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如流水,轉眼已到了第三天。
這天一大早,太陽還在雲層中猶抱琵琶半遮面時,秦子墨就十分難得的起了床。
按照事先的行程安排,今天便是他回家的日子。
簡單洗漱完,剛整理好行囊時,房東——王大山就準時過來了。
這位年雖未滿五十,卻白了大半個頭,老實交巴的漢子,一進門,便拱著手,滿臉愁苦地再次替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賠禮道歉。
“秦兄弟,您大人有大量……”
“我暈,又來,還有完沒完了?”一聽這頗為熟悉的開頭語,秦子墨就禁不住的感到一陣頭大,哭笑不得的暗歎了口氣。
道歉的話,說一遍就夠了。老是重複來重複去,有意義嗎?
再說,子不教,父之過。與其像現在這樣低聲下氣的為小輩說情,還真不如從小就教育好!
道理講不通,那就棍棒伺候。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用心,總會有辦法教育好後代的!
自古棒下出孝子,君不見華夏五千年的歷史中,有太多太多的人傑,都是從小被棍棒打出來的?
當然,這個念頭,他也僅僅在腦中想想而已,說出來,那是萬萬不能的。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對方已經夠苦的了,自己又何必做那惡人,去給傷疤上再撒把鹽呢?
“唉……”再次暗歎了一聲,見對方還在如同背書似的,機械地重複著那些沒營養的歉詞,秦子墨的心,不由得更加煩躁了。當即,也顧不上什麽禮貌不禮貌的,連連擺手,製止道:“好了,好了……王大哥,那事都過去了,我也差不多忘了,你還提它幹嘛呢?”
“忘了?”
“嗯,忘了!”秦子墨肯定的點了點頭。
他這一點頭,王大山頓時松了口氣,臉色也隨之放緩了許多,心中更是默默的念叨著:“忘了好,忘了就好啊!秦兄弟,你要是抓住這事不放,楊哥跟我承諾的那五百塊賠償金,可就泡湯了……”
秦子墨自然不知道對方剛才之所以再次道歉,為的只是怕自己,不願支付那昨天答應好的賠償金。
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該給的還是會給。
一來,自己做不到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二來,不管對方有再多的錯,楊福貴的面子,自己也必須要撐起!
……
看看外面天色還早,兩人又有話沒話的閑聊了幾句,便開始進行交接。
這所謂的“交接”,其實就是每當有租客離開時,房東都會四處察看一下,屋內原有的擺設(比如門,窗,床,家電之類的固件),有沒有遭到租客人為的破壞,以及衛生方面的問題。
如果有,那就按照租房合同上的條款來辦事;如果沒有,租客交回鑰匙後就可以離開。
許是因為受兒子一事的影響,王大山隻草草的查看了一圈,便爽快的開口說道:“秦兄弟,一切沒問題!你把鑰匙交還給我,就可以離開了。”
“嗯,好的!”秦子墨微微一笑,麻利的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連同早已準備好的五百元錢,一起遞了過去。
“……”望著眼前五張紅彤彤的百元大鈔,王大山倒想假意推脫一番後再收下,可秦子墨哪會給他這個表現機會,不由分說的將錢往他手中一放,誠懇的說道:“拿著吧,王哥。你也挺不容易的!”
“那……那好,我就收下了啊!秦兄弟,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哈哈,
好人?”聽到這話,秦子墨忽地大笑了一聲,語帶自嘲的說道:“王大哥,你說這話可就太抬舉我了!我可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想做好人!” “咦?秦兄弟,這是為何?”
“因為……”秦子墨先將行囊背好,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一語雙關的笑道:“因為我怕死啊!王大哥,我走了,你多多保重吧……”
……
這話說的有點深奧,其中的言外之意,王大山當時沒能聽懂,等他想明白時,秦子墨早已下了樓。
望著空蕩蕩的房子,這位漢子不禁懊悔的直跺腳,嘴裡低聲自責道:“唉……我真是笨死了!
