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牙璽真假尚存疑慮之事雖然只是楊臻的猜想,但也並非毫無可能。他若能了解周振丹對此物的重視程度,也就能決定到底要對周振丹提醒到什麽程度了。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我原也只是留著做個念想,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來找。”周振丹與楊臻對面而坐。
時已入夜,周家兄妹倆都各自回屋休息了。
“伯父對夜牙璽所知幾何?”楊臻想先大致探個底。
“我也是隻曉得此物的名字罷了。”周振丹說。
楊臻略作尋思又問:“伯父可聽說過半年前太師壽辰之日府中遭盜之事?”
周振丹點頭:“你父親之前在書信中提到過,此事仿佛正是那位盜靈所為吧?也正是因此我才有些遲疑,不太明白你將他領來的意思。”
楊臻掐著分寸笑了笑說:“伯父可知鴻踏雪去太師府為了什麽?”
“這倒不曾聽說。”周振丹搖頭。
“他去太師府正是為了偷夜牙璽,因侄兒當時在場便將夜牙璽追了回來。”楊臻說。
周振丹皺眉問:“難道這東西的另一半在太師府?”
“不,太師府的夜牙璽是方完整的印,只不過——是假的而已。”楊臻說。
“這是怎麽回事?”周振丹的驚訝再明顯不過。
“按照鴻踏雪的說法,此物確有一真,但也有多個仿品。”
“那這個……”周振丹有些動容。
“鴻踏雪說是假的。”楊臻據實相告。
周振丹有些呆地長應了一聲,除此之外倒沒有其他特別的神情了。他不知道夜牙璽的真假有何分別,於他而言這只是個寄托思念的物件,哪有什麽真真假假的講究。
“侄兒能否問一句此物從何而來?”楊臻問。
“是燕兒的……”周振丹並未回避什麽,只是斟酌了一下用辭,“是燕兒的叔叔托我保管的。”
這話一聽,楊臻便不覺發問:“您還有個弟弟?”他可是從未聽楊恕說過此事,甚至連平日喜歡和他亂絮叨的周從燕都沒提過。
“是……”周振丹磕了一下話茬說,“他和燕兒一樣的性子,年輕的時候到處闖蕩,很少回家。”
楊臻也就笑笑,周振丹言語至此他也不必再問什麽了,畢竟是旁人的家事。“既如此,那這半方夜牙璽也是個十分要緊的念想之物了,伯父且好生收著吧。”他說。
周振丹點頭。
“為防萬一,還是請伯父換個地方收藏吧。”楊臻把話說明。
“好。”有楊臻這句話,周振丹總會顧忌著已經來過一次的鴻踏雪。
數日之後,楊臻和周從燕離開了蘇州,是夜,二人在紹興快意樓落腳,這裡的店小二竟然還記得楊臻曾在櫃上多留了些銀子的事。這樣正好,也省得再掏銀子了。
二人同在周從燕的房中吃飯之時,楊臻問了她一件這幾天剛生出來的一個問題。
“你什麽時候也開始讀詩了?”
這兩天上路之後楊臻就發現了,但凡是他們歇腳的時候,周從燕都會掐著本《東坡詩集》翻看,只不過她總是有些偷偷摸摸的,所以楊臻也沒明擺了問。如今周從燕就把詩集擱在桌子上了,他自然也就能問了。
周從燕翻著白眼瞅了瞅他說:“你還好意思問?之前鴻踏雪說錯了的時候你也不提醒我,是不是還偷偷笑話我了?”
楊臻直道沒有。憑她的好勝性子,說出來她不更尷尬嗎?
周從燕看著楊臻衣服上的赤楊墨枝,
把飯咽下去摸了摸手邊的詩集念道:“恰似姮娥憐雙燕,分明照、畫梁斜。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奇妙的人呢?” 起先她只是想看看楊臻喜歡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樣子,如今看了幾日之後,她也開始喜歡了。
楊臻笑眯了眼。
周從燕自顧自地感慨了片刻後又問:“你倒說說看,你為什麽會喜歡他?”
