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正是煙兒。
她端著托盤,上方擺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米飯,和一個每樣菜都夾了一些的瓷盤。
我連忙接過放在桌上,坐在一旁的椅上,不敢正眼看她。
“抱歉,掃你們興了。”
煙兒在對面坐下。
“守玉石是一種專給女子服用的奇毒。”她說道。
我抬頭望去。
她絲毫不避諱我的眼神,說道:“中毒時間越深就越難抑製,因為這種毒通常不會讓人感到任何的疼痛與不適,而是加大人的快感,尤其是……行房,讓人沉醉於其中,久而久之就成了頑疾。我中守玉石毒已經太久了,起初我還能堅持,讓自己不被守玉石所困,但……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於是幾個月後,我再難抵禦這種毒素。”
她苦笑一聲,繼續道:“一切都已經成了定數,說什麽也沒用了。我在信裡說過,無郎不可活,我以為你明白……守玉石的毒一月最少要有三解,十日必須一解,也就是……行房,否則將會遭受萬蟻噬心一樣的折磨。”她歎了口氣,“我見過很多,因為被關了禁閉,而無法忍受折磨,自殘而死的姐妹。”
我倒吸一口涼氣。
“因為一說出來,我只會真的覺得自己,很肮髒,很肮髒,肮髒到我不想活下去。”煙兒說完了,眼神也變得黯淡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
揭開傷疤,往裡撒鹽。
她眼裡光芒都滅了。
“我不這麽認為,真的。”我認真地看著煙兒,說,“你會救人,你知道善惡,你會在臨死之前選擇以命抵命,如果這算肮髒的話,那天底下就沒有任何乾淨的東西了。”
“但我身體已經肮髒成我自己也厭惡的樣子了,而且再沒有寄托了,所以…我才不想活下去……”
“千萬別這麽想。”我急道,“你答應我了的。”
“我當然不會反悔。”
我仍然不放心,師父說過,人一旦有了死志,就終究會離開這個世界。
“你看著我。”我說道,“我是一個采花大盜,我已經禍害了數十上百個良家女子了。”
她怔神看我。
我繼續道:“直到有一位父親為他的女兒找我拚命,我四處逃避,他卻找到了我。當他慘死在我的眼前以證我之罪時,我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麽十惡不赦,但發生過的事情我無力更改,我只能做很多的事情,殺盡天下歹人,讓他們的血洗我的罪惡。我們是同類人,真的,死是天底下最不值得的是一件事,活下來,才能夠洗去所有的肮髒。”
頭一次面不紅心不跳編出這麽一長串的謊話。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的。”我想起李三說過,很多采花大盜最後都得了花柳病,便狠心道,“而且,因為采花,我早已有了花柳。”
她皺眉打量了我一眼,從頭到腳。
“可你這麽年輕……”
“所以我才要去雲州尋訪名醫!”天哪,李三竟給我找了個好借口。
她看著我沉聲不語,許久後才道:“你能殺歹人,我能做什麽呢?”
“你此時正值韶華,仍有大好風光,找個良人,日後全心以待,相守相伴,直至白頭,不就行了嗎?”
她再次埋頭不語。
又是漫長的等待之後。
她說道:“公子自稱是采花大盜,想來和我也是一樣人,那既然如此……先幫我解了本月的守玉石之毒吧。
” 她站起身來,作勢就要解衣。
“我餓了,先吃東西!”我急忙喊道。
“沒事,不需要耗費多長時間。”
“我……我……我有花柳,會傳染的!!”
“我不怕花柳。”
這這這,沒法往下說了。
她把手放在衣領處,見我起身後退轉身的動作,笑道:“雖然你在騙我,但,還是謝謝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騙你?”
“我猜的,猜對了。”
我臉上只剩下兩個字:難堪。
丟人啊……
“好了,飯菜都涼了,我去熱熱。你待會要洗浴嗎?我多燒一些熱水。”
我點著頭,沒臉看了。
我這麽容易就被人拆穿的麽?
看著煙兒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今夜的月光竟是如此明媚。
走出門去,桌上的飯菜都被煙兒收去東廚加熱了。
“我可全聽見了啊,某人最近怎麽學會撒謊騙人了啊?”李三還坐在原位,朝我調侃道。
“跟某人學的咯。”心情大好之下,便學著李三的語氣說話。
“那你學的有模有樣啊,跟我失散多年的義子一樣。”
“你個,李三你找死呢!”
手裡無劍,我拾起一旁的木棍就朝李三刺去。
“謀害師兄了!師門謀殺啦!師父救命啊!”李三圍著桌子就跑。
我們圍著一方小小的木桌兜兜轉轉,我沒追上他,他沒逃出去,反倒是都累得趴在桌邊喘息。
“李三你等著,這事完不了。”
“略略略,追上我再說唄。”
煙兒端著熱好的飯菜回來,見我們在這打鬧,不禁笑道:“你們兩個怎麽都跟小孩一樣?別鬧了,我們準備開餐吧。”
“師弟,她說你是她兒子!”
“她是說你好吧?!”
煙兒聽得發笑,放下餐盤,道:“兩個大高手,快坐下吧~”
“你看,她說我們。”李三還在起哄。
“說都說了還能怎麽辦?”
“弄她?”
“弄她?”
“弄她!”
“好!”
李三直朝煙兒奔去,我見李三如此,便也沒什麽心思衝了過去。結果我到了煙兒跟前,卻見李三在自己座位坐了下去。
???
我*!!!
“不好意思……”我尷尬摸頭,表示抱歉。
晚餐就在這麽一個我分外狼狽的情形下開始了。
說實話,煙兒做的菜真的是難以下咽。
我真的不明白,李三是如何做到狼吞虎咽的?
我也不懂為什麽煙兒是怎麽做到吃著極鹹的青菜仍舊一臉享受的。
但是總而言之,這是一個無比豐盛美好的晚宴。
煙兒收拾碗筷,放到東廚去。盡管李三說,這些碗筷都不用洗,我們掏夠了銀兩,不用做這些費力的活,煙兒仍舊是將碗洗刷乾淨了。
在煙兒在東廚的這段時間,李三偷偷靠了過來,在我耳畔輕聲說了一句:
“真難吃。”
我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
相視一笑。
不管如何,往後就是三個人的旅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