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窗外陽光的熱度,林遠閉著眼摸出手機,點亮了屏幕。
右眼努力擠開一條線:AM 7:42
林遠兩隻眼睛瞬間睜到極限,從床上蹦了起來。
“見鬼了,我的鬧鈴呢?為什麽沒響?我手機是不是出問題了?”
事實上他的鬧鈴在響到第三次的時候就被他迷迷糊糊地按掉了。
“要遲到了!”
坐地鐵到公司至少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這會兒起床肯定趕不上9點打卡。
最快也只能在9:30前打卡,趕上扣除半日工資的警告線。
雖然被公司辭退已經是注定的事實,但正如駱峰所言,只要沒有正式離開這家公司,林遠就會堅守這家公司的規矩。
這是他的原則。
隨手抽了張紙巾擦臉,趁著地鐵上的時間嚼了會兒口香糖,這就算完成了早上的清潔。
現在林遠最慶幸的就是昨天睡覺連鞋子都沒脫,省下了好幾分鍾的時間。
下了地鐵玩命狂奔,終於在9點28分勉強跑進了公司的打卡區域。直到聽見清脆的打卡聲,林遠這才松了一口氣,這一路上跑得兩條腿都軟了。
走進辦公室,同事們的目光夾道歡迎。
不過林遠沒有在意,昨天懟了黑皇后,這種注目禮只是最起碼的待遇。在地鐵上他已預演過這種情景,步伐不要著急,表情能多就多從容。關鍵的關鍵,別人的視線必須要當作不存在,只要走到工位上就是勝利。
但是有一雙眼睛例外。
察覺到許一靜在看自己,林遠還是忍不住轉頭,正對上了她。
一雙美麗,怨恨,充滿殺氣的眼睛。
已經撕破臉那就是敵人,林遠停下腳步,眼神寸步不讓。
兩人對視片刻,果然和預想中的一樣,許一靜先退卻了。
把扣績效和辭退兩張底牌打出來之後,許一靜手上再沒有本錢能壓製住林遠,只能把怒氣發泄到身邊正在PPT上敲字的倒霉鬼。
爽!
被黑皇后騎在頭上作威作福了一整年,現在能把她壓在身下摩擦,林遠頓時覺得這個職辭得物有所值。
“人善被人欺。”
林遠邊走邊說,周圍的同事也不知道聽沒聽見,總之全都低下了頭。
來到工位上,林遠開始製作昨天的Kpi追蹤報表,做了大約半個小時,感覺有些不對勁。
旁邊的座位一直空無一人。
峰哥呢?
記得昨天喝酒的時候沒聽說他請假或是出差啊,總不能真是一衝動辭職了吧?
自己這個年度大戲的男一號還沒走呢,他還搶戲了?
“峰哥沒來?”林遠問道。
周圍沒有一個人敢回答,本來還在討論工作的地方也陷入了沉默。
林遠看著他和峰哥的主任繼續問:“峰哥今天請假了嗎?”
主任猛地抓起座機,用力按著號碼,假裝沒有聽到林遠問話。
被孤立了嗎?
接下來會不會有人在廁所堵我?
林遠冷笑,沒想到小學畢業都十二年了,還能遇上如此幼稚的狀況。
林遠掏出手機,給駱峰發了一個微信。
“峰哥,怎麽沒來?”
十分鍾後,沒有回復。
“家裡有事麽,需不需要幫忙?”
三分鍾後,依然沒有回復。
“不會是生病了吧?”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林遠連著撥了七八通電話,
全是無人接聽。 這不正常。
像駱峰這種老社畜,不論是休假還是出差,手機絕對不會離身,隨時保持24小時開機。只要沒在睡覺,一有消息兩分鍾內絕對會給回復,電話更是隨時接聽。
三個月前駱峰急性腸胃炎住院,林遠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不方便動彈,峰哥的妻子就替他接了,一點都沒耽誤工作。
難道說他的手機壞了,還是被人偷了?
那也該到公司了啊,現在都快十一點了。
只有一種可能,駱峰“不想”來公司了。
林遠臉色一沉,看向了許一靜。
不會是為了報復我,先把跟我關系最好的人逼走了吧?我記得昨天這個女人親口說過“讓我和峰哥一起滾蛋”之類的話。
這種事黑皇后絕對乾得出來!