“喜歡……”楊臻認真想了想,“倒不至於,只是覺得與這位先生有些神交罷了。”
周從燕撅嘴:“搞什麽神秘嘛……”她吃了個差不離了,側臉看了看窗外的新月,賊兮兮地笑著說:“給你看個東西。”
她蹦蹦躂躂地去拔開自己的包袱卷,從中掏出了一個楊臻看著眼熟的絨布包裹,她把包裹拿過來扒開,將那半塊方璽舉到了楊臻臉前。
“怎麽在你這兒?”話是這麽問,但楊臻基本是猜出來到底是什麽情況了。
“哼!”周從燕看楊臻那副她好像偷了個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一樣的表情,覺得他太過大驚小怪,“反正都是假的,我爹留著也沒用,讓我玩玩怎麽了!”
楊臻哭笑不得:“你爹說這是你叔叔留給他的念想。”
“叔叔?什麽叔叔?”
“你爹的兄弟,說是在外闖蕩,久不歸家。”楊臻說。
周從燕來了精神:“我家還有這麽號人?闖蕩得怎麽樣?”
楊臻搖頭。周振丹當時沒多說,應該是並不如意吧。
周從燕仍是興意不減,邊認真尋思邊自言自語:“有沒有什麽特別厲害的人姓周啊?沒準就是我們家的呢……”
“你呀。”楊臻把碗筷摞放起來說。
“別鬧了!”周從燕被他逗樂了。
“好好好,不鬧了,我把這些碟碟碗碗的捎下去,你拾掇拾掇睡吧。”楊臻端了桌上的家夥事離開了房間。
周從燕把玩著半方夜牙璽,坐到窗邊對著明亮的新月仔細打量著印身之上模樣奇怪的雕獸,挑著食指順著雕獸往下滑,延至半邊印坐上的細密雕紋。她認不出這些紋樣到底是什麽東西,將玉疙瘩翻了個面想繼續琢磨卻被這半方印散發出來的熒熒之光晃疼了眼睛。
“什麽破玩意兒……”她嫌棄著將玉疙瘩扔回了包袱裡。
三日後,二人慢慢悠悠地溜達回了崇安,進了藥師谷之後被在谷口溜兔子的蘇緯瞧見了,惹得他薅著兔子耳朵便衝了過來。
“小師父你終於回來啦!”蘇緯按不住激動。
楊臻看著自己的大寶貝,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小嫩臉,笑道:“怎麽,我不在的時候你師爺就讓你吃兔子呀?”他繞上蘇緯的橈脈探查情況,從臉面上來看,蘇緯的氣色已是比兩個月前好很多了,搭過脈之後,他就更確定蘇緯真是滋潤透徹了。
“沒有沒有!師爺的手藝可好了!”蘇緯把手中的大胖兔子一扔,拍拍手說,“這幾天師爺說谷裡的兔子太肥了,讓我溜溜。”蘇緯滿面歡樂,又對周從燕招呼:“師娘好!”
周從燕見著他也是高興,與他一同往谷中走。
楊臻側臉看了看竄進草叢的兔子,笑了笑以示感激。他懂得林年愛讓蘇緯溜兔子的深意,林年愛從來不在乎這塊寶地上的兔子們到底胖成什麽樣,他是怕蘇緯日日滋補,養出虛火,所以讓蘇緯追著兔子跑跑,也算通達氣脈了。
按照楊臻的打算,如今已是十月,在年前總得把蘇緯送回山海閣過個年,不然他怕蘇策會戳穿他的脊梁骨。只不過這也並不著急,能讓他留出時間趕回來陪林年愛守歲就是了。
“小師父,上回你離開前說這次回來要教我武功的,可不許耍賴啊!”蘇緯挎著楊臻不肯撒手。
“作數作數,當然作數,你好好學,等回了蓬萊去跟你家那個高手過過招。”楊臻說。
蘇緯歪嘴笑道:“算了吧,途安的身手可是敢追小師父你的呀,我哪有這本事。”他在載世堂裡眼瞧的厲害事多,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