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策皺眉看著楊臻問:“此話何意?”
“晚輩想請少閣主與晚輩一同回逆元。”楊臻說。
蘇策看他的眼神中瞬間多了一層苦大仇深的恨意:“老夫蹉跎一生,如今只剩這麽一個孫兒,你連這也要搶了去?”
楊臻被蘇策的激烈反應給驚到了,蘇策的話讓楊臻覺得自己仿佛是搶了他很多寶貴之物一樣。他也是此時才突然意識到,蘇緯似乎有什麽至關重要的事忘記提前知會他了。
“晚輩並無此意,”楊臻盡量往情理之中扯,好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強人所難,“只是覺得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既然如此,何不在所能之時行其所想呢?”
楊臻也是賭了一把:蘇策不可能不知道蘇緯想出去的事,蘇緯不敢自己來說,多半是因為蘇策在此事上態度堅決,蘇緯多次努力過之後都沒有結果,所以他要做的並不是據理力爭,而是以情動人,此前提起嵬名峴無非是為了博得一些蘇策的共鳴,只是失算於並不了解這爺孫倆之間的事,如今想要成事,只能繼續加把勁讓蘇策感同身受了。
從前他聽林年愛說過一些蘇策的事,所以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做到。
“是阿衡讓你來的?”蘇策自然聽得出楊臻想表達的意思。
楊臻點頭。
蘇策搖頭:“你不知道,阿衡他不會武功,保護不了自己,讓他離開山海閣之後萬一出事了怎麽辦?山海閣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波折了。”
“江湖確實有凶險之處,不過最有意思的也正是險中求勝,死裡逃生。”楊臻說著,在蘇策詫異地注視下,伸手從蘇策手邊的白棋盒中夾了一枚棋子,穩穩地擱在了棋盤上。
蘇策是不放心蘇緯離開山海閣後的安全,那他就向蘇策證明一下,他有保蘇緯安全的本事。
蘇策滯愣地望著那被楊臻添了一子的棋局,反覆試了多遍後心道:活了?!
“不行!”
載世堂中,蘇途安卯足勁力給了腿邊的桌子一掌,那張小桌子立刻不堪重負地四分五裂開來。
蘇緯瞪著大眼睛看著粉身碎骨的桌子,朝他大聲喊道:“你幹嘛?打壞了不用修啊!”
蘇途安顧不上這個:“你不能跟他走!”
“哈?”蘇緯哼聲道,“你以為我是在跟你商量嗎?我只是通知你一下而已!”
“阿衡,你的身子經不起江湖上的風雨,好好在家裡待著不行嗎?蘇家只剩你了,你還要撇下老閣主嗎?”蘇途安按著他的肩膀說。
蘇緯把頭瞥向一旁,咬牙道:“途安,我真的是在這裡待夠了。”
十幾二十歲的年紀,任誰會受得了這種老死籠中般的生活?
“喲?這桌子是怎麽了?”
楊臻倒背著手像個功成名就、功成身退的老大爺一樣溜達進了經緯堂。
“你怎麽回來了?成了沒?”蘇緯眨巴著眼睛,乞食般地看著他問。
楊臻挑眉而笑,眼睛瞥向了一旁。
蘇策慢騰騰地軲轆著木輪椅挪到了門口,並道:“事成了,你連推我一把都不稀得做了?”
“即便是晚輩沒伸手,老閣主不照樣到這兒了嘛。”楊臻笑道。
“爺爺,你……”蘇緯眼看著蘇策總有些犯怵。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走?”蘇策也不知在問誰。
蘇緯和蘇途安都被問懵了。
蘇緯張口結舌了許久都不知該說什麽。他原本並未對楊臻抱有什麽希望的,
畢竟說服蘇策這種事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當時聽楊臻答應了,他就鬼使神差地把楊臻塞進了觀山樓,或許有那麽一瞬間,他是相信楊臻能做到的。 蘇途安也是目瞪口呆,他想象不到,一個人到底要如何的巧舌如簧才能說服蘇策。
“日後你出門在外要一切小心,自己照顧好自己,什麽時候想起我這老頭子了就回來看看。”蘇策面朝蘇緯囑咐道。
“閣主……”蘇途安在一旁聽不下去了:蘇策竟然沒打算讓他一起跟著去?
