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老師秦萬朝自掏腰包，買了幾個足球放進了器材室，那個癟氣翻皮的破足球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一個大腳開出了牆外。幾個足球放進器材室裡，還是有學生借出去玩的，而且次數還不少，潔白光滑的球面開始染上了洗不去的汙痕。

　　在一節體育課上，秦萬朝一讓自由活動，三兩個孩子就進去器材室裡，然後跑著出來，每人手裡抱著一個足球。

　　孩子們都是願意踢足球的，因為足球有著足夠讓孩子們開心快樂的魅力。可這樣的純粹的開心，總有一天，會在他們長大後被中國足球的戾氣和臭名汙染。那時候的他們，還會願意進到器材室裡，去選擇一顆在中國犯下了累累罪過，背上了無數罵名的足球嗎?

　　多半是不會的，因為那樣的足球，太過沉重。

　　秦萬朝正在如此地傷春悲秋，感慨時運不濟，突然發覺自己在鹹吃蘿卜淡操心。他進到器材室裡，最後一個足球被班裡的學生抱著，秦萬朝放下教師的身段，伸手一把將學生懷裡的足球摘了出來。“去，找其他有球的同學玩，足球得一起玩才好玩。”秦萬朝把學生打發走，單手向下抓住球，出器材室，四處尋找著石岩。

　　秦萬朝看見一個人坐在樹下的石岩，張口喊:“石岩，來和老師踢球啊！”

　　既然是老師的要求，還是小學生的石岩無法拒絕。石岩剛站起來，秦萬朝喊了一句:“看球！”

　　球被秦萬朝一個大腳踢過來，石岩從容地卸力，把球穩穩當當地停住。

　　“繼續傳球，像我們之前幾節課那樣。”秦萬朝微佝著腰，做出接球的動作，石岩腳腕一抖，球被敲向秦萬朝，秦萬朝用右腳腳弓一迎，球被彈出老遠······

　　“咳咳···”秦萬朝用戰略咳嗽掩飾尷尬，石岩跑去撿球。

　　石岩在遠處撿到球，選擇直接長傳給秦萬朝，球在空中飄出穩定的軌跡，最後剛好落向秦萬朝的腳，秦萬朝幾乎沒有做出移動。

　　“好球！”

　　秦萬朝腳弓停住來球。“這次成功了。”成功停下一腳長傳的秦萬朝內心湧起一股自豪感。

　　秦萬朝和石岩就這樣互相傳著球。石岩幾乎很少失誤，傳給秦萬朝的球又平又穩。秦萬朝就不一樣，他追求一腳出球，可踢出去的球很少有準確的軌跡和落點。

　　秦萬朝一次偏的離譜的傳球，讓石岩不由得“嘖”了一聲，不得不跑去追球。石岩為了接秦萬朝的傳球，已經是滿頭大汗。反觀秦萬朝，輕松加愉快。

　　好像是想向秦萬朝展示一腳出球的精髓，石岩也開始不作調整，選擇用一腳出球傳球。無論秦萬朝傳過來轉速多麽快，高度多麽高，準心多麽歪的球，到了石岩那只需一腳，足球便能又平又穩又準地滾向秦萬朝。可難免會有失誤，秦萬朝有時也得移位跑動接球。

　　兩人傳著球，越來越有默契，最後都能相互作出富有節奏韻律感的連續傳球。等到下體育課，秦萬朝背上冒出了微汗，石岩則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為了接秦萬朝的傳球，他的運動量不知比秦萬朝大了多少。“好小子，太能跑了！”秦萬朝拍了拍石岩的肩。

　　“對了，那個訓練營又來找我們約球了，約在明天星期六，對面教練揚言說要在明天的比賽凍結你。我說那根本不可能，石岩，明天好好教他們做人，就像之前一樣，讓他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秦萬朝說著向石岩伸出拳頭，石岩卻低著頭，沒和他碰拳。

　　石岩抬起頭，眉眼間布滿了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段的憂鬱。“老師，我不想踢。”

　　“額，不想踢的話那明天你不用上，但你也得來，陪我傳會兒球。”

　　“不是的秦老師，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踢球了。明天不會踢，以後也不想踢。”石岩像是隨意地丟棄一個過時的玩具一般，臉上面無表情。

　　“不想踢了?你不想踢球那你想幹嘛······你給老子站那兒別走！我問你，你不想踢球，那你想幹什麽?”

　　“我想變強。”石岩認真地說。

　　秦萬朝沒覺得這個答案幼稚好笑。他嚴肅地兩手拿起足球，對石岩說:“變強的方法有很多種。足球是世界第一運動，你只要成為足球場上最強的球員，你就是體壇最強的男人。”

　　“變成那樣的人，要多久?”

