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隻覺得臉上一陣清涼，衣襟上有些濕冷。

　　迷迷糊糊間感受到有人在拍我的臉頰，我艱難地睜開眼，眼前是李三。

　　“呼~終於醒了。”

　　“師兄……我這是……發生什麽了?”我費力地說出這番話，此時腦袋裡一團漿糊，酸痛不已。

　　李三把水袋遞給我，輕笑道:“喝點水吧，你差點被人做成人肉包子了曉得伐?”

　　我一時間想不起任何事情，能回憶起的只有極其破碎的片段，直到幾口涼水下肚後，頭腦才歸於自己，記憶才漸漸翻湧入腦海裡。

　　破袍男子，佛像，貢品，桃。

　　吃下桃後發生的一切都不記得了。

　　“我怎麽會……暈了……”

　　“被人下藥了唄。”

　　“可是我……沒吃什麽啊……”

　　“那麽大一顆桃你說沒吃?”

　　“桃沒什麽問題的吧。”

　　李三笑了，提聲道:

　　“那你好好想想，桃真的一點問題也沒有?沒問題誰會讓你沒事遞給你嘗嘗?

　　“子平啊子平，你是一點江湖經驗也沒有啊，就這還覺得沒問題呢，是不是光知道聽師父話給他買燒雞了是吧?

　　“來來來，我問你，那桃子是不是初嘗略苦，後才有甘甜味?”

　　我點了點頭。

　　“那是蒙汗藥，蒙汗藥啊！我的天，蒙汗藥味苦你不知道嗎?還是藥苦味，你竟然嘗不出來?”

　　“師……師兄，你嘗過?”

　　李三一聽這話，氣得轉身，道:“你怎還杠上了啊?”

　　他頓了頓，說:“咱們剛進廟時，那三人雖然是低著頭，但目光就一直在打量我們，他們盯著咱們的錢袋和劍，能安什麽好心。

　　“左邊的那個，臉上、手臂上都有疤痕，不出意外應該是利器所傷;中間的是個跛子，給我送桃的時候就看得出來，雖然他已經很努力在隱藏了，但前後腳步伐始終不一致;右側的從頭至尾都沒說過一句話，但這人腰間有刀。子平，你現在還跟我說他們是行商?

　　我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道:“萬一……”

　　“變成人肉包子你還說什麽萬一?”

　　“那他們……”

　　“死了。”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吃一塹長一智，怕你沒記性。”

　　“可是明明能繞開，也不至於殺人啊。李三，你這做的未免也太……”

　　“呵，我做的一點也不絕好吧?這些人爛命一條，手裡沾過的血比你喝過的水還多，留著幹啥，留著繼續殺人賣人肉包子?”

　　我覺得李三說得有些誇張，但想了想我還是沒說什麽反駁的話。

　　沉默不言。

　　李三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在這個世上，你永遠不會錯殺一個想害你的人。”

　　好半晌後，我朝李三作揖道:“多謝師兄指教。”

　　李三歎了口氣，道:“談不上什麽指教。”

　　這時大黃朝我走來，在我身側低鳴了一聲。

　　我摸了摸它的頭，從它背上放著的行囊裡取出一塊餅來，就著冷水吃了幾口。

　　李三看了一會兒，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

　　“感覺拖累你了。”

　　“哪有，這是江湖嘛，沒點危險能叫江湖嗎?”

　　“比如一不小心就喪命?”

　　“哈哈，你明白就好。”李三笑道。

　　李三說的一點沒錯，只是我初入江湖，未經江湖事。

　　李三沒繼續說話了，騎在馬上哼著他那我從未聽過的曲調。

　　“關外野店，煙火絕……”

　　我們沿著官道一路往前，速度並不是很快，我帶有一柄百斤重的藏鋒，加上自身的重量，大黃背負著只能緩行，跑快的話怕是會累得籲籲喘氣。所以這一路還是走一會歇一會的。

　　之前最久的遠行，還是與師父、李三一起去的西陽，雖是沒什麽計劃，但也算是安排妥當。

　　如今第一次沒有計劃地出行，才發現自己見識如此淺陋。

　　於是我在路上問了李三許多江湖常識。

　　江湖上有許多幫派，也有許多強悍的獨行俠客。

　　“正道的門派勢力主要有三個——

　　“第一是禿頭派，這群禿子從不干擾世間俗事，成天就想著誦經念佛。禿頭派寺內藏經無數，武學傳承久遠，內功輕功外功都是當世巔峰。

　　“第二是老頭派，老頭派特慫，藏在深山裡建建亭台樓閣，講究華麗和格調，反正說出名字就覺得可厲害的那種。他們的武學也是傳承久遠，而且門徒很廣，招式偏向於以弱勝強，比如說四兩撥千斤之法。可惜，這群人真正厲害的全是老頭，老頭哪能活多久?

　　“第三是年輕派，年輕派是皇家專門砸錢培養的武夫，這些人幾乎全是從民間騙過去的，哎，偏偏很多人聽了朝廷的鬼話。他們各人有各人修習的法子，再加上皇室專門給他們打造兵器，還給他們官位，日子過得是真的滋潤。裡頭還有個統領，師父要贏他都很困難。”

　　“等等，這三大門派是自己編的名字吧?”

