都有參與。
路上龍大年遇到這些個人,若是相熟的,一般也都會寒暄幾句,便是不熟的也大多會點頭示意……往年龍大年見著他們,內心都是極其豔羨的,豔羨中有夾雜了幾分愧疚,總覺得自己沒那麽出息,肯定是給死去的父母丟臉了。
不過今年龍大年內心卻罕見的平靜,不再羨慕一牛車一牛車拉往村子的年貨、以及第二日便會踏破門檻的媒人……只是和村中其他青壯寒暄的時候,龍大年攥住鍾鳴的那隻手,總會下意識地再緊上幾分。
等回了家,龍大年先是將鍾鳴抱到了土炕上正對著窗戶的位置,這樣自己在院子裡也能看到兒子,隨後又將幾樣年貨妥善安置在了不甚顯眼的角落,這才慢慢走到了院子,開始練起了禮泉鏢局傳授的一趟拳法。
“呼……呼……”
配合著鏢局獨門的血氣運行與呼吸之法,龍大年很快便走完了一趟拳,隻覺數日未動的筋骨肌肉頓時舒展開來,體內血氣奔湧,整個身體都在這寒冬臘月變得暖洋洋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龍大年總覺得今日的這趟拳練得要比以往好得多,一趟拳法下來幾乎沒有任何滯澀之感,宛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自然。
“莫非是要突破到銅皮境界了不成?”龍大年心中一喜。
隨後他又一鼓作氣,連著練了七八趟拳,可最後血氣愈發奔湧不斷,累的他汗如雨下,氣喘籲籲,可仍是沒有半點要突破的跡象。
“他媽的,第一趟拳時的心有所感,還以為是突破的征兆。”龍大年罵罵咧咧地收起拳勢,先是從井邊的水缸中拿出一隻葫蘆瓢,灌了一大口水,隨後走入屋子,如同一條死狗般躺在了土炕上,旁邊的鍾鳴仍是乖乖坐著,倒是一點都不嫌棄一身臭汗的龍大年。
“他媽的,我這輩子還能不能當上鏢師啊?”疲憊的龍大年躺在土炕上,嘴裡喃喃自語道:“來年不知道能在鏢局接多少活,這家裡多了一張筷子,月例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說著說著,許是因為去了一趟府城,外加打熬筋骨後實在太過疲憊,龍大年躺了一段時間後,便有鼾聲傳出,竟是直接睡著了。
與此同時,一旁安靜坐著的鍾鳴原本無神的雙目陡然一亮,卻又立刻黯淡了下去。
——
心神識海之內
一身紫袍、頭戴高冠的李靈犀神色嚴峻,盯著還陷入沉睡的鍾鳴魂魄一籌莫展。
他的樣子現今看起來似乎也不太好,由器靈凝結的虛影顯得十分不穩,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潰散。
“小師弟,你到底要睡到什麽時候?”李靈犀猛地咳嗽了幾聲,直勾勾地盯著於識海中心島嶼熟睡的鍾鳴魂魄,苦笑道:“不會又要讓師兄我再等十年吧?”
熟睡中的鍾鳴沒有回應,只是靜靜躺在原處。
整個心神識海,萬籟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