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的宗秀指著京兆府府尹一通亂罵，更是夾渣著各種市井俚語。京兆府府尹被罵的額頭青筋暴露，滿朝文武卻都抱著膀子看笑話，一個開口幫腔的都沒有。

　等宗秀罵累了，京兆府府尹驀然喝道:“宗秀，你休想把自己撇的清白。崔賢文乃博陵崔氏嫡長子，更是內常侍，他的死關乎朝廷顏面，關乎天下大勢。你與崔賢文有過節，長安城內人盡皆知，本府懷疑你怎麽了?”

　“哈哈，就因為有過節，所以我就有嫌疑?那崔賢文得罪的人多了去了，難道你這個京兆府尹要一一抓過來嚴刑逼供不成?”

　宗秀怒極反笑。

　京兆府尹看了看李世民，見李世民一言不發，膽氣更足，怒道:“然而那些人沒行凶的能力，更不會去刺殺與他。本府懷疑你，自然有懷疑你的理由！”

　“呵呵，懷疑我的理由?我倒要聽聽是何理由！”

　宗秀說完，又譏笑道:“想必你也聽到梁公、孔祭酒剛才的話。我若想讓崔賢文死，何必刺殺?上次麟德殿內，我只需說個‘殺’字，便能要了他的腦袋。”

　房玄齡、孔穎達配合的點了點頭。

　“不錯，若鴻臚寺卿想殺他，根本無需等到現在。”

　“就是，孟府尹，宗秀乃我士林之賢，德才兼備，斷然不會做出指使手下刺殺朝中大員的行徑，你敢汙他清白，莫不是妒才?若是如此，那便是和我們天下士林作對！”

　孔穎達更絕，為了護宗秀，一句和‘天下士林’作對，直接把京兆府府尹嚇的臉色蒼白。

　他也是文人，當然曉得‘天下士林’這四個字的分量。

　乖乖，天下士林可是連陛下都不敢輕易開罪的存在。

　自古以來，多少帝王被天下士子逼的自書‘罪己詔’，那些為了揚名的士子什麽事乾不出來?

　瘋起來的士子連命都可以不要。因為在他們眼中，若是因反抗不公而被殺，那是成全他們的名聲，巴不得被弄死呢。

　京兆府府尹急忙叫道:“孔祭酒，本府也是就事論事，並未有汙蔑鴻臚寺卿之意。”

　“那你倒是說說，你懷疑他的理由是什麽！”孔穎達喝問道。

　宗秀同時喝道:“說！今天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老子非扇掉你這一嘴狗牙。”

　反正刺殺崔賢文的人不是他手下，怎麽查都查不到他身上，宗秀的氣焰很是囂張。

　京兆府尹也來了火氣:“我手下有人接到密報，崔常侍死前，鴻臚寺卿的貼身侍衛曾有兩日不在他身邊。那名護衛原是國子監侍衛伍長，還曾是侯將軍麾下的先鋒小將，武藝不差，自然有潛入刺殺的手段。”

　……

　還真被發現了。

　可就算被發現了，宗秀也不承認，而且薑晨只是傳話，又沒刺殺。

　“就因為我的侍衛不在我身邊，你便懷疑他去行刺崔賢文了?扯犢子吧。我那侍衛前些天是探訪國子監同僚，不信你去查查。”

　京兆府尹哼道:“本府已經讓不良帥董玄城前去調查現場，是不是你，等他來了真相自然大白。”

　宗秀冷笑:“呵呵，不良帥董玄城是嗎?行，那我等著他！不過咱醜話說在前頭，若此事和我沒關系，你今個別想全乎著出去！”

　京兆府府尹不甘示弱道:“若被本府查出此事與你有關，即便‘天下文宗’的名號也保不了你！等著誅九族吧。”

　二人在殿內吵吵鬧鬧，李世民全程陰沉著臉，就像在看戲，大殿內文武百官也是一言不發。

　畢竟被刺殺的是崔賢文——博陵崔氏的嫡長子！

　自有‘五姓七望’以來，天下士族中崔氏始終排在第一位。

　崔家千年積累，其實力不可小覷。便是位居九五的李世民想要動他們，都要掂量一二。

　這也是為何李世民雖然看不慣崔賢文，卻還是在崔賢文入長安後，賞賜了個五品官的原因。

　帝王看似至尊，然而在大勢面前，有時候也很無奈。從他們坐上那個位置的時候，就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謹慎。

　若一個帝王真敢不顧大勢的一意孤行，那距離這個王朝的滅亡也不遠了……

　所以崔賢文死，令李世民很頭疼。

　這倒霉孩子死就死吧，怎偏偏死在長安呢?

　就算死在長安，若是害個病、著個災的死法，那也好說。

　可偏偏是被人刺殺的！

　這就讓李世民難辦的。

　他是帝王，長安城是天子腳下。在他腳底下‘天下士族之冠’的嫡長子被人行刺，就算不是他乾的，可一旦別一有心人利用，也會掀起一陣‘杯弓蛇影’的風波。

　李世民眉頭緊皺，眼神不時在宗秀和京兆府府尹身上來回轉。

　他在糾結。

　李世民在糾結等真相浮出水面後，自己站在哪一方，保下哪一個。

　站在京兆府府尹那邊，宗秀必死，而博陵崔氏那邊則有了交代。

　可那樣他就少了一個千年不遇的奇才。

　畢竟打宗秀入長安來，所作所為李世民都看在眼中，這樣的人才必須保！

　然而真保宗秀，勢必和博陵崔氏結仇。一個千年世家報復起來，其後果很可怕。即便他發雷霆之火，三五年內也別想將博陵崔氏徹底剿滅。

　說不定還會禍延百年……

　“哎……難辦啊。”

　李世民輕聲歎了口氣，眉頭皺成川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管是宗秀、還是京兆府尹、乃至文武百官都站在麟德殿內，等著不良帥董玄城的到來。

　眼看到了午時，眾人站了一上午，不免腹中饑餓。然而天子都沒叫傳膳，誰敢張嘴要口吃食?

　這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下午時分，值守宮門的金吾衛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陛下，不良帥董玄城求見。”

　那侍衛跪在地上，等著李世民準諾。

　李世民沒立刻說‘宣’，反而深深的看了宗秀一眼:“鴻臚寺卿，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此事真和你有關，只要你現在認罪，可免死罪。”

　宗秀桀驁一笑:“陛下這說的什麽話?人不是我殺的，我憑什麽認罪?不就是董玄城嗎?讓他來！我倒要看看他查出個什麽結果。”

　李世民搖了搖頭，他很清楚:以董玄城的能耐，只要宣他進來，這案子必然有個結果。

　有些事別人不知道，李世民卻曉得。

　內衛監管天下，皇城門口更是重中之重。宗秀身邊的那個侍衛這些天去了哪，做了什麽，都寫在禦書房的折子上呢。

　“你真不怕死?”李世民再次問道。

　宗秀雙手抱拳:“臣自問行得正坐得端，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有何可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