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愛彎著腰倒背著手在嘗草園裡視察,偶爾也隨手把地裡剛鼓出尖的野草揪出來。溜了一圈後他直背抻了抻腰杆,余光瞧見楊臻朝這邊走了過來。
“怎麽?不用忙著看你的寶貝徒弟了?”林年愛陰陽怪氣。
“喲?吃醋啦?”楊臻聽樂了。
林年愛不以為然,撇嘴道:“你不是要教阿衡武功嗎?”
“教了兩招,夠他練幾天的了。”楊臻湊到他邊上說,“我有事跟你商量。”
“什麽事?”林年愛隱隱覺得不是好事。
“我這回去廬州見著那個吳老大夫了。”
“哪個吳老大夫?”林年愛想不起來是誰。
楊臻看他貴人多忘,便又提醒道:“就是九年前那個把你當神仙一樣膜拜的老郎中啊。”
林年愛總算是有了些印象:“他呀,你這是找他去學藝了?”
“哪兒能啊,有您這樣的好師父,旁的我才看不上呢!”楊臻一臉乖,“我是去打聽了一下這世間能大補物什兒。”
“他知道的什麽是我不知道的?”林年愛瞅他。
楊臻歎了口氣說:“唉,他知道的你肯定也知道……”
林年愛被奉承話哄的哼了一聲。
楊臻又補上後半句話:“果然呐,說到底還是老蔡這樣的神龜最補……”
林年愛瞬間惱了,從地裡扯起一條葛葎草就要往楊臻身上甩。楊臻眼瞧著劈頭而來的草條子,俊臉都緊張歪了,趕緊矮身躲開,幾步便遠遠跑開了。
“你給我過來!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許打老蔡的主意,你個兔崽子!”林年愛追著他滿院子跑。
楊臻邊躲邊吆喝:“我知道你把老蔡當寶貝,可阿衡也是我的寶貝呀!咱們將心比心……”
“老子把你養這麽大你跟老子將心比心?”林年愛攆著他出了嘗草園。
楊臻跑回了院子,林年愛也再沒追過來。把老蔡燉了的事他也有些猶豫,從前只是單純的好奇,想試試這神龜到底有什麽神效,但如今是有切實目的所在的,可盡管如此,林年愛的反對他還是要顧及的。好在如今蘇緯情況不錯,燉老蔡的事也就不是什麽箭在弦上的事了。
不過,他厚著臉去問林年愛也並非沒事找事,畢竟在他看來,老蔡早晚得燉給蘇緯吃。
跟周從燕一起在葡萄架下扎馬步打把勢的蘇緯瞧見他後,停了架勢問:“小師父你幹嘛呢?”
楊臻直道沒什麽,然後走近了些支棱著蘇緯架起姿勢,手把手地矯正他的欠妥之處。
“沒事還跟逃命似的?”周從燕覺得稀奇,她實在少見楊臻這樣的慌態。
“散步散得快了點而已。”楊臻不承認。
蘇緯一邊由楊臻擺弄著抻招式一邊問:“小師父,聽師娘說前段時間你又收了個徒弟?”
楊臻與周從燕對了個無聲的視,點頭承認。
蘇緯噘嘴道:“你是收徒弟上癮嗎?”
楊臻暗暗與周從燕遞眼色,周從燕也認了乖,雙手合十求他寬恕。楊臻提膝用腳尖拉滿蘇緯的弓步說:“放心,不管為師日後會有多少徒弟,你都是為師最寶貝的大徒弟!”
蘇緯來不及撒嬌,語氣有些賴地說:“累啊小師父……”
楊臻提著他的肩膀不許他松了架勢道:“練功哪有不累的?扎個馬步都堅持不住還想學什麽拳拳腳腳?”
蘇緯使勁吞了口唾沫,咬牙堅持著說:“你剛才還說我是寶貝呢!”
