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無巧不成書，我和李三在路上的遭遇，可謂是充滿了巧合。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些緣分，才能讓我回頭敘述起關於李三，關於煙兒，關於我從未忘記過的回憶。

　　如今酒肆閑談，卻是只剩我一人了。

　　接上回書，我們喬裝打扮瞞騙過官兵卻並沒有騙過林鶴。

　　李三這才想起來，雲州曾經是有一個與他極其相似的人物。

　　江湖人稱——白鶴。

　　也許就是林鶴了。

　　令林鶴聲名最盛的一件事，是三年前皇帝帶皇后到雲州出遊。他趁夜在皇帝出恭之時，假扮隨行太監偷了皇帝的衣衫，再把皇帝打暈裝了一天的皇帝……

　　那天晚上，皇后反覆問詢“皇帝”為何體重輕了如此之多，“皇帝”卻沒回答，只是繼續與皇后親密。

　　皇后不疑有他，隻當是回到了剛大婚時，倆人情最濃時。

　　據說侍寢時很認真……甚至流下了熱淚……

　　直到次日，其余太監才在皇帝書房，發現了坐在便器上呼呼大睡的皇帝。

　　而假皇帝竟在眾隨行臣子面前誇讚皇后如何如何。

　　甚至略有不堪的言語。

　　臣子隻當是皇帝今日心情愉悅。

　　直到真皇帝出現，假皇帝才急忙離去，留下皇袍與一張面皮。

　　那面皮攤開，竟與皇帝的臉頰一模一樣。

　　此事雖然被皇帝極力掩蓋，但仍舊被某些人刻意地傳了出去。

　　於是無面白鶴徹底出名了。

　　據稱自那以後，皇帝砍了無數賊匪無數小偷的頭顱，甚至親自出刀，斬去了不下百條人命。

　　數年內天下無賊。

　　白鶴是個例外。

　　他仍舊扮演著無數人，偷竊無數錢財，無數寶物。

　　很多時候都是白鶴當著眾人的面把寶物拿走，過了數天后，才被人發覺這是個假冒者。

　　官府幾次蹲點抓捕，卻都被白鶴堂而皇之地逃去。

　　但是兩年前，江湖上再無白鶴音信，仿佛此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燕子李三出世了。

　　他做了一件就影響程度而言不亞於白鶴的事情——盜皇璽。

　　可能是京城太久沒出現過盜賊，人人夜不閉戶，才讓皇帝好了傷疤忘了疼，敢明晃晃把玉璽放在桌上。

　　李三其實算是鑽了個空子。

　　有人說，燕子與白鶴是同一人，不過是換了個名號而已。

　　但江湖傳聞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明白。

　　這一回，燕子遇上白鶴。

　　當然，也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白鶴。

　　是白鶴的話，那就意味著他已經盯著我們很久了。

　　白鶴出手，向來都是蓄謀已久，做好足夠的面皮再出手的，不然怎麽被叫做無面白鶴呢?

　　但我們身上沒有什麽值得圖謀的東西啊。

　　燕刀?藏鋒?柳四刀?

　　不至於吧。

　　李三一口咬定，道:“這肯定是白鶴，不是白鶴我當場倒立！”

　　李三也想不通緣由。

　　這些是我們目前很難考慮明白的東西。

　　但到了雲州肯定能清楚。

　　此刻星光遍布原野，我們離人家已遠，附近連座野廟也沒有。

　　煙兒下馬，臉色漲紅。

　　她坐在一塊巨石邊，瘋狂念誦著我不久前教授的平心靜氣的心決。

　　“你怎麽了?”

　　“守玉石……夜發……”

　　她看向我，

媚眼如絲。　　嚇得我連忙退身。

　　“你別看我，讓我自己冷靜下來。”她喊道。

　　李三搖了搖頭，對我道:“今天你們共乘一馬，對她難免有些刺激，全沉積到夜晚爆發了。這個必須自己忍受，不然守玉石的毒，解不了。”

　　我的錯?

　　我懊悔不已。

　　李三帶我離去。

　　於是我守候在外，練雙劍合擊之術，而李三則是又去打了野兔，放在火架上進行烤製。

　　直到篝火熄滅，李三才讓我去查看煙兒情形。

　　往樹木遮掩深處望去，只見煙兒渾身狼藉，到處是泥濘，卻還是盤坐著念著心決。

　　她聽得我的腳步聲，睜開雙眼艱難擠出一副笑容，道:“見笑了。”

　　我歎了一口氣，心裡恨及了這種毒藥。

　　我走近前，道:“現在好些了嗎?”

　　煙兒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我，道:“師父，幫我解了這守玉石的毒吧，就這一次。”

　　我搖搖頭。

　　李三說，在沒有醫治的情況下，守玉石只有忍耐，忍耐到習慣，忍耐到失去知覺，忍耐到再無生育能力，才能夠去除。

　　這是大多數人的解藥。

　　煙兒眼中流出一行情淚，道:“謝謝。”

　　我拿出李三烤的兩條兔腿，說:“快些吃吧，吃完練一個時辰的劍法。”

　　煙兒狼吞虎咽，很快兔腿就只剩下骨頭。

　　她接過失血劍，開始練習基礎劍法。

　　格外賣力。

　　仿佛每一劍都在殺死從前的自己。

　　一個時辰後，煙兒在板車上鋪好的褥子上沉沉睡了過去。

　　李三拿著根魚竿在河邊垂釣。

　　“你還沒吃東西呢，烤架上剩下半隻兔子填填肚子。”李三道，“對了，我怕到雲州找不著神醫。你如果可以的話，幫她解次守玉石毒，這毒極其難熬，很多人熬不過去死了。可以適當……額……來一次，後面她會輕松很多。”

　　“可我不會。”

　　“她會。”

　　“可我……”

　　“你介意她身子?”