蘇策擺手,又看向了楊臻。
楊臻乖覺得很,立馬拱手道:“前輩放心,晚輩說到做到。”
蘇策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交代了蘇緯幾句後,便轉著軲轆離開了。
三人送走蘇策後,蘇緯終於忍不住興奮大叫了起來,他歡呼著給了楊臻一個熊抱:“楊臻,謝謝你謝謝你!”
蘇途安在一旁黑臉看著,縱然他有再大的意見,如今也不能怎樣了。
有秋逸興的事在腳後跟催著,楊臻不可能多耽誤什麽,當天晌午便帶著蘇緯離開了山海閣。只不過他來時是單槍匹馬,走時卻駕上了輛寬敞舒適的馬車。
聽蘇緯說,馬車是蘇途安臨時改修的,專門給蘇緯闖蕩江湖做代步用。楊臻當時聽到這話的時候真是沒憋住,直接笑出了聲:哪有搭著馬車闖蕩江湖的?遊山玩水還有非徒步不可的時候呢。
楊臻駕著馬車,把韁繩往手腕上挽了一圈,側臉對坐在馬車裡面的蘇緯說:“既然要闖蕩江湖,你要不要給自己起個什麽名號掩人耳目呢?總不能就拿你們問道師的招牌闖蕩吧?”
蘇緯問他:“你是什麽名號呢?”
“我?”楊臻笑,“我沒有名號。”
“那我也不用起名號了,再說我爺爺一直把我藏的暗無天日,江湖上根本沒什麽人知道有我這麽個人,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吧!我不說你不說,沒人會知道。”蘇緯說。
楊臻挑眉而笑。他和蘇緯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他在江湖上沒有什麽朗朗上口的名號是因為他的名字已經足夠震人耳目了。
“你這麽肯定?”楊臻問他。
蘇緯認真得不行:“當然,山海閣通曉天下事。”
“什麽都知道你還出來見識江湖?”楊臻堵他。
蘇緯瞪了眼,面對楊臻啞口了許久後,才回天乏術地說:“你抬杠的本事還真是無人能及啊。”
楊臻拱手一笑道:“承讓承讓。”
楊臻惹人生氣的本事是一流的。
最早發現並切實體驗楊臻拆台打臉這一本事的是林年愛。早在林神醫試圖哄著這小孩拜他為師的時候,老頭兒就覺得這小孩有點皮,雖說是像自己,起初也挺高興,覺得這娃娃對他脾氣,可沒過多久林神醫就笑不出來了,這小孩的皮勁比起自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林神醫曾一度懷疑這小孩不是楊恕的兒子,因為這脾性實在不像楊家人。
蘇緯白眼看他,不想再跟他鬥嘴,便轉移了話茬:“你怎麽安排行程?”
“既然藏花樓可能有三葉白葵,那就直接去建寧吧,”楊臻尋思了一會,“順路去一趟蘇州。”
“去看那個周家大小姐?”蘇緯問。
“對。”
楊臻領著蘇緯一路觀賞,蘇緯也是起勁得很,以至於頭兩夜興奮的沒睡著覺。到第三日時,蘇緯的臉色明顯就不行了。
行至河邊,楊臻勒馬收韁,暫時停步歇息。
楊臻蹲到河邊往臉上捧兩把清涼的河水。如今已是六月,越往南走越熱,雖然尚未過去黃河但仍覺得悶得很,怎麽就不下場雨呢?
他扭頭想吆喝蘇緯出來透透氣,卻看到蘇緯扶著車轅慢騰騰地著了地,雖是慢,還是趔趄了一下差點栽了跟頭。
楊臻見狀,趕緊跳起來跑過去扶住了他:“你沒事吧?”
蘇緯實在是站不住,便也任由楊臻扶著,搖頭說:“不怎麽樣……”
楊臻尋了處乾淨之地扶他坐下,半蹲下來,給他搭了下脈,一探之後,楊臻皺眉看他,有些不可思議地道:“你真的一點內力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