“寶貝更要給為師爭口氣了。
”楊臻心裡掐著分寸,明白這點辛苦累不壞他。 “我很聽話的,這些日子小師父你雖然不在,但我每天的功課都沒落下過!”蘇緯說得驕傲。
“我知道。”楊臻收了手,讓他自己穩住。蘇緯的衝經練成了什麽樣,他昨日見面掐脈之時便一清二楚了。
時近晌午,練了半天功的蘇緯開始喊餓了,可林年愛還沒有要回來做飯的意思。楊臻往谷後邊去尋人,嘗草園裡沒人,沿著谷邊溜步的時候在老蔡的池子邊找到了他。
林年愛盤腿坐在池子邊上,僂著脖子朝池子裡不知嘀咕著什麽。
“師父?”楊臻再正經不過地吆喝了一聲。
林年愛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去哼了一聲對池子裡露了半個頭的老活物說:“你看,想吃你的兔崽子又來了。”
楊臻蹲到他旁邊扯過他的手扒開看了看葛葎草在他掌心留下的紅道子,給他吹了吹說:“該做飯了,好師父。”
“餓死你算了!”林年愛任他拉著說。
“我保證,這段時間絕對不打它的主意了。”楊臻三指朝天。
傍晚時分,林年愛和楊臻師徒倆給蘇緯施針理氣之時,周從燕杵著下巴在一旁看著與他們爺孫三個各種閑嘮。
“夜牙璽?”眼下只有眼下能動的蘇緯用動眼睛代替了扭頭,“知道啊,《逆元紀》提到過不少次呢!”
蘇緯聽過周從燕半截兩塊地說了一通後眨了眨大眼睛說:“盜靈一直都想找到夜牙璽,不過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執著個什麽勁。”
“他說的夜牙璽的下落真是從你們山海閣得到的?”周從燕問。
蘇緯梗了一下脖頸子,沒能動彈得了,隻好繼續眨眼道:“對啊。”
“這還能隨便告訴別人?”周從燕納罕。
“怎麽不能了?《逆元紀》裡寫的那麽清楚,讓他知道了也無妨。”蘇緯覺得沒什麽所謂。
周從燕總以為夜牙璽這麽稀罕的物件怎麽都不能隨便泄露,更何況是對鴻踏雪這樣的人呢?
“條件是什麽?”楊臻聽了好久的閑嗑才問。
山海閣的問道師要是真那麽好說話,山海閣的家底早就被抖嗖乾淨了,還拿什麽來高深莫測。
“等他找到真的夜牙璽了,先拿來讓我畫幅畫。”蘇緯說。
“就為一幅畫,平白添那麽多事?”周從燕覺得沒必要。
“反正都是江湖的事,溫洵做那些假的就是為了攪渾水,如今盛世太平,夜牙璽也隻給江湖中人添點樂子而已。”蘇緯說。
提到溫洵之時, 林年愛臉上有那麽點嫌棄一閃而過。楊臻注意到了,也納悶了:從前常聽林年愛說昔時在神兵城喝溫居延釀的梅煎雪,旁的倒也沒什麽了,怎麽他還和溫洵有過節嗎?
“說來也是,要不是鴻踏雪,我還不知道我家也有夜牙璽呢!”周從燕說。
“師娘家也有?”蘇緯的脊椎骨挺了下沒動成。
楊臻按住他的腦袋說:“別動。”
楊臻心道有問題了,舟水山莊的夜牙璽並沒被記進山海閣的傳志裡。
“怎麽?”周從燕看他的樣子也覺得奇怪,“難道不是你告訴他的?”
“不對啊,按照我爺爺記的,溫洵一共做了七個假的夜牙璽,通過各種方式轉贈給了別人,但這些人裡並沒有舟水山莊的人呀!”蘇緯說。
周從燕看他不信,便跑回屋去拿來了那半方夜牙璽。
“怎麽只有一半?”蘇緯瞪了眼。
“本來就是一半,我爹說這是我叔叔留給他的。”周從燕說。
“叔叔?”蘇緯似乎也不知道周振丹還有兄弟。
周從燕拿著夜牙璽在手中翻個道:“對啊,你知道的多,也幫我想想有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人姓周,沒準兒還真是我家親戚呢!”
林年愛擺了擺手嫌棄道:“你們幾個小娃娃可真是閑得慌,想這些破事兒作甚?”
楊臻看著他的樣子,也覺出林年愛似乎並不想他們討論這些事,便說:“阿衡你就消停些吧,都被扎成刺蝟了還老實?”
蘇緯倒是來了勁頭,他嘟著嘴尋思了片刻後說:“周振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