怎麽每回一到關鍵時刻,就犯傻了呢?
秦兄弟好歹在這裡住了這麽長時間,又大人不記小人過的給足了賠償金,算是很夠意思了。
而我呢,在他臨走時,竟連一路順風這四個字,都忘說了……”
隨即,像想起什麽似的,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瞪著一雙老花眼,拚命的往下看,找尋對方的身影。
只是小區主乾道上,人來人往,空瞄了半天,也沒有任何發現。
無奈之下,他隻好衝著下面,扯著嗓子大喊道:“秦兄弟,一路順風,一路順風啊……”
這聲音持續在虛空中震蕩,很快便引發了四周回音不斷。
“秦兄弟,一路順風,一路順風啊……”
……
小區七號樓下。
此刻,吳雪莉正費力地從一輛老舊的三輪車上,將一些擺早攤用的東西搬下來,準備運到樓上去刷洗。
“這……這是在叫秦子墨嗎?”在無意聽到這些回音時,她心裡沒來由的一驚。
同時,腦中幾乎不分先後的閃過了一道念頭。
但就因這麽一分神,卻是忙中出亂,一摞碟子瞬間從手中滑落了下去。
“呯……”,一聲脆響後,碟子和水泥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當場摔碎了十幾個。
這可把吳雪莉給心疼死了,自己兩天前,才咬牙用兒子給的零花錢,置辦了這一車家夥什。結果倒好,錢還沒掙到幾個,這一眨眼的功夫,卻又搭進去了好幾十塊。
“真倒霉……今天算是白幹了!”低低嘟囔了一句後,這位性格倔強的女子,無精打采的從車上取下掃把和簸箕,開始清理著這人為造成的垃圾。
可惜的是,此時的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在離此十幾米遠的一顆大樹旁,背著行囊,準備離開的秦子墨,正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很自然的,她也更沒有想到,在自己試著賣早點的這兩日裡,後者都躲在不遠處,默默的陪伴著,直至收攤。
甚至,在她心急自己沒顧客的時候,後者會自掏腰包,請一些路過的行人,去捧個場,買個早餐什麽的。
……
十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人終究都是有感情的,即使心中的枷鎖已經解開,可分別在即,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秦子墨還是莫名的感到了一陣感傷。
他突然覺得,自己在離開之前,還是要做點什麽才好。
不圖別的,隻為“無遺憾”三個字!
但這有個先決條件, 必須得讓自己接近那輛車子,而且還不能被對方給當場發現。
該怎麽辦?
一時間,秦子墨開始絞盡腦汁的想著辦法,可左思右想,最後也沒能想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來。
也許是老天憐見吧,就在他暗自焦急時,一個絕佳的機會,便不打招呼的悄然而至了。
給自己創造機會的人,秦子墨認識,也打過好幾次交道。
此人是“順通”快遞公司旗下,負責這個小區業務的快遞員,具體叫啥名,他不清楚,只知道姓李。
看上去,這位李姓的快遞員,今天好像很忙。車還停在八號樓,就直著大嗓門喊道:“吳雪莉,吳雪莉,趕緊帶上身份證過來取快遞……”
“好,稍等,我馬上就來!”吳雪莉脆脆的應了一聲,丟下手中的家夥,便朝著樓梯口跑去。
“機會來了!”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秦子墨哪裡還敢怠慢,往四周瞄了一眼,見沒人注意自己,立刻如同一隻獵犬,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了三輪車旁。
緊接著,敏捷的從錢包裡抽出所有的鈔票和一張照片,往最下面的一隻海碗裡一放,又用一塊抹布給遮掩住後,轉身便快速的離開了。
……
十幾分鍾後。
七號樓下,吳雪莉雙手各拿著一張顏色有些發黃,背後寫有“你若安好,我便是晴天”的照片和一疊厚厚的鈔票,突然不顧路人詫異的眼光,像個瘋子似的狂喊道:“秦子墨,你個混蛋,快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