　　“······”秦萬朝不說話了。

　　“那樣太久了。我現在就想變強，和四大爹一樣強。”石岩說完轉身即走。

　　“你那個四大爹是不是叫石昊?”秦萬朝剛說完，石岩猛地回身。“是叫石昊，可老師你怎麽會知道······”

　　“你不姓石嗎，我根據你的名字瞎猜的，沒想到真的是那石耗子。”秦萬朝的眼睛看向遠方，放著冷冷的寒光。

　　“想學打架?”秦萬朝冷冽的目光掃過石岩全身上下，石岩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才不住地點頭。

　　秦萬朝:“你看過你那個石耗子大爹打過架嗎?”

　　石岩:“嗯······”

　　秦萬朝:“你知道他打架厲害，可你知道那些東西都是誰教他的?”

　　石岩搖頭。秦萬朝用大拇哥兒指向自己，忽然想起來什麽，連忙把大拇指換成中指，用中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說:

　　“我教的。他那些蹩腳本事，全是他當年在我手下學去的，石耗子那種慫人，我能打四個，我沒吹牛。”

　　石岩:“那老師你豈不是比四大爹還要強！”

　　聽著石岩的話，秦萬朝不住地扭頭歎氣，說:“你想學打架，我可以教你。但有個條件，你···嗯，你朝我個行拜師禮吧。”

　　石岩單膝跪地，上身直立，大叫一聲:“師父，受徒兒一拜。”

　　“傻小子，你那姿勢是要向老子認師父還是表白?行了你別跪了你先快起來······”臨近上課，周圍人開始增多，秦萬朝有些哭笑不得。

　　“你拜了師，就得聽師父的話。明天，你必須到這裡來，穿球衣球鞋。在我還能管你的這段時間，你不能放棄足球，聽到沒有?”秦萬朝背著手嚴厲地說。

　　石岩站正，立得筆直。“是師父。”

　　秦萬朝擺擺手說:“行，你回去上課吧。”

　　—————————————————

　　石岩身披10號球衣，球在他腳下停住。一個年齡較大，比石岩體塊大上一圈的大孩子站在石岩對面，身子緊繃，聚精會神地盯著石岩的腳下球。

　　這是一場友誼賽，此時是石岩隊的球權，石岩拿球，在本方半場和專門盯防他的一個大孩子對峙。

　　石岩抬起腳，快速地在球上空劃來劃去，突然上半身右傾，右腳外腳背順勢向球磕去。大孩子微微側過身子，石岩的右腳卻沒碰到球，而是以球為圓心往外虛劃了道弧圓。大孩子迅速反應過來，重新站住身位，看見石岩在右腳做出虛晃動作落回地面後支撐腳互換，左腳隱蔽地回收到了球另一側。他當即做出預判:石岩真正的意圖是向他這一側的右邊突破。於是他直接向右跨出右腿，想直接攔截石岩的腳下球。

　　石岩左腳外腳背確實磕到了球，可球在向左前方運動的過程中被石岩用左腳內腳背包住另一側，迅速一抖，球詭異又迅速地改變了運動軌跡，向右前方彈了出去。

　　牛尾巴過人！此時由石岩用他的左腳施展出來。大孩子已經伸展開了右腿， 完全丟掉了重心，只能看著球像被施了魔法一樣躲開了他的逼搶。

　　晃過大孩子，石岩眼前一片開闊地帶。他大步流星地帶球，不一會兒右前方斜刺殺出來個防守隊員，石岩放慢速度，等防守隊員殺到了適合的距離突然一隻腳踩住球往回一拉，防守隊員此時眼裡只有足球，所以整個人是欺身而上，石岩靈巧地側過身子倚著大孩子的背，另一隻腳再往前拉球。

　　馬賽回旋！如此簡約樸素的技術動作卻讓防守隊員撲了個空，石岩又過一人。

　　石岩重心連續變幻，左右腳交替著劃過足球，球在向前滾動著。

　　踩單車！眼花繚亂的技術動作讓另一防守隊員難以招架，石岩再過一人。

　　變向，強吃，拉球，踩球，挑球，扣球，外加各種假動作，石岩過了許多人，已經闖入了禁區，把對方的後半場殺得人仰馬翻。

　　不像石岩華麗的腳下技術，石岩的射門乾淨利落，只見他腳起刀落，球應聲入網。

　　這記半場奔襲連過數人的精彩進球將石岩本場的進球數定格在了五個。比賽結束，對方球員認命地垂著頭顱，在球場裡彳亍，彳亍著。即使他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石岩吞下幾口礦泉水，秦萬朝看完了石岩的整場表演，努力地扶住了自己的下巴。秦萬朝摸摸石岩的頭說:“今天踢累了，明天我再教你打架。”

　　石岩搖頭:“我不累，我想你現在就教我。”

　　秦萬朝:“你真不累?”

　　石岩:“累，但是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變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