　　“你是怎麽發現的?！”

　　“禿頭是廟宇吧，老頭是道家吧！還有你說的年輕派，怎麽不說蛋黃派啊??那是朝廷特衛吧！”

　　李三咳嗽了一聲，繼續道:

　　“別管這些，繼續繼續。江湖上有正就肯定有邪，只不過目前因為盛世，邪派前些年被朝廷殺怕了，現在都躲在暗處，能上得了台面的只有兩個——

　　“第一是皇帝去死派，這些全是前幾朝的余孽，心心念念的全是將皇家給顛覆了，弄個亂世出來。

　　“第二是無惡不作派，我跟你說啊，這些人見一個就該殺一個，裡面聚集的全是大奸大惡該死的人。裡面有個頭領，叫張銀塵，聽起來像個君子是吧，這人卻用迷藥奸殺了至少五六十名年輕女子，怎就不下地獄去呢……還有人叫宋浩，這人熱愛折磨殺戮，誰惹了他他就一定要給殺了，再分屍扔到街巷裡，朝廷一直緝拿不到這個人，說他是天下之患。”

　　“等下，你這皇帝去死、無惡不作兩個名字一定又是瞎編的吧?”

　　“隱藏得這麽好還被你看出來了?！！”

　　“你當我是傻子麽……”

　　“看來我低估你了啊！”

　　李三見我要拔出劍來，連忙騎著追燕加速往前跑了。

　　我倒是沒和他繼續追究，我算是看明白了，李三這人就是如此，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總能夠和你瞎扯起來，雖然有些氣，但說實話，李三這一說笑，我心中的積鬱竟消除了不少。

　　路上幾乎看不見人家，哪來什麽瀧鄉?

　　有的只是一座山又一條河，一條路又一座橋。

　　三天裡，再沒遇見破廟破袍男子之類的事情。

　　倒是有幾個不長眼的土匪，都被我拿藏鋒用來練手了。

　　不過我並沒有下死手，李三也沒說什麽。

　　……

　　“一般絕頂高手都是散人。

　　“江湖上有刀槍劍拳一說，刀指的是刀王燁王爍二兄弟;槍則是朝廷破陣槍鄧雙響;劍是咱們師父無劍邵公;拳有兩個人，一個是太極拳王慶，另一個是因為濕氣過重自殺的鐵拳劉忌。”

　　“為什麽會有人叫鄧雙響?”

　　李三一聽，卻是大笑起來:“哈哈哈，鄧雙響，大概不是親爹親娘生的啊……哈哈哈……嗝兒……”

　　“你快笑岔氣了。”

　　“哈哈哈……他其實叫鄧二炮，二炮這不是雙響嗎……哈哈哈……嗝…嗝兒……”

　　“你好像認識他。”

　　“哪能不認識啊?想我當初偷皇璽……呸，燕子李三乾的事能叫偷?那叫替天行道！我拿皇璽的時候，這鄧雙響不識相非要追我，追了我整整一天一夜啊，累死親爹了。”

　　“你是不是邊跑邊罵他……”

　　“你怎麽知道?！”

　　“不然他怎麽會追你一天一夜啊……”

　　我現在有些擔憂到了皇都後，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這不怪我啊，你見過有誰見面就喊……‘破陣槍鄧二炮在此！’?”

　　“噗呲……”

　　一路上李三除了哼曲，就是給我講些江湖知識。比如江湖上一些小門派或者較為獨特的勢力，包括眾多鏢局共同組成的勢力天下鏢集、以買賣情報為生的風聞客棧以及全部由女子組成的紅樓等。李三說這些勢力都是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所有加起來還沒有刀槍劍拳其中一位影響力大。

　　他還講了一些關於藥品、毒草、野果相關方面的介紹，比如味苦常混於酒內的蒙汗藥、莖上有三條整齊豎紋的葵香草、吃了可以補氣化傷的天蠶果……李三說得太多，以至於我一時半會並不能完全記住。

　　“太…太多了吧。”

　　“這可是我走南闖北得到的經驗，愛記不記。”

　　“好…好吧。”

　　……

　　日暮時，才見前方出現錯落的房屋，應該是到了瀧鄉了。

　　三天，這就是所謂的不遠啊……(上一章說是一百裡，錯了，已更改。)

　　還沒進村，便被人攔了下來，兩個手持著鋤頭的青年擋在了我們面前。

　　他們拿鋤頭朝我們比劃了兩下，見我們毫無懼意，便往後退了一步，喊道:“又…又是土匪啊！”

　　李三見狀連忙下馬，拱手道:“我們不是土匪。”

　　他見我還在馬上，忙把我扯了下來。

　　“不是土匪?”青壯問道。

　　“真不是。”

　　“是土匪就全家得瘟病。”

　　“好嘞好嘞，死全家。”

　　“那……你等下……土柱你在這裡看著他們，我回去匯報老爺。”

　　說著其中一人便往村裡跑了。

　　我忙低聲對李三說道:“可沒見你對我如此客氣。”

　　“他們是普通人啊。”

　　“我不是人?”

　　“我可沒這麽說。”

　　若不是眼前有別人，我早就直接拔劍了。

　　我心裡暗道不值得為李三這廝動了心氣，稍過了會，繼續問道:“對了，不是說太平盛世嘛，怎麽還有土匪?”

　　“對啊，城牆裡可太平了，不太平的全跑到城牆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