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正在我的臥室洗浴。
至於為什麽是我的臥室,誰讓我的臥室剛好有個浴桶呢?
剛走出門去,李三就招呼我去河裡衝涼,我沒答應,他便卸下身上的雜物,放在屋內,讓我在這照看著。
他說:“那你先看著東西,我去了啊。”
他一身布衣,帶上燕刀,說完便獨自往河邊走去了,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曲調,晃晃悠悠消失在月光中了。
這很李三。
我拿起藏鋒,一招一式練著師父的劍法。
藏鋒是鈍劍,表面斑駁,是黑夜裡的陰影。
漸漸地忘記,忘記了時間。
劍是什麽?
是鋒銳,是氣勢,是殺伐。
但,劍是為了什麽?
李三說去了京城,要獨自乾一件大事。
是因為我會拖累嗎?
師父說,我的劍有他的章法,這是好事,也是壞事,這樣的劍適合對敵卻不適合殺敵。沒有自己的意念,再強的劍也只是無用的把式,有了自己的意念,再弱的劍法也是有著無盡潛力的劍術。
劍術與劍招,雖是一字相差,意義卻截然不同。
我想變得更強,變成李三身前一往無前的劍,煙兒身後可阻千軍萬馬的劍。
心念融於劍中,仿佛手中的劍都輕了許多。
耳邊傳來煙兒的細語:“我好了。你要不要也……?”
我回頭望去,只見煙兒穿著粗布衣裳,這身衣裳是李三自程府取來的。看樣子應當是程府侍衛所著,煙兒穿在身上,雖是遮蓋住了她原有的風姿,除去了煙塵之後,卻是多了份平淡自然的美感。
讓人心裡沒來由去想——能和這樣一位女子在鄉野度過一生的話,也是件值得的事。
我搖著頭,我也洗浴麽……用那個浴桶?
還是一會兒等李三回來去河邊吧。
不知不覺,已經深夜了。
月光依舊明媚,乳白色的光芒傾瀉而來,所有景象比白日還要美麗幾分。
我朝煙兒笑了笑,舉起劍來,繼續練習劍法劍招。
再拿起失血劍,雙劍合舞。
輕者疾重者緩——輕者以刃迎敵,以速避招;重者以勢壓人,以鈍禦敵。雙劍在手,則無人可敵。
輕劍刺破月光,重劍承載余暉。而在這輕重交加之際,內氣洶湧而起,不受控制地進入劍中,霎時間,劍意滔天,滿院都是劍光。
不過盞茶時間,內氣就消耗殆盡,體內一絲殘余也沒有。
此時的我,連藏鋒都無法提起。
雙劍之法,這就是師父曾說的,雙劍合擊之術。
劍隨意動,意由心生,只要內氣充沛,哪怕是有五柄、十柄劍也能如臂使指。
直至萬劍歸宗。
此時此刻的我,只能夠全力操控兩柄劍,而且,內氣爆發之下,僅能維持極其短暫的時間。
等以後多加練習,內氣更加深厚精進,大概就能以內氣同時馭多支劍。
當足以操控百柄千柄劍的時候,不,不一定要是劍,只要我能夠把內氣壓縮成片羽般厚度,萬物都皆可為劍。到時候,萬劍齊出甚至萬劍歸一,還有何人可敵?
額,扯得有些遠了。
只要未來還沒到達,那麽一切都不可知。
但多少也是個前行的方向。
思緒已久,氣力也恢復了不少,我這才意識到,有兩雙眼睛已經看了我許久了。
一個是煙兒,一個是……那個小男孩?
男孩見我眼神掃去,
連忙躲回了屋內。 煙兒笑道:“他從一開始就在這偷看了,好像有話想對你說。”
“能有什麽話說?”
“可能是想說——你很厲害?”
“怎麽可能呢?”
“可是你本來就看起來很強的樣子啊。”煙兒笑道。
“真……真的嗎?”
說完立即就後悔了。
我應當學李三那樣,恬不知恥地承認,再裝出一副絕世高人的模樣啊。
“謝謝。”畢竟也是誇讚嘛,還是回應一下比較好。
再然後便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煙兒看著我,眨了眨眼,道:“你能教我學劍嗎?”
“問李三啊,他夠賤。”
“???”
“你為何忽然要學劍?”
“因為我不想當個拖累呀。”
師父沒說過武功不能外傳。
“當真想學?”
“當真!”煙兒語氣很認真。
“真想學劍術是得磕頭拜師的。”師父教授的都是師門絕藝,而且李三先前也與我解釋過,我們是邵公門下弟子,無論是劍術還是輕功或者其他,即使有些不是師父自創的那也是獨家改良的。
但師父遠離江湖已久,故所有武功都不再以邵氏開頭。
師父早年教導我武功時,說,他欠人一條命不得不還,若是他身死了我就另立門派,就取名叫少年派,保留那顆少年時的赤子之心。
我那時年幼無知,不知師父語中深意,也下意識忽略了他欠人一命這幾字,只是仰頭問師父:“為什麽不叫做赤子派?”
師父給出了兩個字來回答我:“杠精。”
至今我仍不懂師父的深意。
正回想著,只聽“咚”的一聲,煙兒跪下身來。
一拜,再拜,三拜。
尊天,尊地,尊師。
我沒想煙兒會如此乾脆。
說拜師便拜師了。
不問年齡,不問出處。
不問我能教她什麽。
“師父……師父?師父……?”煙兒叫了幾聲,我才反應過來。
我不過一句戲言,她竟然毫不猶豫地行拜師禮了。
哭笑不得。
“既然已經拜師,那麽從明日起,我傳授你劍法即是。”我佯裝淡然,盡是高人意味。
煙兒圍著我繞了幾圈,笑吟吟道:“師父,咱門派叫什麽名字?有什麽規矩啊?”
“少年派,沒什麽規矩。”
“別人拜師好像都有個道號呢。”
“那是道士。”
“有沒有法號呢。 ”
“那是和尚。”
“那我有沒有別的名字呢?”
“沒有。”
……
就這樣你問我答,直到李三歸來。
李三得知我收徒之後,便一直盯著我看,神情曖昧。
我受不了他的眼神,便放下劍往河邊去。
李三提醒道:“你隨身把失血帶上,還有,不要離河邊太遠,江湖險惡,事事小心。”
我回身取失血,李三眼神還是曖昧。
“我臉上有什麽嗎?”
“有個女人。”
“???”
河水清涼,在這盛夏倒不至於讓人覺得寒冷。河裡是一個人都沒有了,唯有滿片月光。河畔有著一兩艘小船,應當是漁民白日在河心捕魚用的。
河兩岸長著茂密的菖蒲,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見黃色的小花兒。河水潺潺,魚兒和小蝦在月光下嬉戲。若是這天地間都能如此清幽自然,那便不再會有紛爭了,可惜不然。
我控制著內氣離體,進入到菖蒲葉中,卻屢試屢敗,偶爾一次成功但也只能夠堅持片刻。
內氣離體的難度實在太大。
我隻得先選擇放棄。
月兒高懸天空正中,兩刻鍾後,我起身回了住處,隻覺身心皆暢。
回到臥室,浴桶裡的水還溫著,煙兒看完我練劍,又拜了師,應該是忘了倒掉裡頭的水回自己房間去了。
浴桶邊放著她的衣物,可惡的是,居然還散著淡淡幽香。
欺我不識花香?
欺我未經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