林遠拍了下桌子,站了起來,眼睛直瞪許一靜,朝她走了過去。
“你搞我無所謂,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但是如果你要把峰哥也連帶進來,那這事咱們就沒完了。”
駱峰每月要還房租,還要攢首付。家裡雙胞胎都是男孩,老婆辭職在家照顧孩子也沒有收入。
整個家全靠駱峰一人支撐,要是黑皇后把他辭了,這個家就完蛋了!
黑皇后發現林遠過來,也瞪了回去。
兩人針鋒相對,越走越近,目光有如刀劍,刹那間交手上百招。
就在所有人都期待著第二場年度大戰的時候,許一靜拿起水杯,轉身去接水了。
去的還不是她常用的、林遠身邊的飲水機,而是相反方向的熱水處。
黑皇后慫了。
破格了。
隕落了。
顧不上周圍人的竊竊私語,林遠加快腳步,追上了許一靜。
“你想幹什麽?別碰我!我要報警了!”許一靜驚叫一聲,她還以為林遠要打人。
“我就問你……”
林遠還沒說完,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上面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林遠接通電話,腳下緊緊跟著想要逃離自己的許一靜。
“是小林嗎?”對面的聲音有些焦急。
“嗯,是嫂子嗎?”林遠見過駱峰媳婦幾次,聽出了她的聲音。
“是我,小林,駱峰現在在公司嗎?他昨天一晚上沒回家,是不是在公司加班了?我到現在都打不通他的電話。”
林遠一愣,停下了腳步。
他是真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問題。
按嫂子的說法,峰哥昨天跟自己喝了酒之後就沒回過家,莫非他在路上出事了?
可他也是坐地鐵回家,還是公司樓下直達小區樓下,怎麽會出事?
林遠清楚駱峰不是那種大晚上出去鬼混的人,他也沒有鬼混的錢。
“嫂子,峰哥沒在公司,昨天下班我們喝了點酒他就往家走了……你別急,你看看還能聯系上峰哥別的朋友嗎,搞不好在他們那過的夜。”
林遠嘴上安慰對方,心裡卻知道這種情況也不可能。
因為駱峰絕對不敢瞞著自己老婆夜不歸宿。
他一定是出事了。
林遠跑回工位拿上自己的包,跟主任口頭請了假,也不管對方答不答應,扭頭就走。
“跟他關系好的我都問過了,誰都沒見過他,你說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駱峰媳婦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嫂子你別瞎想,肯定沒事,搞不好是喝多了醉在路上了,我現在就出去找他。對了,峰哥平時有什麽常去的地方嗎?”
“沒有, 他只要下班都會直接回家。認識他的人我都問過了,我真的都問過了,沒有一個沒見過他,怎麽辦啊林遠,萬一你峰哥出了事,我們娘三個怎麽辦啊?”
駱峰妻子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哭起來。
她和林遠其實算不上很熟。
“嫂子,你別哭,千萬別自己嚇自己。峰哥這麽大人了,能出什麽事。別慌,你先照顧好自己和孩子,等我把他揪出來,咱們好好罵他一頓。不過以防萬一,你先報個警吧。就是以防萬一,不是真有事。”
林遠反覆安撫了好幾遍嫂子的情緒,這才敢掛斷電話。
這時他已經跑出公司,站到了昨日兩人一起喝酒的石椅前。
“昨天峰哥隻喝了一罐酒,不會喝醉的。”
盯著椅子看了一會兒,林遠決定用最笨的方法找人:順著駱峰回家的軌跡一路找回去。
就在林遠走向地鐵站的時候,一個滿頭黃發,夾著一遝A4紙的男人出現在了石椅旁邊。
正是昨天給林遠兩人發送傳單的那個黃毛。
只是他的雙眼犀利無比,瘦削的身材氣勢十足,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劍,和昨天完全不是一個人。
不知何時,黃毛腳下的地面多了一條灰色的細線,開始的一頭是石椅,另一頭還在向前延伸,跟著林遠離去的方向。
黃毛盯著林遠的背影,撥出去了一個電話:
“隊長,蟲子出現了,確認是伴生體。要不要立刻解決?好的,那我繼續觀察。”
掛上電話,黃毛也跟著進了地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