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秦衣見面的這第一句話,鵲鳥和葉司丞雙雙眼神一凝。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葉司丞知道自己被別人認出來之後,態度一定不會有這麽明顯的變化。
但這裡是哪裡?
是關外啊!
而且葉司丞換上了一身便裝,盡量低調,輕騎減從的暗使大齊。
在這樣的前提下,他還是被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只有三種可能。
第一,他和對方認識。
所以對方才能在“偶遇”的情況下一眼認出身著便裝的自己。
但他辨認了一下,他並沒見過秦衣。
第二,對方是在等自己。
所以才能在與自己剛一照面、隔著老遠的時候,就將自己認了出來。
第三,對方真的剛巧路過,而且剛巧遇到了自己,而對方認識自己,自己卻不認識對方。
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出現。
因此,他只能將答案下意識的歸結到了第二種猜測之上。
與車晟的情況類似,對方是刻意在等著自己。
這也就說明了,對方也知道自己暗使大齊的事情。
合著自己在濟州演了這麽久的雙簧,結果計策居然已經暴露給了這麽多人嗎?
這未免也有點太戲劇性了吧?
葉司丞臉色未變,眼神略帶打量的看了看秦衣,微微還了個禮。
“客氣了。”
“閣下是何人?恕我眼拙,不記得究竟在何處見過閣下。”
秦衣想到過自己過來傳信的時候,葉司丞可能會不相信自己。
據他所知,葉司丞是個非常謹慎的人。
不過這個消息太過重要,他如果不親自告知,會出大事。
哪怕葉司丞只相信一半,或是只相信十分之一,也是好的。
他眼珠滴溜溜一轉。
“小人一介平民,葉司丞不認識小人也屬正常。”
“但小人卻認識葉司丞這一雙貓眼,情迅緊急,容不得小人多加闡述,小人來此只是為了告知葉司丞一樁大事。”
“事關大靖安危,還請大人能聽上一聽。”
鵲鳥眉頭一皺,抬頭望著葉司丞。
葉司丞再次眯著眼睛打量秦衣一眼,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
既沒有點頭同意,也沒有搖頭拒絕。
秦衣沒猶豫,當即將自己在那行山腳下的所見所聞,大體說了一遍。
鵲鳥的臉色緩緩從一開始的警惕,轉變成了思考。
而葉司丞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直到他說完,葉司丞才點點頭,算是應了。
反問道。
“所以,你等候在這寄戎關外,是在等著將此消息告知本丞?”
“如若你所說盡皆屬實,這的確是一樁大事,甚至將直接左右本丞在北境的一切行動。”
“可你與本丞素未謀面,本丞也不知你究竟是何人,無法確認你所言真偽。”
“如若是假,後果同樣無法估量……”
秦衣正色道。
“草民之所以費盡心機穿過雪阻,來到望穿崖希望能見上大人一面……”
“正是因為草民相信大人有分辨忠奸之能,更有分辨草民所言真偽之能。”
“所以……”
葉司丞眉頭一挑。
“所以,無論本丞信與不信,你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下面的事情就與你無關了?”
“你是這麽想的,對吧?”
秦衣一愣,
旋即點點頭。 葉司丞卻道。
“所以,你就可以如此‘胸懷坦蕩’的一走了之?就因為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了?”
“錯,大錯特錯。”
“此事之真假暫且不論,本丞隻想問你,為何你連擔保‘自己所傳遞信息乃是真是的’這件事情,都無法做到?”
“如果連你都無法為你自己作出擔保,那本丞憑什麽信你?”
秦衣立刻會意,肅然道。
“大人,草民以草民之身家性命擔保,所言一切一概屬實!且草民願意為此承擔一切責任,望大人明鑒。”
葉司丞微微點頭,臉上緩緩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好,既如此,在一切暗局浮出水面之前,你需要跟在本丞左右。”
“如若本丞證實你所言為真,那你便是拯救北境乃至拯救大靖於水火的英雄,你之功勞,本丞不會搶,也沒有人搶得了。”
“但如若最終證實你所言為假,本丞會毫不猶豫的取你的腦袋,你可敢答應?”
鵲鳥想要勸阻,怎可能就讓這麽一個不明來歷的人跟在他們身邊?
萬一壞事了怎麽辦?
萬一這是他國派來的細作怎麽辦?
可他轉念一想,葉司丞這麽做也無不道理。
哪怕聰明如葉司丞,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判斷秦衣給出信息的確實性。
如果讓秦衣就這麽走了,那這件事情將暫時成為葉司丞心中一個拿不準的難題。
他們接下來的一切行動,樁樁件件危難至極,容不得一絲差錯。
所以葉司丞必須要保證思路清晰,且大局在握。
而秦衣如果敢於留在他的身邊,反而代表著秦衣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能讓葉司丞省很多的心。
秦衣本想急著趕回蘭摧城,但看著葉司丞灼灼的目光,他也明白自己無法拒絕。
說出來的話,總歸要負責任的。
隻好點頭應了。
葉司丞微微點頭,沒再說話。
一行三人原地休整。
秦衣內心一片坦誠,自然無所畏懼。
葉司丞心中的考量卻極多。
他就像是一個運籌帷幄的棋手,在下一步棋之前,至少要思考出接下來的十步甚至二十步。
從初入北境一片茫然,到現在對多國布局大致有了一個了解。
他都是在不斷的運籌之中走過來的。
可秦衣和車晟的出現,意味著變量的出現,他需要將棋盤推翻重來一遍。
事情,變得有些難辦了。
秦衣反應出的宗師和棋師隱藏於後的消息……
不說別的,宗師車晟已經現身了。
這是無法反駁的事實。
可真正左右戰局的人,並非是車晟。
北境也是有一位宗師坐鎮的。
哪怕是車晟出手,也無法對北境大局造成什麽無法挽回的損失。
可棋師的出現,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支數量可觀的傀儡軍,一位實力未知的棋師,出現在他的大後方。
這才是能真正左右戰局的力量啊!
在此之前,他居然對此一無所知。
不過,他心中同樣留了一招後手。
如果,車晟和秦衣的接連出現,也是一場計劃好的布局。
他應該如何應對?
如果,秦衣說的完全屬實。
他又該如何應對?
二者必須相互權衡。
他側頭一看,鵲鳥的傷勢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他當即發令道。
“鵲鳥,你立刻返回寄戎關,將鴻雁換來,並帶三匹快馬。”
鵲鳥眉頭一緊。
“大,大人,恕小人直言……大人還要繼續出使?”
“如果背後真的有棋師的話……那,沒有大人坐鎮的北境,豈不是空門大露,剛好給了那棋師以可乘之機嗎?!”
葉司丞眼神深邃。
“空門大露,才能引蛇出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