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弈?”楊臻對這個名字很是陌生。
“蘇為籌的獨子,挺厲害的個人,不過二十年前被人暗算了,英年早逝啊,和他一同遇害的還有他不過十歲的兒子蘇經。”
楊臻的眉頭被攢得緊緊的,他知道蘇緯的雙親早就不在了,只是不曉得個中緣由罷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蘇緯竟然還有個哥哥。
林年愛自言自語道:“經天緯地,知縱曉衡,白日聽到他名字的時候我就該發覺有這層關系的……”
“被誰暗算?”楊臻問。
林年愛搖頭:“不知道,我向來不稀罕摻和外頭的風雨,事後也沒去刻意打聽,秋老頭沒準兒知道點,那會子秋逸興還沒出事,和蘇弈認識。”
楊臻也是聽聽而已,不知蘇緯多半也是不知道這其中之事的。他說:“所以,可能是阿衡的母親懷著他的時候得知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的噩耗,心緒鬱結,傷了還沒出生的阿衡?”
“嗯……”林年愛沉吟著,“就看這孩子的本事了,他要是有資質,能像你一樣一學就會,日後慢慢把身子骨養好了,還是有機會活過三十歲的。”
楊臻苦笑一聲:有機會活過三十?說好的長命百歲呢?
藥師谷能住人的屋子就那麽幾間,所以蘇緯是跟著楊臻一起睡的,楊臻從菜園子出來之後就直接回房窩著了。此前他生怕蘇緯睡得不舒坦,直接把自己的床榻讓給了他,還給他多鋪了兩層褥子,自己則在一旁搭了張木板床暫且將就了。
楊臻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旁邊蘇緯的聲音悠悠地傳了過來,“小師父?”
“嗯?”楊臻模糊地應了一聲。
確定他沒睡,蘇緯便繼續問:“你說,我要是學不會衝經元氣怎麽辦?”
“不可能。”楊臻動了動嘴角,說得毫不遲疑。
“我怕……”蘇緯還是泄氣。
“賭上山海閣祖傳的聰明才智,你沒問題的。”楊臻說。
“我是說萬一……”蘇緯好似是鑽進死胡同裡了。
“萬一你真的學不會,那我就自認倒霉收了你這麽個笨蛋徒弟,以後的日子,我天天給你渡衝經,怎樣?”楊臻溫溫地笑著說。
黑暗中,蘇緯安靜了一會兒,終於踏實地說:“謝謝你,小師父!”
“謝什麽,你這句師父又不是白叫的。”楊臻笑出了聲。
哄著蘇緯睡下後,楊臻腦海中又過起了走馬燈。
一想到蘇緯,他就會格外緊張,細想原因的話,大概是他二十年來並未切實體會過生離死別吧。不管是前不久崆峒派的死難還是再往前林年愛帶他四處雲遊時目睹到的生死契闊,其中或許真有悲愴到讓他覺得不好受的時候,即使他當時會悲天憫人,但那些事說到底於他而言都是些事不關己的悲傷,終歸無法感同身受。
可面對蘇緯,多可愛的徒弟,自己卻留不住他……
在他現有的記憶中,很少與“害怕”接觸過,可是如今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林年愛獨自一人在房中捂了兩天,直到第三日清晨,他才頂著一臉滄桑出了屋。
推開門時,林年愛第一個感受便是好香。等他適應了日光,看清眼前時,發現楊臻三人正圍在葡萄架下生著火烤著什麽。他走進了之後才發現這三個敗家孩子又在烤兔子。
“喲,你終於出來啦!”楊臻難得熱情地迎接他。
林年愛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心疼:“你們這幾天就吃這個?”
三個不會做飯的人齊刷刷地點了點頭。
“你們幾個,當我谷裡的兔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上次那塊死木頭已經逮了不少了,你們怎麽還忍心吃它們?”林年愛凶道。
“別生氣嘛,這東西分生得可快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補回來,你嘗嘗,可好吃了!”楊臻嬉皮笑臉地扯了根兔子腿舉到林年愛道。
“去去去!”林年愛擺開他的手和兔子腿說,“你們給我等著,待會兒我做好了就快吃,吃完了趕緊給我走,別在這禍害我的兔子了!”