　　“沒，我只是覺得我在趁人之危，更何況她並沒有表明喜歡我。”

　　“唉，子平你真是個榆木腦袋。人家都把你當成寄托了，更是拜你為師了，而且八成自己也願意，你為何不試試呢?再說，你自己表明不就行了。”

　　“可我……”

　　“可什麽可，你這是救人又不是害人。”

　　“我擔心……”

　　“沒必要擔心，她久受守玉石之毒，早已與尋常女子不同。況且你已弱冠，這個年紀都應當成婚的。”

　　“……好吧，我考慮。”

　　唉。

　　各歎一口氣。

　　得虧今夜無雨，我們醒來時隻覺得神清氣爽，無比舒適。

　　在河邊洗漱完畢，隨意煮了一些小米，又該繼續奔波了。

　　但好在我們有這兩匹力大的騾子，我們坐在板車上無話不談，倒是有種別樣的樂趣。

　　到了一處只有雜草的荒野，李三提議大家作一句詩。

　　他見遠處的柳絮飄蕩至此，自己先說了兩句:“飄飄何所似，天地一絮爾。”當真是像極了他的性格。

　　隨即輪到我:回眸不見天際路，轉身隻聞未來人。

　　李三哈哈大笑，反覆喊著:“娶媳婦！娶媳婦！”

　　臭不要臉。

　　接著就是煙兒了，煙兒雖是風塵女子，但才華學識卻是一點不少，她望了望天空，又看著道路窮極了目光。她念道:“以天為被地為席，笑看一線茫茫路。幾度寥落幾度秋，執劍問馬瀟瀟處。”

　　“好詩好詩！”李三正駕著木板床，感歎道。

　　你把我台詞搶了，我說啥?

　　我配合著李三的話語連連點頭。

　　但是，

　　但是，

　　到了下午，入了雲州城，進了客棧之後，我才明白，人心有多險惡。

　　李三隻訂了一間房。

　　主要是這掌櫃也很配合地說只剩一間房。

　　李三說，他不睡，給我創造機會。

　　煙兒一進房間，就坐在床邊瘋狂念著心決，克制欲念。

　　我放下藏鋒放下行裝，歎了一聲後關門離去。

　　此時站在房間外都聽得見她那低沉的嗓音。

　　這是明明能喊出來卻憋著不言語的倔強。

　　我頹然下樓，卻見李三正塞給掌櫃銀子。

　　???不是說沒空房間了嗎???

　　“哈哈哈，你下來幹啥……”

　　“看某人在做著不可告人的勾當。”

　　李三:\(“▔□▔)/

　　掌櫃:\(“▔□▔)/

　　我:(╯‵□′)╯︵┻━┻

　　是個人都看出來這事有端倪了好吧！

　　“你……不安好心！不是說只剩一間房了嗎?”

　　李三:“啥?”

　　他見我氣急，連忙道:“別介別介，是真沒房間，今天不知為什麽，很多外來客都進了雲州，這客棧裡現在魚龍混雜，是真的沒有多余的房間了。”

　　這是雲州城內，靠近西門的一家客棧，名叫“悅來悅去客棧”。

　　二層是住房，一層整齊布置了桌椅，客人可以在這叫幾樣小菜，點一壺酒，暢談江湖事。

　　廳內有不少人在喝酒吃肉。

　　他們的穿著有的粗布麻衣像是鏢客，有的白衣翩翩像是俠士，有的錦衣華服像是貴族，有的賊眉鼠眼像是盜賊。

　　一眼望去，看見了一個小江湖。

　　問掌櫃，掌櫃也不明白到底為何。

　　李三說今夜我們仨都得擠進一間屋子裡。

　　實在不行去河邊的望江樓住一宿。

　　望江樓上可是有一堆小美人呢，銀子給夠了幹什麽都行。

　　唱個小曲，彈個琴兒，跳個舞兒~

　　李三身上的貴重物品可不少。

　　我找了座位坐下，李三仍在與掌櫃閑聊，此時我不過是一個粗糙農夫形象，煙兒也剛好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農婦，倒是像一家。

　　點了一碟醋泡花生，一邊吃著一邊聽周遭人聊天。

　　“那幾位可是內家高手，我們可能搶不到吧?”

　　“萬一呢，咱要是搶到了轉手一賣至少也有十萬兩黃金啊！”

　　“可這回我聽說萬梅劍莊的劍主要親自動手，這等高手一出手，咱半條命可就得沒了！”

　　“隔壁的你可說錯了，那哪止萬梅劍莊劍主要出手，聽說了沒，那燕子李三可都來了！！”

　　“打又打不過，搶又搶不過，偷還偷不到，那我們豈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