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李三說完今晚的經歷之後，心下一驚。

　　“那刀客是不是寸長短發，戴著頭巾?”

　　“你見過?”

　　“我在屋頂上習劍時望見過。”

　　“你見他殺人怎麽不去阻攔?”李三臉色瞬間變了。

　　“我沒猜到後面會有變故。”

　　若是我知道他是去殺人滅口的，我哪會置之不理。

　　李三頹下頭，道:

　　“就算有恩怨，又怎麽能對婦孺下手?

　　“十五年前，禦林軍衝進王府，將父母叔伯幾人全拖走關進了牢獄。整座王府在一日間變得冷清下來，只有歎息聲和哭聲。

　　“第二天夜晚，一群人戴著面罩衝了進來。

　　“他們放火、打劫，把府庫裡面的東西全部搬了一空，然後又提刀追著我，搶了東西還想要殺人滅口。

　　“李府上上下下，就我一個活了下來。

　　“我的兄長、祖母、仆人、侍女全死了。”

　　我們坐在屋頂，一齊抬頭看著夜空的繁星。

　　“這些人，見一個就該殺一個。”我咬牙道。

　　李三輕笑一聲，道:

　　“這些都講給你聽了，二妞啊，你想聽後續嗎?”

　　“李三你！”

　　李三瞥了我一眼，便沒再搭理了，繼續道:

　　“兩年後，我父親在牢獄裡被人陷害坑殺，我娘親渺無音訊。

　　“哎，

　　“我能怎麽辦呢?

　　“我該怎麽辦呢?

　　“幸好那時遇見了師父，師父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學藝剛成不久，我就一聲不吭離開了師父，想要去報這滅門之仇，仇人消息沒打聽到，但是得知了娘親淪為官妓的消息。

　　“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滿世界地去找她。

　　“人是找著了，但不認識我了。

　　“我跪在門口，說我是李客安，李客安，您的孩兒。

　　“結果她上來脫我的衣服，說是公子要不要共度良宵，我把她推開，她又追了過來，摸我身上的錢袋。

　　“我把錢全拿了出來給她，讓她給我唱曲。

　　“你知道嗎?那一瞬間我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少時，娘親抱著我哼著曲兒哄我入睡。

　　“我想著第二天一早就帶她走，醒來之後就看見她躺在血泊裡，胸口插著一柄我的燕刀。

　　“我把她殺了。

　　“這人不可能是我娘。

　　“子平，我做的對嗎?”

　　我怔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道:“我…我不知道。”

　　“弑母可是要遭天譴的。”

　　“我…不信你會這麽做。”

　　“自那以後，李府上下就剩我一個了。”

　　“可是你明明都說自己是燕子李三啊……”

　　安靜了好一會，才聽李三笑道:

　　“哈哈，我是李三，我不是李客安。子平，你把我點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客安啊李客安…我已不是李客安了啊。”

　　我看著李三雙眼，他神色淡然，仿佛說的所有事情都和自己無關，只是個局外人罷了。

　　反倒是我在這神傷。

　　我盯著他的面頰，滿臉不解。

　　“看什麽看，你不會有龍陽之好吧?”李三謹慎地看著我。

　　“你才龍陽之好好吧！”

　　“話說子平你不會到現在都沒有喜歡的姑娘吧?”

　　“額沒有……說正事兒，後來你找到仇家了嗎?”

　　“沒，

那天晚上之後他們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線索都沒找著。”李三頓了頓，轉而眉飛色舞地看向我:“子平，別管那些，你聽我說，這次我真的真的逮到大戶了！”　　他把錢袋扔到我手裡，好家夥，沉甸甸，怕是有三四斤重。

　　“這家夥殺了人還搶了當鋪，銀票啊金子啊全給拿了。”

　　“那這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當鋪裡人都死絕了，我幫他們報了仇，這錢就理當歸我，可別說還，還不回去的。”

　　“這黃金快有十兩了，還有這麽多碎銀銅板，天哪這是五百、一千、兩千……總共兩萬兩銀票啊！”

　　快比得上一個李三的賞金了啊！

　　李三聽我數完，愣住了。

　　“這特麽是當鋪?”

　　刀客身上不可能帶這麽多銀票，當鋪按理來說也不會有如此之多的現銀票。

　　“我問問去！”李三說完，一個縱身往來時方向躍去。

　　我拿著錢袋，跳下屋頂，收好劍往房間裡走去，剛進裡院，眼前便出現一黑影來。

　　“看劍！”

　　“看什麽看，我是你師父！”黑影一隻手指挑開了失血劍，說道，“銀子給我拿來。”

　　“您聽著了?”

　　“你們倆在我屋頂說這說那，當我是聾子還是傻子?”

　　額，忘了師父在中間屋子。

　　“師父，這錢是咱買院的錢啊！不要拿去吃雞啊！”

　　“你這語氣， 跟李三學的?”

　　“哪有哪有，師父這錢您盡管拿去，買上好的酒，吃最香的雞！”

　　“銀票你們拿著，剩多少和我無關，我老頭子拿點酒錢。”師父說著，把錢袋裡頭的銀票全拿了出來，塞到我手裡，在回房之前對我說了句:“小三子回來後，就說柳四刀在他桌上了。”

　　師父回屋後，我持劍坐在石凳上，百無聊賴之下，忽然冒出個要去找李三的念頭。

　　說走就走，絕不拖遝。

　　我趁著月光，在高處遠遠就看見了李三，他和刀客一同癱坐在地，靠著巷牆。我見李三取出一壺酒來，往嘴裡倒去。

　　我落在李三面前，問道:

　　“怎麽，打出感情來了?”

　　李三沒答話，半晌後笑著站起身，斜倚在我身側，道:“我把他殺了。”

　　“死了?”

　　“嗯哼，死透了。”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好，李三拉我往回走去，臨走前我看了一眼刀客的屍體，不知該不該怪李三草芥人命，想了想隻好歎道:“有些兒可惜。”

　　回院後我忘了將師父的囑咐告知李三，回到房間後鋪好被褥，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滿腦子都是李三給我講的話，和李三殺的人。

　　我走到窗邊，這兒有張紅木書桌，桌上有著幾本陸家沒帶走的書籍。我就著燈光翻閱了幾頁，裡頭講的都是些無趣的處世之道，不是謹行就是慎言，廢話連篇。

　　看著看著，一天的疲倦漸漸襲入腦海，我竟趴在桌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