林年愛說著,扭頭往廚房去了。烤兔子什麽的,從前他也是天天吃,在他還不會做飯的時候,藥師谷裡的兔子看見他就跑,活生生一個“兔見愁”,後來他會做飯了,也就開始和兔子和平相處了。直到上次嵬名峴來之後,藥師谷的兔子才又重新體會到了生活不易。
周從燕、蘇緯同楊臻一樣,滿心歡喜地目送著林年愛離開後,勤快地清理好了方才用過的火堆。
兩天的時間,林年愛忙前忙後地做成了不少事,不僅琢磨出了銀斑青蓮的解藥,還給蘇緯熬了一大甕藥酒,他剛出門喘了幾口氣又鑽進了廚房給幾個不能自理的家夥拾掇吃的,不過臨進廚房前,林年愛也給楊臻留了個活兒了,讓他把熬好的大補酒分盛到小藥壺裡,也好方便他們帶走。
漢中逆元門,秋甜兒抱膝蹲在山門口,任憑山風呼呼地吹。她的小臉上有幾道縱向的痕跡,已被風吹得有些乾巴了。她眼睜睜地望著山下的石板路,那裡仍然了無人跡,為此,兩行濁淚又順勢而下。
關盈袖和赫連環並肩而來,兩人無聲地站到秋甜兒身後,對視一眼後皆是搖頭輕歎。關盈袖蹲下來雙手環住秋甜兒的細肩,溫聲細語道:“甜兒,別擔心啦,小師叔很快就會回來的!”
“可是……”關盈袖的話像是挑斷了秋甜兒續命的弦,秋甜兒的淚頓時就稀裡嘩啦了,“爹爹……我想要爹爹……我還沒跟爹爹說過話……”
赫連環在一旁看著實在於心不忍,可她又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只能扭頭往山下走:“我找小師叔去!”
“環兒你回來!”關盈袖一邊安撫著秋甜兒一邊喚住赫連環,“你知道小師叔現在何處嗎?”
赫連環啞言難對。
“小師叔和林神醫既說由他們去辦,那他們便就必定會做到, 且不論你找不到小師叔,就算你真與小師叔見著了又能幫上什麽忙?還是守在門中幫襯門主與長老們吧!”關盈袖圈著秋甜兒拍著她的背說。
赫連環雖然沒的說,但仍是有些不服氣,她衝衝地扭頭往門中走,但余光卻隱約看見山下有人影一錯而過。她往山欄前邁了幾步,往腳下看時,卻已然看不見什麽了。
“好像有人上來了……”赫連環轉而往山下去,順著石階拐了兩道彎後終於看見了楊臻以及他身後兩個看上去好像累得不行了的人。
“小師叔!”
一嗓嘹亮,楊臻幾人被喊抬了頭,山門口的關盈袖和秋甜兒也立刻起身跑了過來。
“環兒姐。”
楊臻隔著老遠便朝她招手。他扭頭和周從燕交代了幾句,讓她陪著蘇緯慢慢爬,自己則幾個墊步騰身躍至赫連環面前,與赫連環一同快步迎上了關盈袖和秋甜兒。
“小師叔您終於回來了!”關盈袖摟著秋甜兒,難掩歡喜。
楊臻稍稍低頭,看著滿臉苦相的秋甜兒問:“興叔怎麽樣了?”秋甜兒見著他難得不黏上來撒嬌找事,他看著秋甜兒這副樣子,也是心疼得厲害。
“哥,有辦法了嗎?”秋甜兒眼巴巴地看著他,眼中的淚就那麽在眼眶中兜著,眼看就要兜不住翻泄出來了。
楊臻揉了揉她的腦袋,朝她溫笑道:“放心吧,走,咱們去看看興叔,我把師父做好的藥帶回來了。”
秋甜兒頓時咧嘴笑了,兩股淚刷流而下,她使勁點了點頭,拉著楊臻一起跑進了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